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岛修治闭着眼睛试图以此保存体力。
货车依旧处于行驶中的状态,堂而皇之的开在马路上。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真是大胆又绝妙的对策,在川流不息的地方,就算官方想要采取什么措施也免不了需要顾及周围的无辜群众。
不过,说实话。
津岛修治其实发自内心的认为这些绑匪不会得愿以偿。
并不是什么中二病熊孩子饱受光明黑暗世界观荼毒的什么“正义必将战胜邪恶!”,偏要说的话……算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直觉?
——就在他看到身为绑匪之一的男人的手机屏幕忽的一闪的时候。
好吧。小津岛君自己也感觉这很奇怪,但是就在那个时候,他莫名的有一种自己被什么可怕但又没有恶意的东西盯上了的错觉。
……也许,不是错觉?
当然,就算那真的是错觉也无所谓。
因为小津岛君对于自己不会死亡这件事,十分笃定。
十岁的小少年还没有对死亡产生过于强烈的好奇与渴求,就算心中有着对于人世间的种种不安与惧怕,但也还没有到更严重的地步。
说一点都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此时更进一步占据着内心的,依旧是人性之中对未知死亡的敬畏。
不过,津岛修治到底还是津岛修治。异于常人的地方终归还是占多数,不然他也不会同意“那个人”的提议,故意与家里的长辈走失,顺理成章的“一不小心”就落在了绑架者的手里。
男孩歪了歪头,几缕黑色的发丝扫过脸颊,带来一丝痒意。周遭是孩子们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帮忙掩饰小津岛君的低语。
因为有段时间没有饮水,男孩的嘴唇有些干裂,微微泛白。再加上原本就因为被绑架而耗费心神所以苍白的脸色,俨然一副病弱的模样。
好渴,好想喝水啊。
口干舌燥的男孩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压低了声音。
“你差不多也看够了吧,老师?”
……呵。
小少年听到了一声轻笑。
'我可不会帮忙哦,修治君。'
看不见也摸不着,声音甚至不是由耳朵接收到的,但津岛修治确确实实“听”到了男性的声音。
'虽然说本来说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你……的。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个好时机呢。'
……诶?什么意思?
津岛修治的身体下意识的变得僵硬,一滴冷汗从额间滑落。
小少年那原本哪怕遭遇了绑架也毫无波动的心突然有一丝不祥的预感闪过。
下一秒,预感被验证。
车身突然猛烈的晃动起来,车里的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惊呼,一时间男人们的咒骂声与孩子们惊恐的哭喊声混杂在一起,好不热闹。
“呃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哇啊啊啊救命。”
“**!怎么回事!”
“条子们追上来吗?可恶!”
“艹!***的!”
“呜哇,好疼!”
津岛修治的额头因为货车的紧急刹车而因为惯性猛地磕在了车壁上,鲜血顿时从伤口处流了下来,顺着光洁的额头流至右眼再继续向下。
鸢色的眼睛因为液体的流入而不适的半眯了起来,视野里的景色也因此染上了一层模模糊糊的赤色。
只是恍然间他突然莫名认为,这才是人世间最真实的颜色与最真实的模样。
鼻子已经嗅到了难闻的如同铁锈一般的味道。
一滴血落在唇上,在干燥泛白的嘴唇晕染开来,温柔的仿佛是谁的轻吻。
在看不清楚的情况下,伤口处的疼痛感会显得愈加浓烈,十岁的小少年已经难以分辨顺着眼角流下的究竟是鲜血还是因为疼痛而产生的眼泪,抑或是二者兼有。
被束缚着的双手导致他无法擦拭眼角,只能被动的一边接收着耳边混乱的声音,一边试图睁大眼睛、再睁大一点。
——因为,只要是个人就会对现在的情况感到好奇吧。
货车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下了。津岛修治难得满心恶意的猜想道,也许正副驾驶的那俩人已经被干掉了呢?
“咚!”
好像是车厢内有个人倒地的声音,听起来摔得挺狠的样子。
“你是谁!不要过来!”
“怎么回事?!是警_察吗?!!”
“去死吧你这家伙!!”
车厢里听起来似乎是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到来而更混乱了……是警. 察吗?不,并不是吧,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会有警. 察单枪匹马的过来啊?
“碰!”放倒了一个。
“啪!”又解决掉了一个。
车厢里的四个绑匪在瞬息之间就倒下了三个,最后剩下的那一个人吓得连连后退。虽然看不清具体的状况,但津岛修治能从那错乱的脚步声和满是无法掩饰的害怕的声音中听出最后一个绑匪的恐惧与慌张。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
听声音还是那个之前拍他脸的家伙呢,还真是丢人啊。
然后随着“铛!”的一声,世界从此清静了。
一边根据听到的声音推测现在的局势,津岛修治一边眼睛半睁半闭的抬起头。
于是他终于勉强、模模糊糊的看到了眼前突兀出现的身影。
血色浸染的世界里,那个身影立在他身前的不远处。
看不清面容,看不清表情。只知道那是一个有着一头长发的人。
那个人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明明什么都看不清,但是津岛修治却莫名的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直觉——那个人好像是在对自己说些什么。
于是他尽力睁大眼睛试图通过那人的口型来辨认。
“下……我…………聊…………”
啊……可恶。
精神上的强撑终究还是没有敌过生理上严重的不适感 ,小少年最终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而等他几秒后再度睁开时,眼前已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就仿佛他从未来过。
“都不许动!我们是警. 察!!”
