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琴稳了稳气息。
“第三,黎家的家教我不敢恭维,你们想要什么我知道,但我是绝不会把儿子交给你们,死心吧!”
“你们黎家遇到我是不是倒了八辈子霉我不知道,但我蒋玉琴在大学里遇见黎开荣,后悔半生!”
女人坚定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他的耳中,黎稚没什么情绪地勾了勾唇角,无趣地抬眸,看向西面天际,平静的眸子如同镜面般映出靡丽的残阳。
“第四……”蒋玉琴顿了顿,到底本性内敛,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第四,无论蒋小姐有没有别的男人,这大概和你们都没有什么关系。”
口音有些奇怪的男声突兀地插入:“我研究过你们华国的法律,根据有关规定,夫妻中有一方下落不明满两年的,另一方起诉离婚,经公告查找确无下落的,法院应当准予离婚。”
听到这个奇特的口音,男孩蓦地收回了已经开始迷蒙的视线,隐晦的目光瞥过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怎么是他?
好奇回望的人群中渐渐出现一条路,褐发男人慢慢走出来,接着道:“而据我所知,黎开荣先生在三年前就已经失踪。”
“也就是说,”男人冲着惊讶的女人笑着点了点头,“只要蒋小姐愿意,她随时都能离婚。”
“威尔森先生。”蒋玉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这是她这么些年来难得的朋友,她着实不想让他知道她的不堪过往,谁知偏偏就这么巧被他撞到了。
威尔森看向她的眼里有着真切的温和,安抚道:“帮助落难的公主,是每个绅士不可推卸的职责。”
女人倏地窘红了脸,又情不自禁地被逗笑了。
“玉琴,这位是你认识的?”黎娟莺似乎不经意地插话。
黎奶奶被这话惊醒,狐疑地左右扫视着眼前的男女,男的高大英俊,女的温婉秀丽,看着就是一对璧人。
“好哇!果然是有野男人了,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看我不打死你!”
什么法律不法律的她可听不懂,也不在意,她只知道在她儿子失踪的时候,这个女人不但没有在家老老实实地等着,反而准备红杏出墙了!
她高高抡起手,一巴掌狠狠扇向女人的脸,看着就是用了全力,威尔森下意识上前试图挡住。
黎稚收回注视着威尔森的视线,不耐烦地看了眼老太太,眼底深处红芒一闪而过。
真是无趣!
“啪——”巴掌到肉的声音意料之中响起,被打的却不是料想的那个人。
黎娟莺捂着阵阵发麻的脸,不可置信地质问道:“妈!你为什么打我?!”
老太太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巴掌不知不觉就打错了方向。本来看到女儿脸上鲜红的掌印还有些惊诧愧悔,但看到黎娟莺眼里隐隐的怨恨后,却瞬间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怎么,我还不能打你了?!我是你妈!打你一下怎么了?就算打死你,你看看会不会有人说我半句”
“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这么大,居然养出你这么个不肖子!”
她毫不犹豫地伸出干瘦地如同骷髅般的手掌,准备再次打过去,不过这次的目标是她的亲闺女。
黎娟莺可不想再被打,看到老太太的手掌心在眼里迅速放大,电光火石间,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推……
老太太一个没站稳就倒在了地上,哀嚎了两声,像是身上痛得狠了,可惜身子骨硬朗,没人来扶她,她就又自己站起来向前扑过去。
“你个不肖子!不肖子!”
黎娟莺躲闪了两下没躲开,被挠了两下也起了火气。
要说她对老爷子老太太有多敬爱那都是屁话。
这两人什么德行她最清楚,从小对她这个赔钱货就没什么好脸色,好的东西都先紧着父子俩,轮到她了就是各种脏活累活。当年家里明明可以让两个孩子都去上学,偏说女人学习没用,最后只送了她弟弟去学校,而她则没日没夜地种田做家务。
这便也罢了,毕竟在镇上这些都是常态,谁也别说谁。
等她成年了,眼见同龄人都早早嫁人,她也有了心仪的人,偏偏黎家嫌彩礼钱少,家里又缺人干活,死活都不肯放人,后来男方家里等不及了,另找了别人快速完了婚。
少年时的情愫破灭,到这时,她也不想别的了,在家昏天黑地干活干得精疲力尽的时候,唯一的盼头就是等到嫁人的那一天,她就能离开黎家。
而这一天,她等了很久。
后来等黎开荣上大学需要筹学费,她也成了老姑娘,老爷子老太太那时真可谓是毫不犹豫地就把她给卖了,收了大笔彩礼钱就把她嫁给了一个病秧子。
索性虽然婆家的人难伺候,但条件实在是颇为不错,家里还有佣人打扫卫生,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照顾丈夫。
和原来相比,婆家简直就是天堂。
她想,这下她也算解脱了吧。
但偏偏黎家还是没个消停,儿子上学去不在身边,家务活没人干,地里也没人照顾,怎么办?
