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风吹进来,平添了许多凉意,若是旁人这样放肆地问到贾明华脸上,她必然是要翻脸的,只是贵妃执掌宫权,从小到大,许怡也没少护着她和江澜,贾明华念着这份情。
她见许怡哭得可怜,半晌叹了口气,“胡说什么,不过是都跟着老师学画,因而亲近些。”
许怡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怜兮兮地揪着衣角,“是我的错,我就是着急了。我既没有你漂亮,也没有你有才华,什么都不懂……”
“行了,越说越远了。我没怪你,还不知道你?口无遮拦惯了,不然怎么闹得要离家出走。”贾明华见茉莉仍旧在侍立在边上,便知道她有事,哄了许怡两句之后又道,“哭得眼睛都肿了,去歇一会儿,等你家里人来接了,我叫你。”
“我能不能跟你住几天?我不想回家听我娘叨叨。”
“我明儿要出门,你孤零零的有什么意思?”
“就不能带我去吗?”许怡无比渴求地看着她,“求求你了,留我住着吧,我不乱说话了。”
“都不行。”贾明华并不想掺和进旁人的家事里,尤其是婚姻大事,她担不起这个责。
许怡闷闷地噘着嘴,只是刚才就得罪了贾明华,也不敢再吵。
许家人来得很快,许夫人身边的陪房朴妈妈亲自过来接人。
“我的小祖宗诶,可算找到您了。好在是来郡主这里,可把娘娘同夫人急坏了,娘娘回宫前特意吩咐,寻到了马上去报给她知道。”朴妈妈对着贾明华千恩万谢,又留下了重礼,“家里一番心意,夫人说了,郡主但凡有什么吩咐,她都在所不辞。”
贾明华笑道,“夫人客气了,你们三姑娘小孩儿脾气,多哄哄就是了。”
朴妈妈连连点头,“可不是么,长不大哟。”
说着连哄带扯的把人弄走了。
贾明华尚好,屋里几个丫鬟齐齐地松了口气,碧螺最是心直口快,颇有抱怨,“许姑娘未免也太不当自己外人了,姑娘的衣衫首饰都被翻腾得不成样子。”
茉莉赞同地点点头。
刚才许怡偷觑礼单的样子她也瞧见了,哪有这样的。
枫露却一声不吭地出去了,碧螺看着她的背影嘟囔道,“对着郡主话就多,对着我们却是闷葫芦一个。”
“好了,别拿人说嘴了,知道你辛苦,回头给你包个大红包。你亲自去把东西收拾起来,看看她借走的是什么。没得到时候以为丢了东西,再闹笑话出来。”贾明华吩咐完又问茉莉,“还有什么事?”
“三殿下还叫给琏二爷带了东西,可要这会儿送过去?”
“送去吧,再把这茶分他一半。”贾明华想了想又道,“你先把那画屏拿来我看看。”
画屏做得很小巧,摆在书桌上尺寸恰合适,四扇的水墨图分别是新月、满月、娥眉月、云遮月。
江天一色,皎皎明月。①
没有落款,唯有云纹处细看能寻到篆书的沈周二字。
茉莉道,“郡主既知道许三姑娘的心思,便不可不防着了,我瞧她这次来,不似单纯来诉苦的。”
“我心里清楚得很,年岁都大了,不比小时候,但到底还有些情分。”贾明华单手支颌,还在细打量画屏,“往后不要做这些事了,她就是看见了,也不过是徒生事端。”
茉莉要问给贾琏的东西何时问不得,想来刚才是想让她当着许三的面取了画屏来看。
“郡主不着急吗?三殿下这样好风华,多少贵女都盯着不肯放。”
“我要着急什么?”贾明华将残留的茶水泼向窗外,“哪有妹妹替哥哥着急的道理。”
“可是……”
“嘘,你听,府里的戏唱起来了。”贾明华转身趴在窗户上细听起来。
荣国府的中秋团圆饭之后一般都有戏班子登场,从前觉得太过吵闹,今年隔着雨雾听起来却是婉转动人,不知谁点了锁麟囊②,薛湘灵正骄纵无比地挑剔着自己的嫁妆,连着绣鞋都要一只鸳鸯卧在水中,一只鸳鸯振翅。
以鸳鸯作名的菜色不少,真鸳鸯好吃不好吃却是不晓得。
贾明华就着这点子动人听了大半个晚上。
翌日起床虽是雨霁天青,她却有些头昏脑涨,打着哈欠坐在妆台前,见碧螺喜气盈盈的,打趣道,“昨儿数了没丢东西,高兴了?”