然后就像是电影动漫电视剧里眼的那样,接到消息后的市警匆匆来迟。
……
……………
“异能力——神秘岛!”
儒勒·加布里埃尔·凡尔纳的异能力就算是放眼整个世界也是极其稀有罕见的。
名为“神秘岛”的异能可以控制一个岛,整个岛都会成为凡尔纳的领土,也是异能的发动范围,并且他. 可.以.将.死.在.岛.上.的.异.能.者.的.能.力.全.部.吸.收。
完全可以说,只要在岛屿上,凡尔纳就是毫无疑问的王。
……更何况是在霓虹这个岛国呢。
就在方才,刚从standard岛回到横滨的凡尔纳一上岸就收到了Alter Ego发来的消息。于是连忙用异能将神座出流瞬移到了被Alter Ego标记好的货车上。
实际上,凡尔纳也想过由自己来动手。凭借他的异能力完全可以远程解决这次事件。
只是被绑架的孩子们只能怪有一个可以讲其他异能力全都无效化的能力者——也就是他们这次营救的主要目标。
所以最后,还是由被凡尔纳的异能传送过去的神座出流解决了这次事件。
三十秒。
这是神座出流给出的时间。
凡尔纳在心中默数着。
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
二十六、二十五、二十四。
十六岁的法国少年安静的站在无人的海边。
他从小就喜欢无垠的海,对这神秘的蔚蓝有着深厚的向往。
站在横滨的海边远眺,会令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他那同为港口城市的故乡南特。
六、五、四。
三。
二。
一。
在倒数结束的瞬间,凡尔纳再度使用异能,将神座出流传送到了自己的身边。
“老师!”
气质安静柔和都如同一个图书管理员般的法国少年,在看到熟悉的身影后,眼中仿佛亮起了星光。
“好久不见!”
……
…………
……………………
两年前,欧洲还处于战火的硝烟之中。
对于那些国家高层的人来说,那场爆发于欧洲大陆的战争毫无疑问对决定国家的未来与地位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利益至上的理念驱使下,欧洲很快被淹没在烽火与狼烟与毁灭的地狱之中。
普通人只知道世界曾在不久前爆发过一场大战。却不知道高层的权威者为了取胜甚至首次将那些拥有着异于常人都能力的异能力者们投放到了战场中。
异能者们被视为在战场上的最强兵器。雨果、歌德、莎士比亚……这些被称为“超越者”的异能力者们在战场上展开激战,带来了空前绝后的灾难。
灾难、啊。
但是,那些满心满眼只有利益的人是绝对无法理解、亦无法感同身受的。
在无数的家毁人亡、无数的支离破碎、无数的妻离子散……由硝烟的气息组成的人间炼狱里。
战火最终波及到了故乡,十四岁的凡尔纳也因此失去了他的双亲。
那么温柔又慈爱的父亲母亲死在了战争的炮火中,目睹了这一切的凡尔纳感觉自己失去了整个世界。
但是那些敌国的士兵们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杀一为罪,屠万为雄。鲜血与生命对他们而言则是骄傲的勋章,一切心目中的敌人的惨叫声所组成的都是最好的乐典。
当那夺取了父母性命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时候,凡尔纳又绝望又悲恸的闭上了双眼。
开枪吧,快点开枪吧。
——不想一个人。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比起丧亲的悲伤,几乎彻底击垮他的却是突然被迫意识到“自己从此孤身一人”的绝望。
失去了一切的孩子,害怕孤独的少年,不再祈求虚无缥缈的希望。只想快一点到另一个世界,求一个幻想中的团圆。
但是,什么都没有。
猎人变成了猎物。侵略者变成了求饶者。恣意张狂的笑声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放弃生的希望都少年成为了唯一的生还者。
——如同戏剧一般的,一切都颠倒过来了。
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名为儒勒的少年茫然的抬起头,脸颊上的泪痕醒目。
“你……您是……”
少年迟疑的、嗫嚅着开口。
他看到了一个迎风而立的背影。
一个、属于神明的背影。
“别害怕。”
神明转过身,黑色的长发随风扬起,恣意又潇洒。绿色的眼眸比任何星辰都要璀璨,温柔的令他几度又欲落泪。
“还站的起来吗?”
……
…………
失去了什么后又得到了什么,一无所有后重新获得的珍宝。
他不再是独身一人了。
如同无尽长夜中被骤然点亮的星辰。
如同黝黑大地上的一簇摇曳着的篝火。
令他甘之如饴、愿意化身为飞蛾,向光而行、迎光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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