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场雨下到半夜便自己停了,晨起时,地面上只剩了些许水洼。
天空放了晴,暖洋洋的阳光洒在缓慢行进的马车上,山路陡峭颠簸,马车却行得格外平缓。
由着前夜未睡好,昨日小憩时睡得熟了些,便未察觉到那迷药,幸而闻余师兄来得及时,她也未受什么伤害。
说起来,这事归根结底也是自己疏忽导致,可今日一早出门,却见闻余师兄眼下一片乌青,竟像是因愧疚彻夜未眠的样子。
大师兄也对闻余爱搭不理,惹后者本就白俊的面庞更惨白了几分。
钟白想替闻余师兄说话,却被他拦住,抿着嘴摇头,“大师兄交给我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日后还如何担大任。”
哎,闻余师兄有时候就是过于钻牛角尖了。
又道,钟白身上才解了药力,身子还软绵绵的,不宜骑马,赵既怀本欲与她同骑一马,在云雾缭绕的山谷之中缓缓颠簸,紧紧相贴。
却不料,闻余这小子为了弥补过失,一早便叫了辆马车在外头候着,还自告奋勇坐在了马车前对赵既怀道:
“大师兄,你自骑马便好了,小师妹的马车便交于我来驾。”
“……”
赵既怀咬牙,冷笑,“好,好……”
不知是否是闻余错觉,大师兄的神情似乎比早上更差了一些。
*
大师兄说,那潜山帮帮主承认出手偷袭了沈煜川,只是仍牵挂潜山帮帮中事务,不愿离去,便邀他们上山住两天,时刻督促她,谴责她,待她良心发现了,便去自首。
赵既怀坦然自若地说完这番话时,仙鸽半睁了一边眼,履行公务似的,懒懒叫了声。
这些日子天天跟那满嘴谎话一肚子坏水的男人待在一起,几乎是他一说话,钟白就信,钟白一信,它就得叫,可它叫了,钟白也不信……
如此恶性循环。
仙鸽觉着,这苦日子可忒难熬了!
虽然钟白对于赵既怀这话,是并不苟同的,这人打便打了,还会去自首?
到底大师兄还是善良,看人都往美好的一面想,不知人心有多险恶。
看来此次上潜山帮,她还需替大师兄敲打敲打那洛长非,虽然打击沈煜川也是为民除害,可到底大师兄身上担了这责任,还需象征性地与她打打。
末了,心中还要感叹一番:仙鸽又对着大师兄犯花痴了!
……
而那坏男人便是倨傲地睨它一眼,心中暗嘲:死肥鸽,自不量力。
仙鸽冷笑,你鸽爷爷年轻时候,可是鸽界第一美男,你也配!
*
这会马车缓慢走了半个多时辰,外头的景色被山雾衬得愈发朦胧,草木也愈来愈密,只是仍未到目的地。
钟白在马车里坐久了,有些急不可耐,她探出头催促道,“闻余师兄,能不能快点呀?”
闻余望了赵既怀一眼,后者正驾马行在小道靠外一侧,他抬眼望了望距离,似是离山谷入口还有些远,便勒缓了缰绳,“你身上昏散香药力刚退,需好生休养,且忍耐一会。若觉得无聊,便说说话。”
钟白趴在窗子口上,抬着乌黑双眼望他,“大师兄,昨日那害我的女子有抓住吗?听人说她是什么江南富商之女,家中还有人做官,来头大的很。”
“嗯。”
不知是应了有抓住,还是来头大。
钟白又认真道,“即使来头大也要好好惩罚惩罚她,就该将她也绑了拿去熏那昏散香,叫她也感受感受浑身没力气的滋味!”
赵既怀抿了抿唇,视线淡淡落在远山青黛,“放了。”
只是放之前,割了她些东西。
“大师兄,那潜山帮的帮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
赵既怀仍直视前方,未有一丝波动,“女的,活的。”
钟白撇了撇嘴,这话说了不跟没说一样!
“昨日我和闻余师兄在镇子上问了一圈儿,大家对那帮主的印象皆不一样,有的说她浓眉大眼、虎背熊腰,有的说她妖娆妩媚,还有甚者,竟说她是个瘸子。”
赵既怀笑,“你到了就知道了,一会下了马车,记得将我给你的那面纱戴上,便说感了风寒,先去休息便是了,莫让她见到你的面容。”
“为什么?!”
赵既怀顿了下,张口道,“那人妒心重,见到比她貌美的女子,会发狂。”
“咕——”
钟白收回头,瞪向车厢里不识趣的仙鸽,“你的意思是,我没有她貌美吗?!”
……
再过了一会,马车终于停下。
钟白戴上面纱跳下马车,映入眼帘的,是密林环绕,迷雾漫山,就连前方的树影人影都看不真切。
只见得一个年轻女子自迷雾中走出,一身劲装,面无表情。
“几位请随我来,帮主已在等候。”
三人随那女子拐入一旁隐蔽的小道,这小道入口被一丛茂密的灌木遮盖,外人便难以辨出。
再往其中走了几十步,穿出密林,便觉眼前骤然开朗,山谷里的房屋建筑与普通农舍并无多大差别,田间有不少妇人在打菜籽,脸上都挂着汗珠。
她们穿过田道,看见一处学堂,学堂之中有不少女娃娃在齐声朗诵。
再过了条小溪,见溪边有几个妇人在钓鱼,她们是极热情的,见了钟白,皆抬手问好,可脸上笑容却在见了赵既怀和闻余之后陡然消失。
钟白皱了皱眉头,望向大师兄,却见他笑了笑,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
随着女子穿过几条廊道,他们来到一处稍比其他更恢宏几分的大宅跟前。
步入大厅。
一道娇媚声音自前方响起,“你们走得可真是慢呢,我当是迷路了,还想着要不要派人去寻呢。”
钟白还未来得及抬头看来人,便见赵既怀提着剑挡在了她身前,好似一只护崽的母鸡。
他道,“谢帮主好心”。
面上冷峻不耐烦的表情却似在说:“听你放屁”。
“各位这般拘谨做什么,来,都坐下,棠衣,来,给几位贵客倒点茶。”
“是。”那冷面的女子走上前来。
赵既怀仍站在原地,丝毫没有理会洛长非的话。闻余见大师兄不动,自然也抱着剑杵在原地。
钟白环顾四周,只见放眼望去,倒茶的、看门的、打油的,全是女子,这儿俨然是个女儿帮啊!
