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九点的城市,落满霓虹。
晏堇然刚从公司加完班,满身疲倦的坐在车里。
原本空旷的桥上突然冲出一个人拦在她车前,晏堇然躲闪不及,狂打方向盘,车头狠狠撞上一旁的护栏,护栏瞬间崩裂,车身不可控的朝桥下落去。
正是多年难遇的汛期,江水水位猛涨,转瞬间便将车身淹没。
汹涌的水从口鼻灌入,肺里残存的空气一点点消失,晏堇然意识残存的最后一刻,只有三个字想送给那个突然拦她车的神经病:
“天杀的!”
……
不过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醒了过来,倒像只是睡了一觉。
晏堇然挣扎着翻身坐起来,看了看自己圆润的短胳膊短腿,心头大震,怎么落个江身体还带缩水的?
若说愤怒到了极点便会出离愤怒,那么晏堇然现下,便是出离震惊了。
她满面呆滞,转着脑袋看周围的环境,从地板到窗牖,从桌椅到摆饰,皆是古色古香的风格。
忽然觉得喉间有些干渴,她愣愣转头,瞥见不远处的四方桌上摆着茶壶和几只茶杯,凭着身体的本能便欲下床去倒一杯喝。
一只脚刚要踏到地上,门就被人从外“吱呀”一声推开了。
随之一阵急促紧密的脚步声响起。
晏堇然下意识抬眼往声源处看去。
只见一名近三十岁的模样,作妇人装扮的女人疾步朝床边走来,晏堇然看清她的形容,脑子里忽的想起《红楼》里的一句判词。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她几步扑到床边紧紧搂住晏堇然,泫然泣下:“我的儿——是阿娘没看好你,让你受苦了……”
晏堇然被埋在柔软的怀里差点喘不过来气,她使劲挣开女人的怀抱,露出一张小脸,迟疑道:“阿……娘?”
荣锦书听到女儿猫叫似的声音,低头去看她,一张原本红润白皙的小脸此刻却满是苍白病态。
荣锦书又是一阵心疼,轻轻覆上女儿的后脑,轻声安慰她:“堇儿别怕,阿娘在呢,别怕……”
晏堇然正思量眼下的情况,门口走来一个橙衣丫鬟:“夫人,药来了。”
荣锦书接过碗,一手握着汤匙欲喂她。
晏堇然看了看碗里黑乎乎的东西,又看了看眼前这位自称是自己母亲的女人。
静默两息后,她舍生就义般伸手接过荣锦书手里的药碗,凑近碗沿便要一口喝下。
长痛不如短痛!
“诶——”
荣锦书还未反应过来阻止,就见自己的女儿已经“咕嘟咕嘟”将整碗汤药喝了个底儿朝天。
汤药沾上味蕾,晏堇然的小脸顿时皱成了一个包子。
中药苦得真的好实在,她差点儿吐了。
身旁的丫鬟赶忙递上早已准备好的蜜饯,晏堇然唇齿间的苦味才勉强被压下几分。
荣锦书掏出手帕细细擦拭她沾药的嘴角:“堇儿乖,喝了药歇一觉,醒来身体便好了。”
晏堇然虽然有许多疑惑,但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问起,索性顺从的由荣锦书动作,躺回了床榻上。
荣锦书帮她捏好被角,摸了摸她的脸,叮嘱她好好歇息后便领着众人出去了,只留了两个丫鬟候在门外。
屋里又恢复了静寂,盯着昏暗的房间没多久,药效发挥了作用,困意阵阵袭来,晏堇然脑子里涌进了许多记忆。
七岁的孩子,知道的也不多。
她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是大颂朝的江阴侯府,她有三个哥哥并一个姐姐,其中跟她一母同胞的便只有行二的哥哥晏仲黎。
哦,对了,她娘荣锦书是江阴侯晏山娶的续弦。
先前那位已故的侯爵夫人倒是为晏山留下了一个长子,年长晏堇然足足十岁,其余的一兄一姐便都是江阴侯的妾侍沐姨娘所出。
昨日是原主去国子监听学的第二日,因她尚不识路的缘故,七拐八拐的走岔了道,闯进了封闭已久的旧书楼,随后又非常不幸的被关在某一间漆黑|逼仄的房间中。
原主五岁时遭过绑架,贼人将她掳去后在小黑屋里整整关了三日。
小孩儿从此便留下了极其深重的心理阴影,待不得黑暗无人的狭小空间,否则轻则冷汗连连,重则狂躁窒息。
这一次原主被关在旧书楼里,待随侍的丫鬟发现她时,原主已经昏厥多时了。由于受惊过度,被救回侯府后她又开始发起烧来,再醒来内里便换了一个人。
晏堇然不由长长叹息,好好的小姑娘这便没了?
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原主好端端的怎会正正闯入了那无人值守的旧书楼?丫鬟随侍又怎没守在她身旁?这件事是巧合还是……人为?
无论如何,晏堇然决意得查清楚。
翌日晨间,早夏的天空澄净明朗,有鸟雀鸣和,正是赖床好时节。
忽而一道娇柔的声音打破了满院的清宁:“五姐儿好些了吗?”
