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缓和
晚上,天上下暴雨。梁初音打开窗户往外一探,迎面一阵狂风夹雨,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梁初音气急败坏,摔上窗户,提着湿透的衣服在餐厅里走来走去。
周昊看得好笑,拿了毛巾过来替她擦拭:“去洗个澡吧。”
她哭丧着一张脸:“刚刚才洗过!”
周昊笑,刮一下她的鼻子:“谁让你手贱,下那么大雨还要去开窗。”
她气急了,跳脚:“你帮哪边的?”
周昊连忙调转口风,给小公主亲亲抱抱举高高。
梁初音重新洗完澡,已经是晚上8点了。她擦着头发回到客厅,看到周昊还坐在沙发里打字,纳罕:“还有工作?你们公司不是一向都挺清闲的吗?”
周昊:“我换工作了。”
梁初音“啊”了一声:“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周昊抬头,对她笑了笑:“就这两天,还在交接。”
梁初音“哦”了声,没什么不舒服的。她向来不过问他工作的事情,对此,自然也没有什么感触。
她好奇的是:“你跳槽到哪了?”
周昊原本待的通力证券,在业内也是佼佼者。不过,梁初音知道,周昊一直都是有野心的。
“天翊创投。”
梁初音心里一突,下意识就想起了谢庭。而想起谢庭,自然就不免想起那个人——
她喉咙有点干,讪笑道:“听说天翊和信恒的合作很紧密啊。”
周昊仍在埋头工作,应了声,道:“要是能去信恒,当然更好。不过,我还不够格……对了,前几天我去应聘,看到信恒那位执行总裁了。想不到那么年轻,他也没比我大几岁吧?真是难以置信。这个年纪,是怎么构建起那样庞大的金融帝国的?”
搞投资的都知道,创业不难,难的是持续走下去,每一笔投资都行之有效,这是一门大学问。
梁初音不知道该怎么附和,道:“可能家里有背景吧,或者……有财阀势力在背后支持。”
周昊:“……可能吧。”
梁初音看他一眼,他眼底透出明显的向往。
是对那个阶层的。
那张俊朗的面孔变得更加神采奕奕。
周昊家里做渔业生意,也算小有资产。但是,那点儿家底搁这寸土寸金的大都市,显然是不够看的。
所以,他毕业后就不跟家里伸手要钱了。不过,虽然能力有,锐气有,到底还是年轻。
梁初音却不在乎,跑过去抱住他,双腿一蹬,跟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我们一起努力——”
周昊亲了下她的脸颊,宠溺道:“嗯。”
……
梁初音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骨子里反而有股倔劲儿。想了想,她提起勇气给南靳宇发了条短信。
内容很简单,约他礼拜六吃饭——见面三分情不是?
礼拜六下雨。约定见面的地方在东林街街角一家咖啡厅,不算多高档,却很僻静,格调不错。
这个点儿,街道上还挺冷清,偶尔有稀稀落落的行人从街对面漫步过来,到檐下抖伞或避雨。
梁初音从落地窗外抽回视线,手在屏幕上乱按。
心里有些躁动不安。
不知道是天气的原因,还是别的。
人对于未知的、陌生的事物,总是存着一丝敬畏和退却。
她在脑中回忆了一下南靳宇曾经的模样,竟然有一丝陌生。
很难把年少时那个风流倜傥的少年,跟如今这个成熟冷峻的男人联系起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梁初音回头,微微愣住。
他穿一件收腰大衣,哑光灰斜纹,质料高档,里面是笔挺整洁的同色西装。一双眸子漆黑深邃,静静望着她。似是乘雨过来,他右肩往下的地方湿了一片。
短暂的愣神功夫,他已经在她对面坐下,把脱下的湿外套递给了侍者:“麻烦帮我去烘干。”
侍者应声,恭敬退下。
下雨天,人不多。这边是角落,靠墙的地方只有他们这一桌有人入座。梁初音不由捧紧手里的杯子。
一开始,相顾无言的沉默。
她舔了舔唇,状似无意地开口:“刚刚回海城,还没有熟悉吧?有时间我带你去逛逛。”
他没应,慢条斯理翻过一页菜单,眼中滑过一丝淡淡的轻蔑。
梁初音的脸不自觉涨红了。
那一刻,好像心里所有的小算盘都被他看穿似的。
事实上,她心里也明白。
南靳宇人精似的,怎么会看不出来?
只是,她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小时候,虽然他也总是打趣她,其实都会下意识让着她。
久而久之,她心里便有了一个潜意识的观点——他会包容她。
没有想到,现实给她上了一课。
梁初音心里更加惴惴,攥紧了手里的杯子。
她忽然意识到,可能冒昧地约他出来,是一件唐突的事情。
“……对不起。”她本能垂下头,不敢跟他对视。
南靳宇:“你找我出来,不会就是叙旧吧?”
