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诸星大都不喜欢待在水汽萦绕的浴室里穿衣服。其一是湿湿黏黏的,既不好穿又不舒服;其次他还得考虑自己那头长长的黑发会不会把新换上的衣服也打湿的问题;最后再加上他现在于公于私都想撩匠海,而雄性生物的本能就是靠漂亮的外表吸引对方,所以他也没想着穿戴整齐再出来,像以前一样用自己的浴巾把腰一裹就完事了。
然而诸星先生似乎忽略了一点。——宫野匠海不喜欢夏天,讨厌炎热和潮湿,所以只要是他在的地方,空调一直开得很足。
于是男人刚从浴室里探了个头就默默地缩了回去。——他站在仍旧水汽缭绕的淋浴间里思考了数秒,随后用毛巾把自己身上的水珠又擦了擦,伸手从架子最顶部取来了另外一条干净的浴巾披上,这才迈进了卧室。
青年正站在落地窗旁边和什么人打电话,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便偏了偏脑袋,看到诸星大此时的样子才意识到对方刚洗完澡头发都没干,况且本身也没有他这么怕热,这样吹空调容易感冒,于是立即弯腰去拿矮桌上的遥控器准备把温度调高一些。
脊柱一弯,肌肉一紧。男人眼看着匠海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个彻底,动作变得非常僵硬,似乎是疼得紧又强忍着不想表现出来,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诸星大了然地上前一步,十分体贴地充当了对方的智能拐杖,顺便在通话切断前偷听了一下那头的声音。——似乎是一直以来为“酒吧”供货的老板。
“伤了多久了?”
“……一个多礼拜了。”
“还这么疼?去医院看过了吗?”
“嗯,骨头没事,外伤。”
男人皱了皱眉,绕过宫野匠海的胳膊打算帮对方把腰直起来,结果一俯身,手一扶,腰上的浴巾松了。虽然诸星先生及时反应过来伸手抢救,但再快也快不过光速,匠海还是瞟到了男人的关键部位。
总之一句话——
这只鸟体型较大,品相优秀。
……
……
……
靠,忘不掉了。
青年撩起上衣露出后腰趴在床铺上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对方的鸟。而诸星大本人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此时他正站在衣柜旁边穿衣服,换上了一条深色牛仔裤和一件宽松的白色短袖。那头黑色长发被他规规矩矩地拢在身后,看起来干爽又顺滑。
难得安神香又回来了,被组织放了假的匠海又趴在床上舒舒服服地吹着空调,没过一会儿就开始犯困,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因此,当身边的床垫毫无征兆地下陷时,他被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转身看了一眼坐在床沿上的人,对上男人询问的眼神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
“你是兔子吗?”诸星大凑得近了一些,两手大拇指落在匠海脊柱两侧,手掌张开,四指紧紧地贴在腰侧的皮肤上。
“……我的胆子没那么小。”
“很容易受惊。”
“……随你怎么说——嘶——你要杀了啊!!!”
“抱歉,我再轻一点。”
男人低声轻笑,从脚下的塑料盆里提起热毛巾拧干,铺在匠海的腰上,略微减轻了手掌的力道,顺着脊柱周围青紫色的部位缓慢地摁揉。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宫野匠海又开口了——
“你的记忆找回来了?”
“嗯。”
“那就行。起码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的,以前都经历了什么,以后想干什么。——改天有时间了去医院复查一下。前几天你的医生还给我打电话了,虽然我觉得你现在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好。”诸星大回复得很爽快,顿了顿,又开口了:“你……没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你忘的事情那么多……我总不能从你小时候开始一件一件地问到现在吧?你自己清楚就行了。”青年眯起了眼睛,看得出来他对于诸星先生的按摩手法很满意,“啊,对了,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不回美国去吗?”
“……打算找工作,在日本定居。”男人微微敛首,暂停了手上的动作将自己的手机递给面前的人,“明天有这几家公司约我去面试,你看看,有什么建议?”
匠海哭笑不得。——他自己从来没去公司面试过,完全不知道现在的企业都是什么样的,“酒吧”招员工肯定不会有企业那么多要求,也没那么多规矩,所以并不怎么适用。而他本人又不太了解诸星大的技能领域,所以对于面试这种事情他也没办法给出什么漂亮的参考意见。不过他倒是可以帮男人打听一下这几家公司哪个更靠谱,黑/幕少,晋升机会多……
放着情报网不用的是傻子啊。
“大概都是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四个,下午三个。”
“……一天面试七个公司?”
