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始终不破,原因有二:一是凶手高智商,有反侦查能力;二是凶手谨慎,选择的地点足够隐蔽。
但花间楼这一起,凶手在地点的选择上忽然有了极大变化。
这说明什么呢?
偶然,自负,还是挑衅?
或者,三者兼而有之?
商澜决定按倒序,把每个案发地重新调查一遍。
研究完卷宗已经中午了。
谢熙把卷宗收起来,道:“饿了,吃饭去,我请客。”
商澜也饿,但她不想去。
原主和谢熙虽不曾订婚,但六扇门的人大多知道那段历史。
祁劲松让她和谢熙搭档,不过想借此让她知难而退罢了。
她不会这样认输。
工作没关系,肯定混在一起,可如果吃饭还在一起,只怕……
六扇门的人都不笨,谢熙大概猜得到她在顾忌什么,指了指外面,说道:“刘哥吴哥回来了,这案子现在在他们手上,叫上他们,咱边吃边聊如何?”
刘汉和吴正明才回来,正在门外跟其他同僚抱怨“飞花令”的案子难办,粗声粗气,屋子里听得一清二楚。
原主认识这二人,虽没怎么接触过,但知道他们是六扇门的老手,经验丰富,比谢熙这样的半吊子强多了。
商澜答应了。
谢熙去邀请刘吴二人,二人答应得极爽快。
一行人往西城区去了。
京城最好的酒楼大多在西城,谢熙选了离花间楼最近的味丰斋。
味丰斋是小馆子,门面不大,但以砂锅大鱼头为代表的江鲜乃是一绝,菜价不俗。
谢熙有钱。
他家是丝绸大户,有丝厂和作坊,京城的几个有名的大绸缎庄、绣坊有谢家一半。
谢熙行二,家里生意由大哥继承,他只吃分红。
即便如此,他也是捕头中最有钱的一个。
四个人在大堂里坐了。
谢熙点了招牌菜,其他三人各自点了喜欢的时蔬和野菜。
主食是四碗米饭,一盘蟹黄包,再加两壶竹叶青酒,便足够了。
人多,上菜不快。
几人就着茶水聊了起来。
刘吴二人正对此案一筹莫展,如今由商、谢接下,都自觉如释重负,便也不藏着掖着,把掌握的情况说了个一清二楚。
此案前五起在顺天府管辖范围内,负责的推官是老手,破过不少大案。
但此案凶手狡猾,推官用尽浑身解数仍破不了案,第六起时,皇上亲自下了批示,让他们移交给六扇门。
然而六扇门也不成,经手的捕头换了一茬又一茬,始终抓不到人,女人还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死。
刘、吴二人从第十三起开始接手。
案发时间是二月十六寅正,案发地为西城怡情楼旁边的胡同里。
死者是一名十六岁的妓子,被发现时头上插着一支蔫了的海棠花,仵作推断,死者在四个时辰前死亡。
因前一天夜里下了雨,捕头们找到了比较清晰的脚印,不到九寸长。
他二人接手后,找到先前被怀疑过的二十三个读书人,把他们的鞋子量了一遍,发现有四个尺寸差不多的。
但当时恰逢花朝节,四人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就是根本不在京城。
脚印没起到任何作用。
花间楼这一起,死者丽娘当天因偶感风寒并未接客,一直在自己的独门小院休息——此小院与后门毗邻,后门经常开着,守在那里的龟公是个老头,精神不济,常常溜号。
死亡时间是上半夜,二更将至之时。
死者的婢女去厨房熬药,凶手趁此机会潜入,勒死了死者。
刘吴二人询问了花间楼的所有龟公、小厮和婢女,却没有任何收获。
凶手如鬼魅一般,没留下任何痕迹。
他们目前能掌握的只有“读书人”和“脚印”两个元素。
京城能玩飞花令的读书人约有上万之数,基数大,流动性大,六扇门人手不够,很难一一排查。
“商姑娘,这案子太难办,依我看呐……”刘哥举起杯“滋溜”一口,就都在酒里了。
他是想劝商澜放弃。
商澜也有些犹豫。
她有勇气、有经验、有知识不假,但这个时代科技落后、法律不健全、方方面面都有所局限也是事实。
最关键的还是她穷,万一一查就是一两年,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懒妹子。”门口处有人叫了一声。
“老王?”商澜朝门口望去,一眼瞧见穿着象牙白长衫的萧复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正是老王和老李。
萧复也看见商澜了,脚下顿了顿,目光迎上了她的。
商澜不得不站了起来,拱手道:“萧大人。”
萧复板着脸,一言不发,施施然上了楼。
老李同商澜点点头,跟着上去了。
老王小跑过来,说道:“懒妹子,听说你回六扇门了?不错不错,好好干哈!”他握了握拳头,以示鼓励,又马不停蹄地转身走了。
商澜无语,说道:“我可谢谢你了,回不回六扇门无所谓,别叫我懒妹子就成。”