梁初音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开不了口。
“红酒鹅肝、蔬菜沙拉……再要一份土豆泥,谢谢。”南靳宇点完菜,把菜单合上交给侍者。
此后,不再搭理她。
菜很快上来,他兀自在她对面吃起来。动作文雅,目不斜视。好像,再没有兴趣跟她废话。
梁初音迟疑了很久,只好拿起叉子吃自己碗里的。
这家餐厅的牛排不是很好,她这块有不少牛筋,切了好久都没切下来。叉子还不慎磕在盘里,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梁初音抬头去看对面人。
南靳宇已经搁下了手里的刀叉,一瞬不瞬望着她。
“对不起……”梁初音弱弱道。
他长臂微伸,拿走了她面前的盘。她还没出声抗议,就看到他把自己的牛排换给了她——已经切完了。
每一块、均等。记忆回溯,小时候——他好像也习惯这么干……
梁初音愣住。
南靳宇道:“你动静太大了。我吃饭的时候,可没有被人围观的喜好。”
“……哦。”她恹恹道。
一顿饭下来,别说套近乎了,气氛反而更加尴尬。后来他开车送她回到出租屋,站底下往上一望。
梁初音负气道:“甭看了,这样的破房子,南大公子瞧不上的!”
南靳宇没理会她的挤兑:“你爸让我喊你回去。”
梁初音没想到他已经见过梁浦清了,拧眉,心里更加抵触:“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还是小孩子?”
南靳宇唇角微动,不置可否。
虽未表态,意思已经非常明显。是的,从小到大,他一直都不大瞧得起她,觉得她咸鱼、无理取闹。
梁初音忽然有了莫大的委屈:“是的,我是废柴!你们一个个的,都觉得我没长大是吧……”
他被她吵得脑壳疼,皱着眉头转回来:“你还有完没完……”甫一看到她脸上的眼泪,他语声刹住。
梁初音兀自哭得起劲,情绪上来,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她一边抬手抹眼泪,一边哽咽,面上忽然温热。
她一怔,移开了手。
南靳宇拿一方帕子给她擦拭眼泪,动作轻柔。
他垂着头,虽然还是面无表情,长长的睫毛略缓和了几分凌厉的五官线条。这张冷静俊美的面孔,依稀有过去的影子。
梁初音忽然就闹不起来了,愣愣由着他擦拭。
后来他送她上去,卷起袖子,去厨房洗了手。
厨房门开着,梁初音坐在沙发上望去,他微微弓着腰身,背脊挺拔而宽阔,莫名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
她忽然想起来,小时候每每她闯了祸,都是他给她善的后。
她垂着头,吸了吸鼻子。
“谢谢。”临走时,她在他身后说,声音细不可闻。
他脚步一顿,目光瞥到脚下放置的一双男士皮鞋,勾起车钥匙就径直出了门——没有停留。
之后两天,天气都不是很明朗。
周昊忙着工作交接的事情,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他是个做事滴水不漏的人,哪怕即将离职,手头的事情也不含糊,礼拜六约了老刘在创元街见面。
“这是AOP重组,还有量奇股份改造的一些资料……”坐下后,他直接把文件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一给对方看,事无巨细。
刘进良却只瞟了一眼,掸去烟灰:“真要走了?”
周昊一愣,抬起头来。
隔着烟雾,他不大瞧得清对方的神色。虽然是直属上司,在他手底下做事时,刘进良没怎么指派过具体的工作,一般都是丢一堆杂事给他,几乎没给过他好脸色。
如今他要走了,态度倒是和蔼不少。
周昊一时也是感慨。
难道是觉得少了一个任劳任怨的跑腿干将?所以难免遗憾?
这么想,他自己都忍不住发笑。
但是,他却不想再在这家小公司蹉跎了。不止是发展前景的问题,还有这种得过且过的氛围。
每天见到的都是一张张昏暗的、懒洋洋的面孔,乏味而令人生厌。
事情交接完后,他也算仁至义尽,再不停留。到了外面,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不觉浑身都放松下来。
侧边有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到了贵宾通道,周昊不由多投去一眼。
这是职业病,没办法。这行干多了,游走于企业和形形色色的投资者之间,总是习惯于多关注这些。
大到车,小到表,经验多了,一眼就能看出这人是真有资本还是外强中干。当然,也有些低调的瞧不清虚实,谈吐中倒是能窥见一些端倪。
有底气的人,游刃有余,气度不凡,哪怕站在人群里也是最亮眼的存在。
比如,他面前这位——
周昊快步过去,面上适时地带了丝谦卑的微笑:“南总您好,我是小周,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南总还有事情。”魏恒不着痕迹地挡住他的靠近,公式化语气。
对这种搭讪习以为常。
身边人却开口道:“魏恒。”
魏恒一愣,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但是他跟着南靳宇多年,惯来知晓他的意思,低头退开了。
南靳宇的目光在周昊脸上稍作停留。
这人的眼睛漆黑深邃,像潭水一般,高高的鼻梁自带一种清正的贵气,让人望而生畏,不敢造次。
哪怕他的态度是平和的。
周昊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尴尬一笑,忙解释道:“我是通力证券的,前几天去信恒应聘过。您贵人事忙,应该不记得了。”
南靳宇平淡一笑,并没有承他的恭维,带着魏恒走了。
周昊却一直望着他的背影,轩眉微锁。
“看什么呢?”同事小李从后面拍了他一下,手臂勾住他脖子,朝着南靳宇离去的方向笑道,“别看了,等你再奋斗十年,也能像人家那样住豪宅,出门迈巴赫,坐家里都有人不断上门巴结求投资。”
“滚!”周昊笑骂,把他手掸开,“我不是在想这个。”
“?”
“我跟他,应该只见过一面吧……”周昊回过头,不确定地跟他道,“可是他刚刚看我的眼神——”
总感觉是在判断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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