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青去宗的藏书楼是一件极品灵器,无限接近仙器的存在,乃开山祖师爷留给青云宗的底蕴所在。内有九层,每一层都放置着不同的法宝器材功法等,价值由低到高。进入藏书楼需要宗门功勋值,弟子们一般都用自己的身份令牌。偏樊春熙这次拿出一枚特殊的令牌,令牌是紫金色的,一面雕有青云宗的祥云标志,一面则是一个掌印,上面带着一股独特的个人内息。
修复金丹的功法罕见,小地方的人更是闻所未闻。樊春熙推测,如果真有这样的功法,最有可能存在藏书楼的第九层。她想到第九层看看,如果用她自己的身份令牌,以她对宗门的贡献值,她上不去第九层的。
这枚紫金令牌乃百里道君留下的,百里道君贵为元婴大能,且为宗门征战百年又镇守宗门百年,积累了大量功勋。纵然这些年樊青用掉了一些,剩下的功勋值仍旧比她的多。
“你要上第九层?”冲和道君,紫霞峰峰主,亦是藏书楼守护者,此时他拿着那枚紫金令牌,凝声问道。
藏书楼对青云宗而言至关重要,宗门会派遣一位元婴大能入楼守护。
“是的。”樊春熙沉声应道。
“你可知,凭借这令牌,可请宗里化神老祖出手一次?”他刚才查阅过,紫金令牌上的功勋值不多了。他接着说道,“如果你要上第九层,但凡你带出一件物品,这令牌就无用了。”
这样的机会,一般都用在家族遇强敌有覆灭之祸之时。
老者虽然面无表情,但不难看出他对樊春熙崽卖爷田不心疼的行径恨铁不成钢。他只以为她是为了更换更高级的功法或者法宝,但樊氏一族的困境显而易见,这枚紫金令极有可能派上用场,就这么用掉,太可惜了,所以他才一再提醒她三思而后行。
樊春熙浅笑,命都快没了,还死守着这身外之物做甚?
说她自私也好,怎么样都行,但凡有一丝机会,她都愿意去尝试一下。而且她知道,如果她有幸从第九层取出一物,那必然是能解她燃眉之急之物,能缓解甚至解决她金丹破裂的问题。如果能达到这个目的,对她而言,就值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间感到胸口憋闷,樊春熙瞬间脸色微变。
看到她瞬间没了笑容,冲和道君只以为她终于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于是缓着声音道,“你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吧。”
樊春熙垂下眼睑,“那我再考虑一下吧,谢谢师伯提醒。”说完这句,她退了出去,急急地藏书楼附近找了一僻静之处。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琢磨,她这算什么呢?夺舍吗?会不会被人看出来?
她一直知道,修真之人对夺舍一事很是忌讳,认为此乃歪门邪道,一经发现,恨不能得而诛之。
她决定来藏书楼之前,心里一直在打鼓,很担心会被看出问题来。但她又不得不走这一趟。金丹破裂的问题亟待解决,还有就是,她未尝没有带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想着如果真的被人发现了,那也只能说是天意如此。
从她出关伊始,栾月没有看出来,周晓等人没看出来,最令她担忧的身为元婴大能的冲和道君也没看出来问题,她提着的心刚刚放下。
可现在看来,显然她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刚才在听到紫金令牌会因此而失去作用时,某种又酸又涩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很肯定,这样的情绪不是她的。原以为原主不在了,她才会附身在她身上,却没想到她还躲在身体里?是的,樊春熙很肯定原主是在躲着她,一直避免让她发现。
“出来!”
没有动静。
“出来!”
仍旧没有动静。
樊春熙冷笑,内心凶狠地喝道,“你最好出来,别逼我自爆金丹!”
“你这又是何必呢?”一道声音在脑海中幽幽响起。
何必?她鬼鬼祟祟地隐藏在暗处,还怪她发现了她?而且这句话理不直气不壮,这样的态度,樊春熙猜到原主对她这异世之魂的存在心知肚明,甚至并不想要回身体的主控权。这有点不合常理。
要么就是她厌世,不想活着了,要么就是知道她这外来者乃情非得已,错不在她。否则谁被鸠占鹊巢不得大闹一场啊?
