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家贼难防!

    飞云峰上,有十九位师伯,并称为飞云十九侠。每位师伯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得道之士,大家的脾气也不尽相同。

    其中,有的师伯博爱又宽容,收起弟子就跟收容所似的,来者不拒。

    有些师伯却小气吧啦,收徒只收俩,还巴不得没人拜师,好自己过得逍遥自在。

    后者说的就是柳霁。

    ……

    飞云峰弟子中,受柳霁宣讲蛊惑而来的千千万。

    他倒好,只管骗来不管教,将弟子通通丢给其他师伯,惹得人家劳神费力,怨言不断,还义正严词:

    “我是一派之掌,飞云峰上上下下有太多要管的事情了,就不跟你们抢业绩了哈!”

    “……”

    难得有人能把懒惰讲得这么理直气壮。

    ……

    钟白随赵既怀绕过宝仙殿,步入后园。

    这是一片与前殿的恢宏相差甚远的亭台水榭,园中种不少奇花异草,幽然绽放。

    不远的亭下站着个瘦削苍劲的老者,一身白袍须发,脸上褶子横生,却精神奕奕。

    “小白,既怀。”老者微微颔首。

    钟白眼眸闪了闪,扁嘴跑了上去,“师傅……”

    在他人看来,柳霁只不过闭关了一个月,但对钟白而言,却是隔了生死两茫茫的距离……

    见她忽然哭了,那故作高深的老者顿时破功,手足无措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哭什么啊你,是不是既怀欺负你了?”

    柳霁睨了眼赵既怀,但显然自己也不信。

    这小子护她护得跟母鸡护崽似的,要说钟白被他欺负,倒不如说钟白欺负他未遂反来诬陷更有可能。

    钟白自己哼哼了两声,马上止了眼泪,咧嘴,“没事,就是觉得师傅瘦了,怪心疼的。”

    “哎呦,师傅是去闭关,又不是去度假,当然瘦了。”柳霁捏了捏这妮子的脸颊……这么一看,她也瘦了不少。

    赵既怀抿了抿嘴,目光在那瘦尖的脸颊扫过,没有做声。

    柳霁又道,“为师闭关这一个月,你们可有好生练习?既怀?”

    “回师傅,入关前交代的七杀剑法弟子已练至七成,约莫这两日可以完全习得。”

    柳霁满意点了点头,又望向钟白 ,“你呢?入关前不是给了你一本《鞭绝》?”

    什么书,《鞭绝》??

    钟白暗道不好。

    这重生的时间好巧不巧偏偏在月底,这一个月来她满头都扑在沈煜川身上,哪儿有心思练习 。

    “咕……”那只白鸽不知何时停在了亭下横梁上,双目滚圆,一副意有所指的样子,可钟白无暇思索它的意思。

    “练了练了,只是那本《鞭绝》太难了,人家学了一个月才学会了三成呢……”

    “呸!”柳霁顿时就恼了,“为师入关前给你的是《十三鞭》!”

    钟白惊,随即也皱眉表示怒斥,“师傅!你诈我!”

    柳霁冷哼一声,“我还不了解你,油嘴滑舌,整座飞云峰最不自觉的就是你!”他提起钟白耳朵,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为师哪次闭关时你有自觉练习了?”

    “欸,师傅师傅——”钟白捂着耳朵上蹿下跳,“——错了,我错了师傅!!”

    “你次次都说错了——”

    柳霁还想再说什么 ,身后一只手臂伸来,直接拍开了他留在钟白耳朵上的手。

    “师傅轻点,小白耳朵都红了 。”

    柳霁哼了声,嘀咕,“也不知这懒惰的毛病是随了谁的……”

    钟白捂着耳朵,心想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再抬眼,只见横梁上的白鸽昂首挺胸,双目斜睨,一副“让你不听老子话,这下挨打了吧”的欠揍样子。

    旁边男人狭长眼帘颤了颤,俯在她耳边轻轻吹气,“不疼了吧?”

    满眼温柔仿佛一滩化开的水,轻轻悄悄洒在她的心头。钟白不禁软了心绪,脱口而出一句:“还痛痛……”

    “……”柳霁气得胡子直颤 。

    “师傅也痛痛!”

