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第一家绸缎庄外,谢明泽踩着内侍搬来的矮凳下来,太子撩起帷幕,落在谢明泽精致惨白隽秀的容颜上,日光一照,更是白得透明,惹人怜惜。
太子一时竟时舍不得离开。
“殿下,要不……你还是先回宫吧。”谢明泽垂下眼,长长的睫毛轻颤,却怕耽误他的要事,努力压抑着不舍。
太子喉结动了动:“孤不便露面,你先过去,若是被欺负了,就告诉福生。”
一旁的内侍福生恭敬应答:“奴才定会护好夫人。”
谢明泽得到满意的承诺,这才感激看他一眼,转身,去战场了。
昨日大公子出嫁,主母孙氏派人递来消息,让铺子里的掌柜都紧着皮,要是不能保下铺子,他们就滚蛋。
掌柜早早就候着,一看到大公子,立刻和店里的小二打了个眼色。
这些掌柜都是孙氏这些年精挑细选的,在谢家也有十来年,虽说大公子不常露面却也认识谢明泽。
这会儿,却只当做不认识。
谢明泽身后跟着内侍,面上却依然带着头一次来这种地方的惶然,他捏着地契,来到柜台前,掌柜已经背过身去,只当不知。
小二上前:“这位公子,可是要买绸缎?还是做成衣?我们铺子是京都远近闻名的绸缎庄,应有尽有,您是自己用,还是给家里夫人用?”
谢明泽深吸一口气:“我是这家铺子的东家,来说一声,从这个月开始,铺子的收益盈利都改交给我。还有往年的账本,我想看一看。”
“咦?你说你是东家,可有证据?”小二上下打量他一眼,只当不认识。
掌柜的说了,就算事后找茬,会给他十两银子让他离开。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够他半年的月银。
只是打发不受宠据的大公子,就算大公子冲喜成了皇子妃,可据闻九皇子昏迷不醒,怕是也顾不上这位新夫人。
他们又有主母撑腰,大公子又是泥人性子,那还不是尽他们拿捏?
谢明泽递上地契,展开:“这就是。”
小二趁他不备,一把夺了:“是吗?”随后递给掌柜的,掌柜的就要从柜台下将准备好的一张城外的破地换给他,这也是主母早就安排好的。
结果,掌柜的就要换的手却被内侍一把攥住。
掌柜的做贼心虚吓一跳:“你作甚?”
福生沉着面容:“掌柜又是作甚?”他手一捏,将掌柜的手掰了出来,掌柜吃痛,一时还没来得及放下破地的地契,两张就这么露在台面上。
福生是内侍,又能随身跟着太子,自然有两下子,内力武功都是上乘。
察觉到一个普通掌柜的小动作轻而易举的事。
谢明泽看到,适时面上露出恍然:“这、这怎么一张突然变成两张了?好、好神奇啊。”
福生看他一眼,带着怜悯:怪不得殿下要跟着来,这智商,走过去一趟,估计全部被换成城外的破地,卖了都没人要的那种。
马车就停在外面,太子一直撩开幕帘一条缝朝这边看,看柜台前的情况,没忍住还是下了马车。
随着他走下来,通体的贵气让行人多看几眼,不过因为太子穿着常服,倒是没人认出来。
“怎么回事?”太子皱眉。
福生解释一番:“这人仗着夫人单纯,借着看这铺子地契的功夫,要将铺子的地契换成城外不值钱半亩薄田的地契。”这差距可是天壤之别。
太子脸沉下来,这种后宅的隐私手段,他虽然不屑用,却也知晓不少,面无表情看着早就变了脸的掌柜:“是谁指使你的?”
掌柜心虚转开眼,故作凶狠威胁:“不、不知道公子说的什么?我不过是要看地契确认一番,怎么就不行了?你们作甚拽着我?再、再这样我可要报官了。”
福生:“大胆!谁给你的够胆敢在爷面前放肆?”
太子却是冷冷看掌柜一眼,让他求仁得仁:“那就报官,私换主子地契,关三个月发卖。”
掌柜的变了脸色:“你、你当自己是谁?你说关就关?”
福生冷笑一声,从怀里拿出一个令牌。
等掌柜瞧见那写着东宫内侍的牌子,这内侍又唤面前这人爷,掌柜腿一软跪在地上: “奴才罪该万死,不知……”
绸缎庄内还有客人在,内侍呵斥一声:“闭嘴。”
客人不知缘由,都站在铺子里不远处瞧着:“这是怎么回事?”