“嗯。”
金发青年记了记邮件上的公司名,打开地图各自查看了一下位置,结果发现这些公司就跟区政府一样分散在二十三区的各个角落,几乎没什么能顺道去的,互相都离得比较远。
“……你开我的车去吧。”匠海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最近一直在下雨,电车和地铁上的人都挤爆了,你上班时间出发肯定会迟到。反正我白天不用车,这样你也轻松一点。”
“嗯,谢谢。”诸星大勾起了嘴角。本来他是想问问匠海能不能借车给他的,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就主动提出来要给他行个方便。——诸如此类的反应让他一直觉得和宫野匠海相处起来非常舒服,这一点在失忆的时候就体会过无数次了。
当然,诸星大其实原本不用将这些面试都挤在一天。只是他思来想去觉得带着这样一个非常正当的理由借车算得上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计划——
“那你今天下班的时候我先开车送你回去。”
“太晚了,很麻烦。”
“不麻烦。”
“……好吧。”
你看,这样就达到目的了,比想象中的顺利得多。
十分钟后,诸星大收回自己已经有些酸痛的手,略微俯下身,看了看匠海。——这家伙已经把自己左半边脸颊埋在床铺上趴着睡着了,鼻息缓慢又沉稳。耳侧的一撮金色发丝正顽固地翘着,男人盯着它看了半晌,随后像以前一样伸手试图把它压下来,但是仍旧以失败告终。
为什么其他地方看起来都服服帖帖的呢?
诸星大思考着,凑得更近了,鼻尖几乎都碰到了对方的发丝。
看来七年的时光并没有改变宫野匠海的这撮小炸毛。
墨绿色的眼眸流露出一种可以称得上是“怀念”的感情。
他撑着右手肘,保持着上半身几乎覆在青年身上的姿势,左手将对方的上衣又往上撩了一段。
匠海的后背有一处疤痕,摸起来比旁边的皮肤还要光滑许多,不狰狞,却难以忽略。
男人直起身,视线聚焦于此,眨也不眨地盯着,看了很久。他的手再一次落在了白皙的皮肤上,像是梳理某种小动物的皮毛一般自上而下抚摸了几次,随后又抬起来,长而有力的手指在宫野匠海的后背上轻轻地画了几笔,写下了一串看不见的英文字母。
Crier。
爱哭鬼。
至少七年前的匠海是这样。
诸星大看也看够了,摸也摸够了,抬手把堆在床尾的空调被拉了过来,拽着被角把它轻轻地盖在了匠海身上。
他还不能告诉这个青年他的真名是赤井秀一。——在任务结束之前,不能。
而至于宫野匠海在得知自己被欺骗之后,“赤井秀一”应该怎么做,他不知道,也不愿意思考。
他目前只想保住对方的命,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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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野匠海趴在床上一觉睡到下午六点。
彼时路边的灯都亮了,头上的天空就像电影里的世界末日一样,又黑又压抑。
他起来洗了一把脸,在确认过房间里只剩自己之后索性给诸星大戳了个电话,想问问对方干什么去了,但是男人并没有接。
买烟去了吧。——匠海如此想着,下楼回到了“酒吧”里,一眼就看到就看到东山秋吉先生——就是早上出现在店里的那个男人,清子的未婚夫——正坐在“酒吧”靠左的一张方桌旁,抱着双臂表情冷漠,而他对面坐着的人倒是让青年觉得十分意外。
诸星大,你和他到底有什么好谈的?
正巧此时的店助小姐走到自家老板身旁打了个招呼,匠海便顺手拉住了对方,冲着诸星大的方向指了指,简单地询问了一句。
“那位客人说他是来找老板的,不过诸星先生……他说他能解决,不让我上去找你——”
青年瞬间不知道自己该气还是该笑。
等一下,你为什么要对诸星大言听计从啊?!
店助小姐不安地动了动:“那个……我来换班的时候听汤米说您身体不太舒服,正好诸星先生说他出面,所以我就想着让您继续休息——”
“嗯,谢谢。你去忙吧。”
年轻的老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了。
就像诸星大猜测的那样,匠海不可能会犯类似“被人偷拍”的错误。东山先生去找的那位“侦探”其实就是他自己易容的,而照片则是他藏好了相机进行的远程遥控拍摄。
其原因是他出了一趟任务再回来的时候发现清子被人“掉包”了,对方并不是面具变装,像是直接整了容。——考虑到这种极端的替换方式需要很长时间准备,且做法太不人道,不适用于任何官/方机构,所以匠海认为对方很可能来自另一个地下组织,他目的是要把对方背后的势力钓出来。
那些人还需要相关情报支持,所以清子本人此时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青年不是冷漠无情的人,虽然他当初答应和清子交往完全就是因为对方一再告白不肯放弃,如果真要评判一下他是否真的喜欢她,他自己也答不上来。也许他当初只是纯粹的想有一个人陪着自己,是否爱情根本不重要……曾经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因为他而出了事,于情于理也得想办法去救。
况且……他怎么说也不能放任有人在自己家旁边埋地雷。
所以……虽然很感谢诸星大肯帮他处理这种狗血的男女关系,但从现实意义上来讲,这样会破坏他的计划。
于是宫野匠海走上前,敲了敲桌面。
“有话还是跟我说吧。——换个地方,你我单独谈。”青年如此说着,还没等到对方回复就转向了左手侧的长发男人,表情和语气都柔和了一些,“大君,你先回去还是在这里等我?”
