Lot 23 你在害怕吗
吉良最近心情不好。
虽然口头上说的是他一直都这样子，但坂本梅子就是觉得吉良心情不好。之前看到漂亮的女客人还会主动去搭讪，现在仿佛完全没有精力做这件事情。
好像是从丢了鱼那天早上开始就变成这样的。
哎呀，那鱼那么重要吗？
看吉良先生都憔悴了不少。
坂本梅子想着要不要给吉良买条差不多的鱼安抚一下的时候，先前和吉良见过面的，眼角有泪痣的漂亮青年川上富江又来找吉良了。
“做什么？”吉良懒得去搭理川上富江。
自从在海鸥学园分开后，吉良有一段日子没有看到富江。虽然两人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但到现在他们也没有怎么用过，大部分时间还是靠面谈来决定，或者商量事情。
说吉良精神不好，确实是要从丢鱼那天算起，吉良最近失眠了。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因为不相信自己会失眠，他连安眠药都没有想过要买，仿佛这就是维持自尊心的底线一般，不可逾越。然而他睡不好的。
归结起来的原因有很多，但要总结的话，那也是只有两个字——「焦虑」。
自从在电梯遇到森鸥外之后，吉良觉得自己的运气一直很不好，迄今为止，自己的能力已经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一直以来都依仗的能力突然没有效果，还不是一次两次，对自傲的吉良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失败了。
再加上，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对象了。
空窗期也加重了他的烦恼。
至于森鸥外是死是活，在没有看到人的时候，吉良反而对他并没有特别挂念。再加上，自从知道他很丑之后，吉良对他的心思就淡了不少。
富江是隔了一段时间才来见的吉良吉影。吉良身上发生的变化，他比一直待在他旁边工作的坂本梅子，看得还要清楚。
吉良精神很不好，黑眼圈很明显，蓝瞳的光要幽淡了不少，瞧上去有些憔悴。
“唔。”
富江看到吉良眼睛对上自己，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发话，黑色的眼瞳飘忽了一下。吉良有些不耐烦，正要赶人。富江才开口道：“我等你下班，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吉良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富江。
过了好一会儿，他点头说道：“好，你等我。”
富江得到回复之后，便约了他去附近的咖啡厅见。在吉良的过程中，他点了一杯抹茶拿铁边等边思考。
前些天，有一个叫做芥川龙之介的年轻人抱着鱼缸说来应聘工作。与其说应聘工作吧，倒不如说他其实是来找富江解决难题的。但他身上没有钱，打算在他事务所边工作赚钱还款，边解决他的问题——「认识的人变成了鱼」。
其实这种怪异现象并不是富江的工作内容。他没有办法解决这种问题，于是富江又带着芥川龙之介去见了侑子小姐——被称为次元魔女，通晓世间万物，可以解决各种灵异方面的疑难杂症。果然，侑子小姐一看到芥川龙之介鱼缸里面的鱼，就准确地说出了情况。
“他吃了人鱼之鳞才会变成这样的，受到人鱼的诅咒才会这样的。”侑子小姐蔷薇色的嘴唇拉开了意味深长的笑意，说道，“这是无解的状态。所谓覆水难收，做过的事情不管弥补多少，也不可能当做不存在。”
芥川龙之介表情严肃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据我所知，只有抑制的办法，没有完全根除的方法，除非他想要变成人鱼。”
鱼缸的森鸥外在说话的间隙里开口道：“如你所见，我并不想。”
侑子小姐露出“我想也是”的笑容，对站在边上，把人引荐过来的富江说道：“你还记得东京涩谷的SPR涉谷心灵现象调查事务所吗？他们最近正在接手前总理大臣的委托，去调查一间屋子。你们应该可以从他那里得到线索。”
富江刚要点头，芥川龙之介直接出声道：“需要卖那么多关子吗？不能直接讲里面有什么吗？”
面对芥川龙之介的直率却相当失礼的发言，侑子小姐不慌不忙地整理了自己的裙子，而后摆出更加慵懒的动作，说道：“老实说，我并没有兴趣帮助一个罪孽深重的人。你要帮助的人，名为森鸥外，曾经是战场上的军官，城市阴暗角落的密医，还是掌控黑势力的首领，他手上的人命让他受到这等诅咒也算是便宜了。”
