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岭城十分繁华,断无云没有继续睡大街,而是找了一家客栈。他来得晚,客栈大多都住满了,只剩下一个小客栈还有通铺可以挤一挤,然而那通铺的钱居然比以往上等客房还要高出一倍。
断无云看着手里仅剩的几块灵石,皱眉道:“你这也太黑了。”
掌柜扒拉着算盘,“客官,你去打听打听,现在哪家客栈不比我这儿价还高?”
断无云不是个有钱人,即便有灵石也在修炼中消耗了。于是他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最后摸到了腰间的那块晶莹剔透的腰佩,他摘下腰佩摩挲半晌。
这块腰佩的材料是极北雪山特产的流寒玉,材质晶莹剔透,内中有一点血滴状镶嵌物,越热的地方,它便会产出越多的寒气。这丑东西还是在他和楚疏尘结为道侣后,楚疏尘第一次给他的东西。
流寒玉世间少有,但楚疏尘却有很多,基本上都被楚疏尘随意堆砌。那个时候断无云送了楚疏尘精心炼制的一个发簪,材料也选的是稀有奇木,他刚刚进阶元婴期,那块奇木是他废了好大的力才弄到的。
或许是见着断无云如此用心,楚疏尘有些过意不去,过了一个多月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来这个腰佩敷衍他,就连这上面的纹饰雕工都粗糙至极。断无云心里难免失落,可还是高高兴兴地把腰佩接过来,楚疏尘难得还有这个心。
但即便如此敷衍的礼物,断无云也没舍得扔,毕竟之后楚疏尘几乎没怎么送他东西,这么个糊弄人的丑东西倒成了个纪念。
断无云摩挲着腰佩,如今物是人非,这玩意儿留着也没什么意思,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倒显得他自作多情,实在不体面。他摇了摇头,把腰佩放在了柜台上,“流寒玉,能值几个灵石。”
掌柜拿起腰佩仔细看了一会儿,他不认识流寒玉,但却能看出这腰佩的材料不比寻常,想了想便让断无云先在通铺住下。
断无云盯着掌柜手里的腰佩,目光有些挪不开,到底戴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感情的,他可不像楚疏尘一样无情无义。
掌柜要把腰佩收起来,却被断无云按住了手。掌柜脸色有些不好,“你要做什么?”
断无云叹了口气,“你先别把它弄没了,过两天我进了白家,就拿灵石回来赎它。”
掌柜嗤笑一声,“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你进得了白家呢?”这客栈里筑基后期的散修可不少。
断无云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一张原本睡着五个人的通铺,加上断无云,如今睡了九个人,屋里的气味自然不大好闻,更别提还有人有脚臭。
断无云实在受不了,于是坐在窗边透透气,这味道比他前夫还可怕。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扇子,扇了一会儿风,用扇子挡住嘴打了个哈欠,不久后就趴在窗户口睡着了。
夜深寒气愈重,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断无云在睡梦中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把脑袋调了一个方向没有醒,却冻得眉头紧皱,脸上压出了一道红印。
客栈掌柜在楼下大堂哼着小曲儿,他金丹修为用不着睡觉,每到半夜最喜欢数着灵石,今夜大堂敞开半扇门随时迎接躲雨的客人。他拿着今天刚得的腰佩仔细研究,突然感到一阵寒气袭来,抬头往门口望了望。
一个穿着墨色长袍的人站在雨幕里,他长发皆白,手撑一把素净的黑伞,眼睛凝视着掌柜手里的腰佩,乍一看美艳诡异的像一个厉鬼,吓人一跳。
掌柜到底见多识广没有被吓到,但他看不透这人的修为,可见这人着实不像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他有些胆颤,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前辈可是要住店?”
那人看了掌柜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撑着伞转身走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人,掌柜才满脸纳闷地收回目光,一低头,手里的腰佩不见了,反而多了几颗上品灵石。
“出手这么大方?这人定有来头。”掌柜越想越觉得那人眼熟,“墨衣白发......楚,楚,楚疏尘?不会吧.......”