可是,一枚紫金令牌都能令她心绪波动,可不像万念俱灰的样子。那么就是后者了。这就有趣了,她这附身之人一点对附身的经过一无所知,她倒是清楚明了。
樊春熙唯一记得的是,她倒下之后,整个人昏昏沉沉似睡非睡的,但很舒服,如同被云朵包裹着一般,而在她醒来之前,有那么一瞬间疼痛非常,像是身体被人生拉硬拽一样。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回事吗?”樊春熙问。
如果可以,她想回去,并不想接手原主这烂瘫子,牌太烂了。在这一方不合就动手的修仙界,她接手的这具身体因金丹破裂,就跟个普通人一样。她敢说,这里的普通人,要比她原来那个世界的普通人艰难多了,倒不如回去潇洒几十年。
原主沉默。
显然是不想回答了。行,那就换个问题。她一向好说话,“咱们现在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原主还是不吭声。
樊春熙双手环胸,“我大概明白了,你是打算维持原样,我俩共用这具身体?”
“我也没办法。”
“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想法和打算?”樊春熙问。
又是不吭声。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躯壳里当然也容不下两个灵魂!要么你出去,要么我出去。”樊春熙不管自己是不是鸠占鹊巢,从刚才的推测很可能不是,但是,她坚决不和人共用一具身体!
半晌,原主道,“不管我们谁出去,会魂飞魄散的。”
这是善良还是另有图谋?
“那又怎么样?”樊春熙双手环胸,冷笑。同时,她也越发肯定,她附身一事,另有内因。
“你能不能别这样?我有未了之心愿,我会安静地呆着,并不会妨碍到你。”原主无奈地道。
“你既有未了之心愿,何不自己亲自奋斗?而且这具身体是你的,我们之间,应该是你更有某些天然的优势才对。”樊春熙这句话不无试探,但她表现出来的样子没让人看出来。
原主沉默,她能说她不行吗?
此前去怒雪山她受了重伤,本欲燃烧血脉通过惊神诀中溯本追源篇来疗伤,以往她受伤,都是这么干的,奈何这次伤在金丹,溯本追源之法没能治好金丹。雪上加霜的是,伤势更加严重了,原本只有几道纹裂的金丹,龟裂了,上面布满了蜘蛛网一样的纹裂,每一道都深浅不一。
而且,通过溯本追源之法,她看到了未来的一些事。当时看到伤痕累累的金丹,再思及看到的未来的画面,修道无望,外加家族个人前景凄惨,她当时就受不了,整个人都绝望了。
她想改变她以及家族的命运,但她觉得自己不行,金丹受损,伤及根本,就算能活,日后成就也有限。
而那时候,她好巧不巧地看到一团金光包裹着一团生魂自天边而来,欲往远处飞去。那么浓郁的功德金光,有人竟然愿意送给生魂,那抹生魂一定非同寻常。
电光火石之间,她忍不住拼尽全力用力一拉,将它拉进了体内。而她因此奄奄一息,龟缩在识海深处。
这一段记忆被她强行抹去了,樊春熙至今不知道内情。
樊春熙之前猜测过,她穿越的机缘来自黑狗,这点是对的,但对方是送她投个灵胎,有修炼资质,出生后可以修炼,至于她将来能走到哪一步,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原主又不说话了。樊春熙觉得,要么就是她不愿意要么就是她不能。
“如果我不想选择呢?”
原主咽了咽口水。现在的情况,除非这异世之魂愿意,否则有那么浓厚的功德金光护着她的灵魂,她还真奈何不了她。但正如这异世之魂所言,她身为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确实有某些天然的优势。造成的结果是,两个灵魂,谁也奈何不了谁,除非对方愿意。
那就是想维持原样了?