谢明泽适时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被众人听到,身体晃了晃,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这铺子是我生母当年的嫁妆,昨日我出嫁,父亲才将生母的嫁妆交给我。嫁妆包括这几家铺子,这些年都是交给母亲打理,铺子收入我也从未管过,也没打算计较。可你这奴才,竟然瞒着母亲竟是要趁着我给你看地契证明我是铺子主人时要将地契给换成城外的薄田,这……你胆子当真好大!这薄田的地契竟然还写着我的名字……这、这怎么回事?”
谢明泽一番话,甚至没说谢相爷和孙氏半分不好,只怪掌柜的瞒着主母犯事,罪大恶极。
可偏偏话里透露出的信息,让众人对视一眼,无声长哦一声。
一个掌柜当奴才的能做主母的主?甚至还有闲钱买了薄田写上大公子的名字换了一间商铺?
这胆子能这么大?
之前一直只听说这绸缎庄是相爷夫人的陪嫁,原来……的确是相爷夫人的,却是已故前夫人的,结果却被填房给霸占不说。
听听,这些年竟是一分利益都不给继子。
相爷夫人不是自诩对膝下子嗣,无论继子还是亲子都一视同仁,为人端庄大气又贤良淑德,霸占前头那位的嫁妆作私用不说?甚至还惦记继子的嫁妆,甚至因为继子单纯善良没歪心,还要用这肮脏手段给换了。
这要不是身旁这位公子的人发现,怕是等回头离开,这大公子哭都没出哭去。
炽手可热的商铺换成没人要的薄田,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有太子的令牌,刑部亲自出动,将掌柜带走了。
谢明泽最后蔫蔫和太子上了马车,神情落寞而又伤心。
太子声音放得更轻:“可还要去下一家?”
谢明泽摇头:“不去了,怕是……”
太子担心他日后不跟着,怕是那几家铺子也会守不住:“既然出来了,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谢明泽适时抬头,眼神感激:“殿下……”
太子颇为受用:这也算是报答他之前让他的牺牲,他这么单纯,不护着些,可怎么好。
于是,接下来几家铺子都是同样的套路,都被刑部把掌柜给抓了进去。
这下刑部的胡大人这几趟下来,亲自过来一趟,等得知几件事事出一家,整个人都不好了。
太子脸色不好看,他也不敢多嘴,只能看着旁边站着眼神落寞伤心的俊俏公子:“谢大公子,你看这……这要怎么处置的好?”
谢明泽见好就收:“母亲应该不知这些掌柜的险恶用心,就不必告知母亲,该怎么判怎么判好了。”
胡大人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他已经问过了,这几个掌柜的卖身契可都在孙氏手里,这怎么可能不知道?这谢大公子也太……这些年怎么活下来的?
被坑了还替人数钱?
太子显然也头疼,内侍福生更是同情看了眼还眼神坚韧的大公子:“…………”
太子不忍让谢明泽知晓真相,忍下怒气,想到如今没证据若是几个掌柜咬定是他们自己做主,也拿孙氏没办法,更何况,还有谢相爷,也不好不给面子。
可就这么放过了,以后更是让人平白欺负了弟婿。
再说,他这心思即使有这铺子也收不好。
思前想后,太子替他将日后也做了一番打算:“既然铺子是当年前夫人的嫁妆,这些年的盈利理应算在嫁妆里,福生,你亲自走一趟谢府,告知谢相爷。嫁妆也应该有收益的一份,这些年不好算,那就按照一家铺子一万两来补偿。再则,既然这几个铺子都当成嫁妆给了,铺子里原先的人也应该同样算在内,念在这几人初犯,让谢相爷将这几个掌柜的卖身契一并寻来交给大公子。”
他不便直接问罪孙氏,却能直接找上谢相爷。
有卖身契在手,那几个掌柜也不敢再乱来,加上都是铺子的熟人,也不会影响营业赚钱,让他们将功赎罪。
等太子吩咐完让福生去办,谢明泽适时不安:“这几个人是母亲的人,强行要过来……是不是不太好?”
太子叹息一声:“这是你该得的。”
没想到那孙氏竟是这般蛇蝎心肠,怪不得当初让继子出嫁答应的这般痛快。
想到其中也有自己的一份力,太子愈发愧疚。
可再来一次选择,他还是会选择救阿厉。
这个当初对他倾心的少年,他只能抱歉,不过,他会好生补偿。
谢明泽敛下眼,适时感激鼓励,眼底水润有亮亮的光:“殿下真好。”
太子看得一怔,心脏莫名漏跳一拍,心情随之也好了起来,少年高兴,觉得自己心底的愧疚少了那么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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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真是美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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