“大概要多久?”
“一个多小时。”宫野匠海想了想,“如果不堵车的话。”
“嗯,小心开车。”
此时的东山先生完全不知道这句“小心开车”并不是普通的客套话,而是实打实的叮嘱,因此他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然而当他从宫野匠海的车上下来之后,再醒悟也来不及了——
【卧槽这人踏马开车不要命的吗!!!】
跑车一路变道蹿出去的时候东山先生一手抓着头顶处的把手都快把双脚抬起来踩在副驾驶前尖叫了。好不容易停了车,他跟着青年走进一家传统的日式餐厅时两条腿都是软的。
然而老司机宫野匠海看起来却和没事的人一样,还在拿着菜单点菜。
“……喂,我不是来找你吃饭的。”站在纸门前嘴角抽搐的东山先生现在就想打人。
“我知道,你先坐啊。”青年撑着下巴头也不抬地说道,“放心,你可以不吃,也用不着掏钱。”
男人抿了抿嘴,终究还是按照对方的要求坐了下来。
宫野匠海要了几个小菜,随后收起菜单吩咐女侍者合上了纸门。
“我叫你到这里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清子已经不是清子了。——如果我是你,就会想办法离她远一些。”
“哈?!你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现在和你保持联系的是另外一个和她有着一模一样长相的人。——你对于她来说什么都不是。而她一旦感受到威胁,或是你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她都能毫不留情地杀了你。”
“你有什么证据?”
“你可以自己去想,提示就在那三张照片里。我现在只告诉你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天下班的时候你和清子通了电话,她向你坦白,她还喜欢我。”
男人猛地站了起来,显得既愤怒又害怕。宫野匠海几乎能猜到对方的想法。——他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在下班路上了,地点是自家车里,他怀疑自己被跟踪,被监视了,这让他毛骨悚然。而对此还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清子再和他通过电话之后又联系了匠海,把他们吵架的事情告诉了对方,这让他觉得相当恼火。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这说明她现在已经有些着急了,想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那得先和你断干净才是。——旧情复燃是个很好的理由。”宫野匠海仍旧撑着自己的下巴,视线在未婚夫先生那如同调色盘一样的脸色和不断发汗的额角上短暂停留了一会儿,表情有些难以捉摸,“突然告诉你这种事情大概一时间接受不了,但是我也没有时间让你消化这些内容。”
“鬼知道你是不是精神病跑来演戏——”
青年叹了一口气,右手拔出了原本绑在小腿处的斜口手/枪旋转一圈让对方看个清楚,随后“咔嚓”一声卸了弹/匣,六发泛着金属光泽的子弹就这么沉闷地落在了榻榻米上。随后宫野匠海又将这把没有子弹的枪放在桌子上滑向面前的男人。
这样的重量和质感,不可能是假的。
“认得吗?”青年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问道,“你还觉得我是在和你开玩笑?”
东山先生的脸色煞白,此刻几乎都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嘴唇抖得像兔子腿,估计也没办法做出什么回答。
日本是枪支管理较为严格的国家,除过某些各方面优秀的人通过严格的考试和签署管理条约之后可以拿到猎/枪和□□的持有权,但手/枪这种作为武器的枪/械对于一般人来说是彻底禁止的,估计这辈子都摸不到一把。宫野匠海手里有这种东西,甚至还能监听他的通话,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得上是“普通群众”了。——往好处想,他是同司法系统打交道的人,往不好的方向想,他是罪犯。而男人觉得宫野匠海看来似乎更倾向于后者。
“那清子呢?真的清子呢?!她会怎么样?!”
“她还活着。我会想办法救她出来,不过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在这之后你们就得离开日本,到国外去。——用我提供的假身份。”
“……你到底是谁?”在男人看来,既然宫野匠海可以这样毫不遮掩地对自己说出这种话,那就说明对方的身份,姓名,甚至就连对方的脸可能都是假的,这样他才不会抓到对方的把柄,不可谓不阴险。于是他立即开口补充了一句,“我想知道你的真实姓名和立场,不然我不会信任你说的话。”
“我叫赤井匠海,是FBI。现在我们可以谈谈计划了吗?我的同事们还在门外等着。”宫野匠海懒洋洋地说道。——反正都是骗骗对方而已,改个姓就差不多了,说哪个都一样。
至于他撒谎自己是FBI,只是觉得这个职业的身份造假率很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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