碧螺嗔道,“奴婢怎是这样小家子气的人。不过是看天气好,替郡主高兴罢了,您今日可是要出城的,下起雨来多不方便。”
贾明华笑道,“地上都是湿的,也没方便到哪里去。不过能出去就不错了,狂风暴雨我也认了。”
她今日要随沈陵去郊外别院赏秋。
旁的可以少,吃食是不行的,丫鬟们替她备了各色的糕点果子,用小竹篮装了摆在车上,又有好几枝绢黄银杏,是预备带给沈陵的。
贾赦是百般的不放心,亲自来看过一回,“不如让琏儿陪着你去?不行不行,他太小了,我亲自陪你去吧。”
都是沈陵那个老匹夫,骗了他的乖女去。
贾明华正在用早膳,亲手盛了碗汤予他,“从前和老师出门也是常事,没有不妥帖的,父亲放心吧。”
纵是琼浆玉露,贾赦也没个心思喝,“从前是你年纪小,如今都快及笄的大姑娘了,我怎么能放心。你这衣裳不好,太红了,被人看了去怎么办。”
邢夫人在一旁帮着出主意,“那不然换一身蜜合色?素雅不招眼。”
贾赦是半点不领情,“蜜合色也不好,黛蓝!或者栗色,就很好。”
贾明华看看邢夫人身上黛蓝色褙子,又想起来老太太昨儿穿的栗色葫芦纹,只当自己聋了,“父亲和太太尝尝看这大骨汤,半夜里就开始熬了,香浓得很,回头我让人把方子给太太,你平日给琏儿多熬一些,对他长身体有好处。”
“谁有功夫喝这个,我跟你说正事儿……嘶,真香。太太到时候给琏儿熬的时候也分我一碗。”贾赦脸皮厚得很,蹭自己老婆儿子的吃食有什么。
他肯吃,邢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又问需不需要加旁的,贾明华又给衍生了加冬瓜、加山药等选项。
等夫妻两个吃饱喝足送了贾明华上车,贾赦才从美食的迷雾里挣脱出来,“不对啊,她还穿得那红衣裳吧?”
邢夫人跟他装傻,“是吗?怪我记性不好,总记不住她穿得什么,就光记得好看了。”
贾赦将信将疑地看看她,邢夫人避开他的目光,“我去吩咐人给琏儿熬汤,晚饭许是能赶得上。”
待得出了宁荣街,贾明华噗嗤一声就笑了,“忍了我好半天,太太和父亲还真是……”
好笑。
枫露亦是忍俊不禁,“大老爷疼您,总是这样如临大敌。要不是有太太帮着搭腔,您今日说不得要借了老太太的衣裳出门。”
贾明华想一想自己穿得跟个没脱壳的栗子似的,非常的嫌弃,“到时候我可怎么吃糖炒栗子呢。”
这是要留下阴影的。
不曾想千辛万苦地出了门,沈陵见了她第一句也是,“今日穿得也太红了。”
贾明华:???
不过是海棠红的对襟衫子,也不是正红也不是殷红,请问太红在哪里?
沈陵其实三十多岁还未到不惑,容貌清秀儒雅,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不羁的味道,他见贾明华无语,便道,“咱们是去赏秋,你这般明艳,岂不是都顾着瞧你,哪里还能瞧得到秋。”
“早知道我就穿栗色了。”
“鸦青紫檀也可,灰扑扑的更妙,与山石融于一体,最好把脸也遮了。”沈陵随口胡诌,“皎皎丫头,你说是也不是?”
贾明华小字皎皎。
她没等沈陵诌完,直接放了帘子隔开这个不靠谱的老师。
沈陵大笑,翻身上了自己的马,“这年头,说实话没人听。”
贾明华忽觉得不对,又把帘子掀起来了,“不就是你我师徒两个,哪里来的‘都’?你还找了旁人?”
为着男女有别,虽沈陵弟子不少,但她一直是单独上小课的。
沈陵便道,“都是同门,哪里来的旁人。你也认得的,不会叫你失礼便是。”
“到底是谁?”
“见了便知道了。”
贾明华心想你这会子笑得开怀,等扣了你的酒,你便知道我的厉害了,现下不与你多争。
雨后道路多有泥泞,车马走得慢,平日半个时辰的路硬是花了一多时辰,贾明华已经在车里吃了三顿点心小睡了两觉,将昨日没睡好的精神都给养回来了。
沈陵在京郊山上的别院还是先帝赏的,原先很有皇家的富贵风格,这十年里已经被他折腾成另一番景象了。
他领了贾明华到一个古朴到两间茅庐,一个草亭的院子,“你就别出去和他们挤了,这里风景最好,前可望皇城,后可观层林。”
边上的院子已经传来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听着称呼不是沈陵的弟子就是沈陵的子侄们,贾明华提着裙摆走了一圈,虽院子走落魄农家风,风景却着实不错的。
沈陵观她神色便知是满意的,想要再自夸几句,忽然一个纸团砸在他头上。
随后两个三个四个五个……纸团从隔壁院里被抛进来。
贾明华:……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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