老王跑的快,贼兮兮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那不是方便嘛。”
……
刘、吴二人都是酒包,喝上酒就停不下来。
商澜一时没想好要不要接着干,便也随他们去了,几个人一直喝到下午未时过半,才结束了这顿饭。
谢熙酒量不好,醉得厉害,跟老刘和老吴一起走了。
商澜是海量,但她是女子,不好在外面跟男人喝酒,因此滴酒未沾,便独自往花间楼去了。
这么大的案子,她很好奇,还是想试试。
花间楼是京城最出名的妓馆之一,往来的都是有钱人。
商澜站在花间楼楼下,扯了扯发皱的府绸长衫,挺起胸膛,照直朝大门口走了过去。
萧复下了马车,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以她的资历,花妈妈未必给面子。”
王力道:“如果大人允许,卑职想去帮她说和说和。”
萧复冷笑着看了王力一眼。
王力一缩脖子,赶紧退了一步。
商澜一进门就被龟公拦下来了。
那龟公瞄了她鼓胀的胸部一眼,说道:“花间楼不是小倌馆,请姑娘移步凤求凰。”凤求凰是小倌馆,也在这附近。
商澜背着手,“我是六扇门的捕头,来此是为了飞花令的案子。”
“女捕头?”一个花枝招展的老鸨子款步走了过来,“丽娘一案,有六扇门的老刘和老吴在查,你有腰牌吗?”
商澜没有腰牌,祁劲松那狗官没给她。
她说道:“腰牌没带,但祁大人把案子交给我了,以后由我跟花间楼打交道。”
老鸨子拒绝得很干脆,“没腰牌谁认得你是谁?下次带着腰牌来……哟,萧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她扔下商澜,花蝴蝶似的奔了过去。
商澜转身,见果然又是萧复,便道:“萧大人,我今天上午回了六扇门,而且刚才在味丰斋你也看见了,还请大人帮卑职解释一下。”
老鸨子见她认识萧复,吓了一跳,“哟,奴家有眼不识……”
“不认识。”萧复冷着脸打断老鸨子,与商澜擦肩而过。
这什么人啊。
商澜目瞪口呆地看着萧复的背影。
老王挤眉弄眼地扔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匆匆跟上去了。
商澜深吸一口气,纤长的食指点了点拦在前面的龟公,说道:“行,我这就去取腰牌,但要耽误了破案,我唯你是问。”
那龟公缩缩脖子,回头看看老鸨子,迟疑片刻,到底甩下一个“等着”去找老鸨子了。
盏茶的功夫后,那龟公陪着商澜去了死者住的小院。
院子不大,只有一间正房,院子丈余长,铺了青砖,墙角处栽了棵梨树,已然果实累累。
死者住在东次间,屋里陈设着一整套的酸枝木家具,地上有地衣,床上、窗帘、垫子都是丝绸所制,色彩秾丽。
商澜进屋后,站在门口看了看布局,问道:“丢东西了吗?”
“没丢,什么都没丢,这屋里值钱的东西都被花妈妈拿走了。”龟公说道。
商澜抹了一把八仙桌,上面干干净净。
龟公又道:“这屋子天天有人收拾,等过了七七就有其他姑娘搬进来了。”
有人收拾,就说明没有指纹。
商澜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架子床不大,不足一丈半。
龟公说,尸体安安静静地躺在枕头上,还盖了被子,像睡着了一样。
婢女端着汤药进来,想叫她起床喝药却发现人死了,吓得不轻,大病了一场,到现在也没好利索。
被子是好的,但死者身下的褥子被踹坏了。
这说明凶手是在床上下的手。
商澜问道:“丽娘会在这间屋子里接客吗?她的恩客多吗?”
龟公道:“偶尔。她是花间楼的头牌,常客二十几个,大多来过这里,刘捕头和吴捕头有他们的名字。”
商澜点点头,老刘他们查过了,没找到突破口。
从小院出来,她去旁边的小门看了看。
门是带门楼的小黑门,不具备出入自由的特点。
凶手想进来,必然要趁着守门的龟公不在。出去时好办,如果后面走不了,冒险从前门出去也可。
龟公说,丽娘出事后,花妈妈也盘问过守门的老家伙,他那天过生辰,傍晚时喝了酒,天一黑就睡着了,直到人死了才醒。
商澜把整个花间楼走了一遍,要来纸笔,连同此间前后街画了幅详细的草图,这才告辞,出了妓馆。
她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人进了萧复所在的包间。
萧复睁开眼,让琵琶停了下来。
进来的人禀报道:“大人,商捕头回去了,除画了张图,就是到处走走问问,其他的什么都没干。”
萧复勾起一侧唇角,忽地笑了一声,“她是天真呢,还是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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