晏堇然睡得本就浅,当即便被惊醒了过来。
紧接着她贴身侍女陵雨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姨娘安好。劳姨娘记挂,我们姐儿昨日吃了药便好了许多,只是身子还有些虚,现下还睡着呢。”
“如此啊……”沐姨娘露出担忧的表情,“那可否让我进去瞧瞧?自昨日晚间听闻五姐儿受惊起了高烧,我忧心了一夜。这会子叫我瞧上一眼,我这心呐,才好放下。 ”
陵雨有些歉意道:“劳姨娘费心了。只是夫人说了,五姐儿如今身子还虚着,不让见人。”
沐姨娘视线越过陵雨,直直盯着那扇门:“那……”
见她如此,陵雨面上还是那副带着浅笑的表情,声音却有些发冷:“姨娘且回吧,待姐儿醒了,奴婢定会将姨娘的心意传达与她的。”
沐姨娘闻言,攥紧了手上的帕子,咬了咬下唇:“那……便有劳陵雨姑娘了。”
晏山房里如今有一位续弦夫人及一位姨娘,这位姨娘姓沐,走的是卖身葬父的路子进的侯府。
她更是紧接着荣锦书后头生了一位哥儿,接连又在荣锦书前头生了一位姐儿,甚有风头。
晏堇然觉着,这时代的男人还真他娘的艳福不浅,面目可憎。
既被吵醒,晏堇然索性也不睡了,她翻身坐起,扬声唤外头:“陵雨。”
晏堇然生了一场来势汹汹的病,身上提不起力,仗着自己现在是七岁小孩儿的模样,索性心安理得的享受起丫鬟们的服务。
她一边像个提线木偶随她们摆弄,一边问陵雨:“刚才怎么回事?”
“沐姨娘说要来探望姐儿,奴婢拦下了。”
晏堇然自前日从国子监回来,便一直待在她的不二斋养病。
丫鬟婆子们看得紧,院里的风声半点儿也没透进去,致使外头的人并不知道晏堇然现下的情况如何。
是回天乏术等死,还是虚惊一场已痊愈了呢?
是以心急的沐姨娘便匆匆找了一个冠冕堂皇却无比拙劣的借口来打探消息。
陵雨原先是荣锦书的陪嫁丫鬟,做事稳重妥帖,也见过许多大场面。
对于沐姨娘的行径,她不甚在意:“姐儿不必理采,沐姨娘那点心思,只她自以为瞒得好,可阖府上下谁看不出来她是来干什么的?”
晏堇然轻轻“嗯”了一声,见沐姨娘行径,先前她还猜测原主被困兴许与这姨娘有关。
可三言两语之下,沐姨娘的道行确实太浅,若说是她故意如此行为以撇清自身嫌疑,实在大可不必。
若晏堇然是在家中被关,别人兴许会怀疑到侯府的妾侍们头上来,可晏堇然在国子监被关,令谁也不会无缘无故怀疑到内宅妇人身上,沐姨娘何必引火烧身?
那便是受人撺掇而来,抑或真心实意在担忧晏堇然的身体,不过就记忆里沐姨娘往日种种行为看来,晏堇然果断的否决了第二种可能。
总而言之,这沐姨娘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晏堇然拉低陵雨的身子令她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陵雨,你私下去打探打探近两日沐姨娘都接触了些什么人。”
陵雨有些诧异,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自家姐儿让她打听事情呢。
对上陵雨的眼神,晏堇然没解释,只俏皮的给她眨了眨眼。
毕竟她现在是小孩子,性子未定,有些变化什么的不算奇怪。
何况晏堇然并不打算刻意掩盖自己的性子,对旁人还好,对这些成日里贴身照看她的人,纵她是民间行走的金马影后,也难以在细节上处理得毫无差错。
晏堇然是个惫懒的人,不打算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
果然,见着小主子较平日活泼的模样,陵雨只是微微有些诧异,并未置喙一词,利落的给晏堇然梳洗好之后便下去了。
行至外间,桌上已贴心的备好了早餐,晏堇然抱着自己“咕咕”闹腾的肚子走过去,探头一看。
是一碗白得什么都没有的白粥。
心想着她身处的地方是侯府,晏堇然暗暗猜测这碗粥平平无奇的外表或许是欺骗人的假象。
实则它是一碗精心熬制数个时辰,辅以山珍海味,集万千滋补大成的名贵粥品!
第一次见到古代贵族的食物,她怀着万千期待,无比郑重的盛了一口慢慢送进嘴里。
晏堇然:……
真的是白得什么都没有的白粥,真·平平无奇。
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的晏堇然茫然睁大双眼,无辜的朝身旁的丫鬟竹枝看去。
竹枝今年十二,性子稳重,但她对上晏堇然小鹿似的无辜双眼,还是被惹得“噗嗤”笑出声来:“姑娘,你病着呢,夫人说了,只能吃白粥。”
晏堇然盯着竹枝,无声抗议。
竹枝脸上的笑意更胜。
外表是七岁小儿,内里已经二十多的晏堇然实在还学不来熊孩子挑食撒泼打滚的做派,顿时败下阵来,无比幽怨的喝起碗里的白粥。
思绪却飘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毕业工作后她租了一间自己的小窝,有空的时候总爱自己做些吃食,虽然会的少,但她要求不高,只把烹饪算是调剂枯燥生活的消遣方式之一。
譬如她出车祸的那天清早,晏堇然优哉游哉的给自己做了一只西红柿厚蛋烧。
番茄去皮,卷心菜叶洗净,切丁,放少量油翻炒至七八成熟,捞出另放。
而后磕两个鸡蛋,打散后加两勺面粉,倒入备好的番茄和菜叶,加适量盐,搅拌匀称。
待锅热后调至小火,倒入一半蛋液,待蛋液凝固后撒少许胡椒粉,用锅铲将它一层层卷起,再倒入余下蛋液重复先前步骤。
配上酸甜的番茄酱,清淡可口,软绵不腻。
晏堇然思及此处,下意识的轻轻吞了吞口水。
此时她的脑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响:
“叮——”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