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姑等人早知趣地将寝殿大门掩上, 那幅海棠春睡图也收了起来虽然合乎气氛,到底有些不雅,恐伤着自家主子的颜面。
春兰忽然想起,方才殿内的陈设是由常青布置的, 便找到他, “你怎么回事差点让客人看笑话。”
还偏偏叫丞相夫人瞧见了, 如今不定会怎么编排夏主子的名声呢, 春兰越说越带劲, “还有那香, 美人如今怀着身孕是不宜用香的,你怎么倒点了”
常青淡淡道“沉水香对孕妇有安胎的作用,少用些无妨。”
春兰气噎, “那你也不必擅作主张,好歹也问过主子和我”
“不如此,难以瞒过丞相夫人。”常青平静的打断她。
春兰到底不笨, 经他这么一提醒也明白过来,惊出遍身冷汗, “你是说, 蒋夫人特意来打探主子身孕虚实”
但这怎么可能, 夏美人怀孕的消息根本不曾向外透露, 就连蒋贵妃也都蒙在鼓里,怎么蒋贵妃的娘家人却知道了
常青深深看她一眼,“请你告诉主子,务必当心那位程公子。”
披香殿中,蒋二夫人与侄女对坐, 面上却有几分尴尬, 本来进宫带了两份贺礼, 结果那一份却被嫂子送到关雎宫去了,害得她只能空手前来。
蒋映月看起来却不甚在意,“婶娘喝茶。”
蒋二夫人端起瓷杯抿了口,叹道“映月,你别怪大嫂,她也是不得已,到底碧兰才是她亲生的。”
蒋映月面容沉静,“我明白。”
从进宫的那天她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只能握在自己手里,嫡母虽说好心送她进宫,却不过把她当成嫡姐的一块垫脚石,根本不曾用心栽培她倒也不恨蒋家,没有爱,何来的恨
对方这样通透,蒋二夫人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讪讪的道“你母亲不知从哪听来的谣言,还以为你姐姐或者你有了身孕,紧赶慢赶着进宫,结果倒是一场空欢喜”
蒋映月笑道“母亲思虑过甚,求子心切也是有的。”
这位看着倒和没事人般,蒋二夫人试探道“你难道不着急”
蒋映月眉眼弯弯,“急也没用啊,再说,我本就不指望得到陛下的宠爱,只要姐姐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话也只好哄哄傻子。蒋二夫人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见状也不逼问,搭讪着道“不知大嫂这一去怎么样了,倘关雎宫那位真有身孕”
蒋映月心内冷笑,夏桐真有身孕又如何,那位嫡母难道还敢谋害皇嗣也不瞧瞧,蒋家早不是几年前的蒋家了,皇帝羽翼日丰,迟早会有满盘清算的那日,偏偏蒋家人还做着飞黄腾达的美梦,半点不知危机将至。
正要开口,一个侍女悄悄进来,附耳说了几句,蒋二夫人只好起身,“大嫂回来了,我也得赶紧回去。”
临行前,又谆谆嘱咐蒋映月,“你母亲就算了,你爹倒是真心记挂你的,若你有幸怀上龙裔,他亦会真切替你高兴。”
蒋映月木然听着,脑中却浮现出一个凄惨委顿的身影逝者已矣,所以想在她身上稍稍弥补么
她不会领情的。
此时麟趾宫内,蒋大夫人正和女儿说得热闹。
蒋二夫人也笑着凑趣,“看得如何,那夏氏果真是个美人儿”
蒋大夫人不屑地撇撇嘴,“长得倒是标致,行事半点不像样,长辈问话,她竟然不言不语,就那么干坐着真不知道夏家怎么教养的儿女”
当然,知道夏桐并未怀孕,蒋大夫人还是很高兴的,她可不愿有人抢在女儿前头生孩子,那就太丢脸了。
当然,夏氏如此盛宠,迟早总会有的,蒋大夫人认为不得不防,便朝女儿道;“这夏美人日日霸占天子,你怎的坐视不理,难道要等她腹中蹦出个皇长子来,你才知道着急么”
蒋碧兰懒懒道“那我还能怎么办,让皇帝把她废了么这宫里都是皇帝的女人,我还能管他幸谁不幸谁”
蒋大夫人着实恨铁不成钢,若换了府里有这种狐媚子,蒋大夫人老早就交给牙婆发卖了,当然,能进宫的家世都非泛泛,轻易发卖不得,那也可以想别的法子呀
只怪自己从小将女儿保护的太好,除了耍脾气弄威风,半点心计手段也用不上。