对方不愿意离开,也不想要回身体,原因樊春熙大概也知道,应该和她那未了的心愿有关。
这些日子,通过对原主成长经历的复盘,原主的性子,她也摸着了几分。
善良,同时因为直系长辈过于强大,性格有些弱,不够坚强。从这诸多事情可看出,原主乃逃避型性格,实则缺乏责任感,并不能很好地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从她不好好修炼,一门心思将芳心托付给邵训庭一事便知,她固然钟情于邵训庭,但未尝没有找一个人依靠的想法。还有就是招收那么多外门弟子入香雪峰。还有,她之所以对紫金令牌反应那么大,估计是想给樊氏一族留点底牌,藉此缓解她心中的愧疚?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无一不展示她为人处事和性格特质。
由此可推断,对方应该是通过她来完成某些未了的心愿。而她最割舍不下而又难以面对的,便是她保不住香雪峰以及对樊氏家族的担忧。
原先,原主什么性子她并不太在意,人死如灯灭,对于既定的事实或者已经造成的后果,她努力去做就是了。
但是现在,她为什么要答应要成全她呢?因为如果如她猜测的那样,自己会附身在这具身体之上,有原主的原因。那她并不欠她的。
樊春熙摇头,“不可能维持原样的,别想美事了,别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大不了我自爆金丹,反正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樊春熙眼神凶狠。她当然不想死,但这想法不能让原主知道。这招以退为进其实十分冒险,但干啥没风险?只有像原主那样懦弱又贪心才会异想天开。
原主呼吸一窒,“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你不能将我当成一只小猫小狗吗?我只是想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又不会害你的。”
她的话,樊春熙一个字也不信,仅一枚紫金令牌,都让她心绪波动。而且完全没有拿她当人看,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留下这么个烂摊子也就罢了,还有脸留下残魂干涉她的行为?脸大!
所以原主在她这里,印象分为负。
接下来的人生,她得艰难地寻找修复金丹之路。她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或许也并没有办法。不管如何,她都会一往无前地走下去,努力自救。
但她可不想将来某一天,等她伤势完好恢复了,甚至拥有更高的修为之后,被人摘果实,即使这个人是原主也不行。
她从来都相信人心不足蛇吞象,原主现在说什么只看看,她不相信,谁知道对方会不会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上手呢?到时她找谁说理去!
“你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阿猫阿狗没你这么大的。总之我不会放任任何无法控制的危险在自己身边,更何况是识海这么重要的地方。所以,在这具身体里,要么你消失,要么我消失!没有第二个办法!”樊春熙不耐地说道。
看她始终不为所动,原主苦笑,“你可真霸道!”
这抹异世之魂的狠,她是见识到的了。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霸道吗?樊春熙不认为,她只是防患于未然罢了。之前没察觉到原主残魂存在也就罢了,既然发现了,即使拼着两败俱伤的结果,她也要将这危机扼杀于萌芽之中。
原主留这么一手,便大大的冒犯到她了。
原主不再说话,好一会之后,她才道,“让我消失也可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试着说说看。”答不答应另说。
“日后你能帮我护着樊氏一族吗?”
樊春熙沉默了一会,问她,“你觉得以目前这具破败的身体,提这样的要求,合适吗?”
“如果日后你能做到呢?”原主执着地追问。
樊春熙想了想说道,“我只能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还有,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原主呢喃了两遍,才道,“那就好那就好。”他们樊氏一族很好的,她相信这异世之魂以后会愿意帮助他们的。
樊春熙取出一小截阴魂木,这还是原主自己的东西,“先说好,你出来之后,我不会留你在身边。你要是有去处,就说一声,我送你去。如果你没有去处……”
“不必了。”原主打断她,她不想成为魂体被人拿捏不得自由,也不想夺舍,她很累。是她将她拉入这泥沼的,她的心愿和希望只能寄于她身上,她甘愿自行消散,这样的话,对这异世之魂有好处,能让她和这具身体更加契合,也算是结个善缘。
“嗯?”樊春熙内视时,发现原主盘腿端坐,掌心向上,口中不断地吟唱着什么,不多久的功夫,她缓缓睁开眼,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然后整个人化作星星点点消散于内俯。
她隐约知道,原主甘愿以灵魂消融,祭炼滋润这具肉身。
突然间,樊春熙发现自她醒来之后,一直隐约感觉到沉重滞涩感没了,浑身上下一阵轻快。但说实话,心里有些堵,别看她刚才对原主放狠话,实际上是想将她移至阴魂木上,不要再藏在她的识海中而已,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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