楚疏尘站在街角,低头看着手里被主人抛弃的玉佩,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他不通晓人情世故,却也知道道侣之间应当互赠信物。当年二人刚刚结为道侣,无云送给他一直发簪,他不知该回送什么,发现断无云喜欢流寒玉,便自学雕刻玉佩,想送给无云一件有心意的信物。
可惜楚疏尘在雕刻玉佩这方面的天赋实在是太差了,也不好意思去请教别人,自己偷偷在闭关室里雕了一个多月。那边无云等回礼等的心焦,他只好拿着这一个月以来雕刻的最好的一块玉佩送给断无云。
这玉佩丑的尴尬,楚疏尘也没敢说这是自己雕的。无论多大年纪的人,在面对自己心仪之人时,总想保持着最完美的形象。
流寒玉本是晶莹剔透的材质,可楚疏尘在雕刻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手,一滴血融入了流寒玉中,以至于玉佩中间镶嵌了一块血红的血滴。
楚疏尘站在街角摩挲了半晌,扒拉了一下玉佩,“如此也好。”免得自己死后,无云会睹物伤怀。
过了许久,他依旧神色怅然,再次动了回雪山的心思。
“就算你回极北,我也会找回来。”脑海里出现熟悉的声音,分裂的元神又在暗暗作祟。
这是生平第三次,楚疏尘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他忽然低声笑了出来,指尖包裹着一层白光,猛地插入心脏,“既然我已寿数将近,何必再活着造孽?”说着他五指一缩。
“你我各退一步,我可以不杀他,但我要让他永远陪着我,无论是一起回极北,还是跟着他。”
楚疏尘不为所动。
“难道就剩下这一点时间,你也不肯吗?”
楚疏尘没有说话,但手上的动作却停止了。
“难道你就甘心看着他离你而去。”
“你错了。”楚疏尘语气平静道,“我所求之道为自由不羁,我想喜欢他便在心里喜欢,与断无云怎么想怎么做无关,即便如今他与我恩断义绝,我也不在乎。若是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人之上,才是我真正的束缚,我会日日夜夜为了此事忧心忡忡不得安眠,将自己困在一座自己打造的牢笼里是多么愚蠢的行径。”
“你这性格真讨厌,难怪你杀了那么多大奸大恶之人,但修道界恨你的人远比爱你的人要多得多。”
“他们的想法与我无关。”
“呵呵,你若是真的不在意,又怎么会有我?你我本就是一人,我所想,亦是你心中所想。楚疏尘,你知道为何你被卡在半步成仙的境界数百年吗?因为你太虚伪了,根本做不到自由不羁,只不过是在粉饰太平。你从未得道,如何成仙?”
“.......”楚疏尘忽然不说话了。
“你还是放不下他吧?既然放不下便去追随他,这才是你所求之道,我所求之道。”
楚疏尘抬头看着白家的方向,伫立许久后,睫毛微抖,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这次白家招收外门弟子,不仅仅只有断无云想趁机混进去偷凤尾火,其他人也想偷。一个五官平平的邪修伪装成散修,刚刚和其他邪修碰过头,商量好明日如何混入白家,在转身回客栈的时候正好碰见了街角的楚疏尘。
那邪修神色戒备地试探道:“何人?”
楚疏尘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如同谪仙一般的脸,凤目微挑,雪白的长发垂过肩头。
那邪修看得痴了痴,片刻后回过神,他一个激灵,磕磕巴巴道:“你,你是何人?”
“极北无名。”楚疏尘抬手,掌心飞出五道银光。
五道银光奔向那散修,各自落在那邪修的颈部和四肢,将那邪修如同提线木偶一样缠了起来。
“傀儡术!”那邪修还来不及惊呼,他两眼一翻,眼睛里只剩下了眼白。
待五道银光全都没入身体后,他的眼睛才恢复正常。而楚疏尘的身影也随着五道银光融进了邪修的身体里。
傀儡道以诡谲、难克闻名,据说傀儡道修习到最高境界,可以将活人做成自己的傀儡,甚至附身在活人身上,比夺舍还要令人胆寒惊惧,所以傀儡道早在一千年前就被修道界赶尽杀绝。可谁也没有想到,作为仙修第一人的楚疏尘却已经将傀儡道修习到传说中的境界。
楚疏尘附身在邪修身上,摸了摸自己如今平平无奇的五官,“现在这副模样,你定然认不出了。”
“唉,若是断无云也是我的傀儡便好了。”楚疏尘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自己的声音。
他眉关紧锁,“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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