    “……”

    “……”

    旖旎的氛围朝着奇怪的方向去了……

    柳霁轻咳一声,“罢了罢了,为师叫你们来,是有其他事情的。”他从怀中掏出两本书,“你们看,这是什么 。”

    钟白接过书册,只见蓝色书封上已经泛了黄斑,俨然有些年头了,但却是保护得极好,不见一丝褶皱,至于上头繁琐怪异的字——

    赵既怀摸了摸钟白小巧粉红的耳朵,收回视线,“一本是《剑道》,一本是《古元说鞭》。”

    柳霁抱起胳膊,洋洋得意,“这可是上古大师之作,外面买都买不到的,怎么样,别的师伯可没有这等好东西吧?”

    钟白大喜,“师傅是哪儿寻到的?”

    柳霁故弄玄虚道,“呵 ,这是为师的秘密 。”

    赵既怀瞥了眼得意叉腰的柳霁,声音不咸不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两本书不是皇室收藏的吗?”

    ……

    ……

    气氛,陡然凝固——

    四目灼灼盯向柳霁,他咳了两声,一板脸,“有就不错了!你们俩还唧唧歪歪,不要拉倒!”

    他伸手来抢,钟白一把把书收到身后。

    ……皇家,藏书?

    一个大胆而离谱的想法在钟白脑海里产生 ,这想法过于震惊,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四下一片寂静……

    钟白隐隐觉得,头顶有一道蓄势已久的天雷紧随着她,像一桶随机引燃的□□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炸开。

    她逼近柳霁,咬牙问,“师傅昨晚为何提前出关?”

    “就、就提前修炼好了嘛……”

    “可我记得,师傅修炼的大圆之道明明要修满一月整才行的,少了一天,就会前功尽弃……能让师傅不惜只差了一天也要出关的——”

    钟白一掌拍在亭中石桌上,几乎笃定地质问,“昨夜,沈煜川是不是去找你了!”

    柳霁惊骇,“这、这,小白,你怎么能诬陷为师呢?”他求助般地望向赵既怀,“既怀,你也不管管她!”

    可那男人只是抱着双臂倚在亭柱边,没什么表情,冷冷说道,“昨夜小白在宝仙殿外碰见沈煜川了,师傅耳听八方,不可能听不到吧。”

    钟白顿了下,望向赵既怀,有些诧异。昨夜大师兄不是不信吗…

    “这,这……”

    “师傅向来疼爱小白,怎么会允许把身手在小白之上的危险留在小白身边——”赵既怀停顿了一下,素日古井无波的眼瞳冷了下来,“所以——师傅想做什么?”

    “我不是,我……”

    柳霁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来分个赃,怎么就被面前这两个小鬼掏了个底裤都不剩!

    眼下两道灼人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去。

    柳霁惊慌失措,两眼一抹黑。

    ……

    世界纷扰,与我无关。

    未几,耳旁恶魔低语:

    “师傅,即使晕了我们也不会放过你哦。”

    躺在地上的人虎躯一震,微微睁眼,直接对上一道笑吟吟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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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道之上,晨光已越过零碎树梢,洋洋洒洒地映下一片光华。

    “没想到啊!”钟白走下台阶,痛心疾首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赵既怀行在她身边,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小师妹不也确实说过…喜欢沈煜川,要嫁给沈煜川吗?”

    钟白脚步一顿,想起方才师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扒拉着他控诉——

    “这个小白!明明先前是她缠着我,求我让太子上山,这会怎么还成了我的不是了呜呜……”

    钟白摸了摸眼下脸颊,有些心虚,“我那不是,还小,不懂事嘛……”她知道这事确实是是因自己而起,惭愧垂着脑袋,没有辩解。

    身旁一片寂静,良久,才听到大师兄缓缓说道,“昨夜你问我,你摔进山包时,我是如何寻到你的。”

    钟白诧异侧目,赵既怀背对着她站定,高大的身形替她挡住了从四周灌来的山风,他自顾说道:

    “初来飞云峰时,我没有朋友,也不爱与人亲近,那时,总有个小不点缠着我,非要和我说话,和我分享她的小玩具,她的秘密,于是我知道了,她最喜欢一个人跑去那片无人的山谷玩……”

    钟白微微弯了嘴角,是了,大师兄刚来飞云峰的时候,她便一眼认中了这个长得跟神仙似的哥哥,从此就跟个跟屁虫一样,天天缠着他,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只一个劲儿地和他说个不停。

    他缓缓地又开口,“可如今,小白却因为他人,和师兄产生了嫌隙……”说话时,他微微偏过头来,长睫黯然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显了几分落魄。

    “不是的,大师兄……”她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袍,想解释,却又无言,因为重生以前,她确实是为了沈煜川与大师兄生分了。

    可这一世,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重蹈前世覆辙的。

    ……

    赵既怀自嘲苦笑一声,背影萧瑟,“你既然这么喜欢沈煜川,直接与我说了便是,又何必拒绝了我,再去寻师傅呢,在师妹眼里,师兄就这么无情吗?”

    钟白一听,知自己这个混账到底还是伤了大师兄的心,忙着急绕到大师兄面前,“大师兄,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赵既怀别过脸,不愿意看她,一时,连语气都生硬冰冷了些,“师妹若需要,我这就去修改沈煜川的申贴,好让你们团聚。”

    !

    修改申贴,放沈煜川上山……

    前世种种浮上心头,飞云峰的惨败,师傅的遗骸,大师兄的尸首分离……

    她的脸色变得惨白,来不及思考,一头扑进了大师兄怀中,只想阻拦下他的动作,“大师兄,大师兄不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骗你,不该去求师傅!我不该不听大师兄的话——”

    前世潦倒惨败的景象在她脑海里闪过,她几乎是嚎啕大哭了出来,“大师兄,你不要放他上山,我真的不要看见他,求求你了大师兄——”

    宽厚的胸膛僵了一瞬,他缓缓抬起胳膊落在钟白肩头。

    男人高艳的眼角恣意扬起,显然,能达到这个效果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轻拂了拂怀中人乌发,魇足地勾起唇角,语气却与神情两异,“你最是知道,师兄看不得你哭,你又拿眼泪来骗我。”他缓缓说道。

    “不骗你,大师兄。”钟白不疑有他,埋头哽咽道,“先前的事真是我鬼迷心窍,大师兄是我最最爱的人,我居然因为什么狗屁太子让大师兄伤心,我真是个混蛋……”

    赵既怀挑眉,“你说,我是什么?”

    怀中人娇娇抽泣重复道,“大师兄,大师兄是我最亲最爱的人。”

    男人笑,低下头,鼻尖在她的发丝间轻嗅,柔软馥郁充溢了整片心弦。

    “对了,大师兄。”

    “嗯?”

    钟白抽泣了下,讨好般抬起头,两只眼睛哭得红肿,“下个月大师兄的生辰,我准备了一个大惊喜呢!”

    赵既怀怔了下。

    平淡无波的眼瞳终于缓缓迸出惊喜之色,他弯了弯唇,随即用力将她拥进了怀中。

    山道之中来往弟子不少,赵既怀那张帅的人神共愤的脸自然是辨识度极高。

    大家素日也都知道,大师兄生性清冷,但与小师妹青梅竹马,对她自然亲近。当下见他和小师妹拥在一块,只觉得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大家驻足片刻,满心只剩下了酸味,哎,一时也不知该羡慕哪个。

    ……

    钟白安心靠在那宽厚的胸膛里,只觉得这一刻格外心安欢喜,天地都寂静了,不,也不寂静——钟白竖起耳朵——似乎从刚刚大师兄开口,耳畔便响起了经久不退的“咕咕”声……

    她探头寻了下,果然在一旁的树梢上见着了仙鸽。

    只是这仙鸽瞧着情绪有些激动,跺脚直叫个不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

    难道是她刚刚误会了什么?

    来不及细想,一道轻稳脚步自山道拐角传来——

    “什么惊喜,本王也想听听。”

    头顶的天雷终于落下。

    钟白面如缟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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