蒋大夫人定一定神,“这事你别管了,我会替你想个主意,总不让她威胁到你的地位便是。”
蒋碧兰起了警觉,“您想做什么”
蒋大夫人成竹在胸,“我自然有我的打算,你只等着看好戏便是。”
说罢,又亲昵的抱住女儿,“你生辰那日娘不便进宫,本想今天做碗长寿面带来,又怕路上耽搁太久,面坨了,吃着腻味,哎,儿行千里母担忧,惟愿你哪日当了皇后,真正成为六宫之主,你娘心里的这块大石头,才算能放下了。”
蒋二夫人冷眼看着,心想这位大嫂可记得那日也是蒋映月的生辰明明两人前后脚生的,结果一个热热闹闹,一个却只能过得冷冷清清,若换了她是蒋映月,恐怕也难咽下这口气吧。
蒋大夫人固然爱女情深,蒋碧兰却也嫌她太过聒噪,尤其母亲所想的那个主意,更令她分外不舒服。
待妯娌二人出宫后,蒋碧兰就唤来冯玉贞,劈头盖脸一顿骂,“是不是你到蒋家传的谣言我看你真是疯魔了,成天算计别人的肚子,也不瞧瞧自己,白生了一副人模狗样,怎么皇帝至今都不召幸你”
冯玉贞被骂的狗血淋头,脸紫涨得像七月的茄子,好容易打听出今日丞相夫人来过,她忙伏地请罪,“娘娘明鉴,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您试想,妾连出宫都不能出去,又何来机会去蒋家传话”
蒋碧兰不信,要说与蒋家仇恨最深的,也就数右相冯家了,冯玉贞自己虽说不能出宫,可她那个爹在宫中难道没安排人手之前她就神神叨叨成天念叨夏氏有孕的事,没准就是好引得自己犯错,如今连蒋家都算计上了,或许就是想让她们一家子都出丑呢
联想到先前冯玉贞无缘无故来投奔自己,蒋碧兰甚至觉得她是冯家派来的卧底,专程来给自己使绊子的,当下冷冷道“你这样任性妄为,我是不敢胡乱将你引荐给陛下了,还是安心回宫待着思过吧。”
冯玉贞百口莫辩,当真是要冤死了,这回她什么也没做,怎么锅还是扣到自己头上
难道那个夏桐会妖法,把所有的好运都吸走了,却把霉运全部转移过来
简直没天理。
蒋大夫人心旷神怡回到丞相府,却发现一个人如离弦之箭般窜过来,吓得她后退两步。
及至看清来人,蒋大夫人登时没好气,“你怎么又来了”
程耀那日故意放出消息,专等着蒋家反应,当下陪笑道“小侄就是想问问,贵妃娘娘是否已有了身孕”
“没有”蒋大夫人冷着脸道。亏这人还有脸提,巴巴的闹出一场乌龙来,差点让人家看了笑话
她自己也落得空喜欢一场。
程耀却是厚颜惯了的,假装没看见蒋大夫人的冷淡,“那么,宫中别的嫔妃”
蒋大夫人就觉得这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嫔妃是否有孕与他何干,又不是他害人家大了肚子
当下冷冷的回了一句,“谁知道。”兀自转身离去。
程耀立在台阶下,百思不得其解,夏桐明明身怀有孕,这姓蒋的婆娘怎会看不出来还是看出来了,却故意为其隐瞒
那夏桐到底使了什么诡计,怎么人人都站在她那边,又肯帮她的忙
自己这个深情男配反而无立足之地。
蒋大夫人看那人郁闷地站了一刻钟,待程耀离去后,才重新让奴仆将大门打开。
晚上蒋文举回来,蒋大夫人便向丈夫发起牢骚,“那程编修不知着了什么魔,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天天管女人家的闲事,羞不羞啊我看,您还是别重用他好了,指不定惹出什么祸事来。”
蒋文举也觉得惋惜,程耀看着一表人才,行事却这样莽撞冒失,原本自己还想将他调到身边,如今来看,还是让他在翰林院多历练几年好了,也好磨一磨他的脾气。
他点头叹息,“有德无才称君子,有才无德是小人,这种人还是离远一点安全。”
可怜程耀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仕途,会一夕断送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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