她从赵既怀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眼睛,却见坐在上方的女人妩媚娇美,姿色撩人,与传闻大相径庭。她瞧着是极有涵养的,面对赵既怀这面若寒霜的男人,竟还笑眼盈盈,面上丝毫不见愠怒。
可下一秒,却让钟白瞠目结舌——
这帮主,竟趁那叫棠衣的女子倒茶时,偷摸她手!!
钟白倒吸了一口冷气,恰这时,对上女人撩人的眼波,“咦,这位——怎么躲在赵既怀身后,这般胆小?”
钟白缩回脑袋,清了清嗓子,作出沙哑的样子,“帮主莫怪,在下近日感了风寒,怕过给了帮主,帮主还是莫靠近在下。”
闻言,洛长非巧笑道,“刚巧,帮中有位神医,棠衣,快去请来为姑娘看看。”
“不用!”
“不用。”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赵既怀伸手挡在钟白身前,“风寒并不严重,不至于叨扰神医,帮主先安排了住处,容我等去休息便可。”
洛长非支着下巴啧啧摇头,调笑道,“啧,小气,看都不让看。”
说着,她给了旁边女子一个眼色,摆了摆手,“你们便先去休息吧,屋舍我已经安排好了。”
……
“便是这里了。”
棠衣停下脚步,语气生硬。
只见眼前院子老旧失修,墙皮都掉了满地,该是有些年头了,周遭也尽是野草,并无屋舍。
赵既怀的面色有些黑,“这就是你们帮主安排的住处?”
棠衣冷漠地抱着赤剑,说话时并不看他们,“赵公子,有就不错了。咱们潜山帮全是女子,能放你们两个男性进入,已是最大的让步。”
“大师兄,没事儿,收拾收拾就能住了。”钟白安慰道。
闻余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
却听棠衣又缓缓道,“姑娘不住此处。”
“为何。”
赵既怀的面色沉了下来,双目紧紧盯着棠衣。
“赵公子,帮主说了,若你想让帮主助你,便不要在此事上反抗。”
棠衣顿了下,见赵既怀的脸色仍不太好,又道,“公子放心,我等皆为正派人士,绝不会对姑娘做什么不耻之事。”
助他?
钟白望了大师兄一眼。
“大师兄,这儿的人大都不会武功,皆是普通农妇,应该难以伤到小师妹的。”闻余站直了道。
“是啊。”钟白也道,“更何况,我再如何,也是有些身手的,寻常人何能伤得了我?”
说时,闻余看了她一眼,被钟白别过脸无视了。
默了半晌,赵既怀终于松了口,走前,还给钟白塞了许多信号烟,短刃之类,似是这儿真有什么猛虎野兽。
……
随棠衣又行了一段山路,两人停下脚步。
“姑娘,你住这儿。”
钟白愕然张大了嘴。
眼前是一栋别致诗意的小楼。楼外种满了各色鲜花,俨然和方才师兄他们的住处是云泥之别!
“这、这儿啊?”她有些不敢相信。
“是。姑娘有什么需要,便尽管与我说。”棠衣的口气比方才要温和了许多。
……
见周遭没了什么人,钟白便揭下了面纱,将包袱一丢,饶有兴致地四处转了圈儿
小楼在山谷西侧的半山腰上,钟白往侧走了两步,便见了长长的栅栏搭在甬道一侧,隔绝了崖壁的险峻。
从此处恰能望见整片山谷的景色,只见山谷姹紫嫣红,又被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笼罩,宛若仙境,想来,便是因为这雾,镇子上才显得阴冷了些。
她的视线偏移,这雾薄薄散散,却似从一处散发而出,循着雾气渐厚的方向,直直蔓延到了小楼侧方的竹林中。
碧绿直耸的竹林之后盘踞了一团浓厚而纯净的白雾,倒像是什么仙人的老家。
钟白顿时来了兴致,她扭头对仙鸽道,“走,去寻你的仙境!”
……
她兴冲冲跑进竹林,只走了几步,便觉不对——明明是初夏,竹林中的地面上却铺了一层异常厚的落叶。
她迅速反应过来,便欲跃开,可这副身子才解了药,暂时跟不上她的反应。
果然,下一刻,天罗地网从四周罩来,只一霎,她就被牢牢地困在网兜中,
她挣了挣,这网兜却似越收越紧,只片刻,便有人闻声赶来。
“哟哟哟,哪个不要命的小贼,竟敢擅闯我天池——”
伴随着脚步而来的声音戛然而止,钟白惊愕地抬起眼。只见那美艳女人停在几步外,美眸大睁,面容极其惊诧愕然。
“仙……仙、仙、仙子!!!”
钟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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