“我帮助他，也并非义务，也不是责任。愿意开口已经是心情不错的表现了，你要是还有意见，门在那里，不送。”
这话一落，芥川龙之介便从榻榻米的布团上坐起身，眼神就像利剑一样对准侑子小姐。他只有救了森鸥外，帮助他恢复成人，才能够知道自己年幼失踪的妹妹的下落。
森鸥外是好人也好，是坏人也罢，哪怕救了会让世界毁灭，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救森鸥外。
现在侑子小姐不愿意说，那他就逼她开口。
身后的衣摆无风自动，眨眼间就变成黑色的巨兽张牙舞爪地朝着侑子小姐的方向袭去。周围的人一时间也开始慌乱起来，然而侑子小姐却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是因为你妹妹的下落才帮助这个人的，对吧？”
“……”被说中的芥川龙之介顿时卡住了自己的动作。
侑子小姐长睫如同蝶翅般翕动，她露出笑容说道：“本来想着给些意见，现在看来你已经迫不及待想离开了。那么不送了。”
侑子小姐扬了一下手中的扇子。
开合间，芥川龙之介连同鱼缸一行人已经回到街道上。任凭芥川龙之介怎么找，也找不到侑子小姐店门口所在。这下子，他开始后悔起来了。
富江原本就是跟芥川龙之介不熟，他被侑子小姐不喜，富江也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见芥川龙之介被强制遣出店外，富江便说起最近的情况。
他在铃木百货大楼本来是要解决一个女鬼的，结果女鬼却被另一只老人外表的恶鬼吸走了，现在过去那么久，恐怕已经是那恶鬼的一部分了。原本以为跟着吉良吉影可以找到恶鬼的线索，但他太过想当然了。
“我知道你追寻的恶鬼身份是什么。”侑子小姐递了一张全家福给富江，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我觉得，富江你最好是不要继续调查这件事，会牵扯越来越深，惹火上身。不过，也许这件事也可能成为你最快摆脱现在这种体质的方法。”
富江盯着照片，又望向侑子小姐。
侑子微笑道：“这就是高风险，高收益吧。”
照片上的人有一个他比较熟悉，不过是少年的时代，如同名门教养出来的那些孩子，眼神凉薄，彬彬有礼，就像精致的瓷娃娃一样。
——吉良吉影。
而他追寻的恶鬼便是吉良吉影的父亲吉良吉广。
富江发现最近自己和吉良吉影真的有解不开的关系。
事实上，凭直觉来说，富江也觉得吉良吉影是一个古怪的人。是什么样的普通人能够见到他从一只手长出一个人后，还能淡定地和他相处？再来，单从铃木百货大楼案件上就有说不出的谜团。虽然事件最后断定是和横滨失踪人员事件相关，但吉良吉影真的没有扮演任何角色吗？
再来，芥川龙之介带过去的鱼也和吉良吉影有脱离不开的关系。这些天他找时间去翻找第一次和吉良有牵扯的实况。虽然声音上不太一样，但是如果他讲的鬼故事是为了加重都市传言的话，增强故事中怪异的能力的话，那么从一开始，吉良吉影就和鬼怪混在一起。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养他的父亲吗？
把那些鬼怪的力量壮大后，再让吉良吉广吃掉吗？
那么如果他除掉吉良吉广，富江就可以改善体质了。
而要知道吉良吉广的所在地，果然也只有吉良吉影知道。如果主动告诉吉良吉影哪里有恶鬼的话，他说不定会暗中联系吉良吉广出现。
………
富江正在戳着星冰乐的冰沙时，吉良吉影已经换了便服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了。吉良吉影是连便服都穿着高级名牌衬衫的人。体面，妥帖，齐整就像是刻在吉良吉影外表上的标签。富江觉得要是自己是女人的话，也许会对这种外表优质，品味和他一样相称的男人搞暧昧。不过，这不过是想想罢了，富江朝着他的方向吹了一声口哨。
吉良吉影听到声音后，眉头微蹙，脚步凛然地继续往富江对面的椅子走了过去。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找到一份委托，刚好在避暑胜地，想着是周末便邀请你一起去。”
“为什么？”吉良吉影直接问道。
富江心道这种邀请虽然不怀好意吧，但其实住所堪比五星级，吉良吉影没什么好亏的。
“我看你最近精神不好，这不是挺好的休闲方式吗？”富江说完之后，便对上吉良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脸上有些赧然，轻咳道：“不行吗？”