找女儿呗。
她能怎么办呢?拒绝,那就是不孝。
那年头,一个不孝压下来,人也就毁了一半。
婆家的佣人只管婆家,让他们做别家的事可不行,黎娟莺还是只能自己做,一次两次,就耽误了照顾丈夫。
这还不算,老爷子老太太还爱财,知道亲家有钱,三天两头就逼着她“补贴”娘家,虽然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但禁不住次数多。
时间久了,婆家对她是越发不喜,她也是有苦难言。
这次灵芝人参的事,她其实一开始就不相信两人说的是黎开荣留给他们的,不过反正黎家有了养老钱后大概也不需要她再当牛做马了,反而她说不定还能分到一些钱,她这才跟过来帮他们煽风点火,却没想到最后这把火莫名烧到了自己身上。
长期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怨愤,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巴掌喷簿而出。
这对母女莫名其妙地就扭打在了一起,面目狰狞,嘴里不断吐出连篇的脏话,简直让人不想再多看一眼。
黎爷爷嫌丢人,上前想拉住她们反而被殃及池鱼,也被拉下了一大把头发,他脸色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骂了两声“泼妇”,就自顾自地扭头走了。
在原地的两人打了一会,蓦然惊回神就发现人不见了,围观的人看着她们被撕破的衣服指指点点,当下狼狈地逃了。
一场闹剧就这样匆匆收尾,蒋玉琴有些反应不过来。
已经被忽视在角落很久的黎稚拉开了大门,喊她:“妈妈快进来!”
蒋玉琴应了一声,又客套地邀请了还没离开的威尔森吃完饭再走。
主人家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个时候客人应该识相地委婉拒绝。
但不知道是不是对华国文化不太了解,威尔森竟然没有这么做,他自然地接受邀请跟了进去。
而蒋玉琴虽然有些惊讶,但没有多说什么,那会让人感到难堪。
晚饭的时候气氛很和谐,威尔森风趣幽默,逗得蒋玉琴连连笑场,之前的郁气渐渐消散,看着他的目光也多了分亲近。
黎稚漠然地看着他们,突然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妈妈,这个叔叔是谁?”
蒋玉琴和威尔森对视了一眼,笑着道:“威尔森叔叔是妈妈工作的时候认识的,人很好,吱吱会喜欢他的。”
男孩眨眨眼,歪了歪头好奇道:“妈妈和叔叔是同事吗?”
这副模样实在可爱,威尔森伸手想揉揉男孩的小脑袋,被躲开了也没在意,只以为是男孩子奇妙的自尊心作祟。
男人轻笑了两声,也不管男孩能不能听懂,细心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叔叔和你妈妈的公司有合作,你妈妈代表公司来和我沟通,然后我们才认识的。”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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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月黑风高。
两个壮硕的人影鬼鬼祟祟地翻过围墙,压低了声音说话。
“你确定是这儿?”
“那当然,下午那会儿,外面围着那么多人你没看到?人家婆家上门来闹的。”
“那就好,这孤儿寡母的,抓住他们吓一吓肯定就乖乖把钱给我们了。”
“对啊,这家婆娘还挺水灵的,一把年纪了还长得跟小姑娘似的,反正她男人也失踪那么久了,不如我们……”
“哈哈你这个坏坯子,那等下我们就直接摸进那婆娘房里去!”
“好!”
黑暗中,一双绯色的眸子逐渐加深,竟如同缓缓升起的血月,永恒的冰冷死寂中却沉淀着令人颤栗的诡艳。
两人的脚相继落地,前面的那人忽然惊叫了一声。
后面的人被吓了一跳,急道:“怎么了?”
“……我旁边好像窜过去什么东西。”
“你看清楚是什么没有这大晚上的,说不定就是只猫!”
此时一声撒娇般的猫叫正巧传出。
“看,我就说是猫!不要自己吓自己!”
“……哦”
两人绕着院子走来走去,走到气喘吁吁了,却也始终没见到门,这时终于开始觉得不对劲。
他们小心地打量着四周,却惊恐地发现,他们所在的位置竟然还是在刚进来的地方,而面前的这个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院已经被他们走了好几遍,却始终没走到尽头。
“鬼……鬼打墙?”
“…别乱想,哪有这么多神神鬼鬼的东西!”
“可是……他们家的院子难道是迷宫吗?!”
“外面看好像挺正常的啊!”
“……”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
“……你看前面……”
“什么都没有啊!”
“上面……那棵树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两人抬头,前面那棵树大概很有些年头了,他们脖子都酸了才看到树顶。
今天晚上风很大又阴冷,树梢随着大风不停狂舞着,远远看去只有大片剧烈晃动的黑影。
但在接近树顶的地方,却有那么一小块黑影,无论周围如何摇摆,它只是静悄悄地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在其中显得特别突兀和诡异,看久了,只觉得寒气一阵阵蹿上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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