吉良疲惫地合眼，而后才慢慢地睁开他那双湛蓝的眼瞳，仿佛在闭眼的时候，他也经过了深思熟虑，说道：“你应该是找我帮忙吧？我可以配合，但是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我要睡觉。半夜拒绝被叫醒。”
“那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这是特殊情况，但是如果我被无故叫醒，你小子就完蛋了。”吉良吉影眼神冰冷地看着富江。
他最近需要睡眠，确实需要换个地方换换心情。
他已经连续几天都没有睡个好觉了。
起码来个女朋友也可以。
“那我们周五下午见。我们搭便车。”
“忘了问，车上有美女吗？”
“……我老早就发现了，吉良你就是个好色鬼吧？我上次女装的时候，你对我的态度简直不要太殷勤，发现我是个男的之后，整个人就变了。”
吉良定眼看向富江，薄唇轻启：“怎么？你希望我看着你发丨情吗？”
富江整个听得瞬间一懵，接着才被吉良露骨的发话刺激得脸热。
“你有病吧？”
“其实你的手还勉强能看。”
吉良吉影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其实他也不过是要手而已，手是没有性别的，男女本来都无所谓吧。只要手的主人不要恶心到自己的话，也没有什么好不能接受的吧。
富江被吉良像是喝醉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瞬间从原地站起身：“那我们周五见。”
“嗯。”
吉良也没有在意富江的反应，也没有看到富江跑远之后还回头看他一眼，只是一门心思地放在手机上，给那些失眠治疗法点了差评。撑着下颌，吉良继续翻找着治疗失眠的方法。
（那个森鸥外，过去了一个星期了，也该回来找自己了吧？）
（早知道烫死他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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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富江预约了旅游大巴，从下午六点出发，到晚上九点半左右应该可以到。吉良吉影拿着背包上车子的时候，看到富江和一个细瘦的男孩子坐在一起。那个男孩手里面还抱着一个鱼缸，缸里面有四五尾小鱼。
“……”
芥川龙之介注意到吉良吉影的视线后，眼里充满着戒备，顺势把鱼缸往吉良看不到的方向藏起来。
大概才十八、九岁的模样，若是年龄再大一些，大概就是营养不良，才看起来那么纤细。
在吉良说话之前，富江首先招呼吉良吉影坐在旁边，吉良才收回对芥川龙之介的打量。
“事务所的打工仔。”
“随身带鱼缸？”
“占卜用的。”
吉良也没有继续追问了，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说道：“我打算在这里睡觉。到了跟我讲。”
“嗯。”
吉良应声时，顺势瞥了富江一眼。
富江也确实颇负美貌，可惜是男的。
虽然吉良有想过觉得男女都可以，但真要迈出那一步，还是比想象中的困难得多。不过要是接受得了的话，此后他的对象就是翻倍了。
抱着这种想法入睡的吉良吉影真的是说睡就睡，抱着手臂，合着眼半仰着头开始入睡。他真的睡不好，因为睡不着的焦虑让他陷入恶性循环。得到休息的时间确定后，他补觉的速度也快。
晚班车的人都很安静。
入夜后，车子里面也只有小小的夜灯亮着。而夜灯刚好亮在车尾座位下，轻柔地打在吉良吉影脸上。森鸥外抬头看向吉良吉影的方向，发现富江也跟着睡着了，头枕在吉良吉影的肩膀上。
“……”
这算什么？
明明知道这个吉良吉影本性不善，这个叫做川上富江的，对他防备太低了吧？
是人傻？还是对吉良吉影有其他的想法？
相比起其他人的松懈，森鸥外发现越靠近所说的鬼屋，芥川龙之介的精神越发紧张，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却空洞又漫无目的地盯着漆黑的街道。
“你在害怕吗？”
森鸥外悄声调侃面前的少年。
芥川龙之介刚想否认，但原本应该在睡觉的吉良吉影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在说话呢……”
芥川和森鸥外同时被吉良吉影的话吓了一跳，两人同时看向吉良，发现他依旧闭着眼睛，完全没有睡醒的迹象。
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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