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飘忽着,在空中缓慢地打着转,似乎还唯恐她看不清楚,刻意地流连,飞舞,逐渐地往她这边飘来……
骤然,声嘶力竭的尖叫声打破了深夜的沉寂。
是从老夫人的听松堂传出的,只喊出了半声,就熄了音。
被惊醒的婢女们朦胧着眼,相互推醒对方,系着衣带就往老夫人的寝居跑去。
“老夫人?老夫人?”
值夜的阿梅最先赶到,就看见老夫人瘫在了塌边,已经不省人事。又试探着喊了两声,确认了对方已经没有了意识,才敢上前。
她上前用力地把老夫人搬上了床榻,盖上了被子,又把床边的蘑菇都装好藏了起来。
这才开始放声大喊。
“不好了!快来人啊!老夫人昏过去了!”
她满脸的惊慌失措,不住地摇晃老夫人,却不敢大力。
很快的,听松堂各处都上了灯,照得灯火通明,请医师和请陆鸣过来的婢女行色匆匆,在寒风里小跑着分道扬镳。
“娘子?娘子?”
阿云轻推了推打着瞌睡的陆菀,“听松堂已经热闹起来了。”
陆菀慵懒地眨了眨眼,眨去了眸中的几分水光,就随手把膝上的话本往枕边一搁,笑了起来,“居然这么快,几更天了?”
看了看屋角的更漏壶,阿云替半坐起身的她披上了厚实的披风,“已经三更天了。”
“已经三更了,想必我眼下的青黑明日也消不掉了。”
陆菀挥退了她,把系带一解,又钻回了被子里,“把这都收起来,等耶耶遣人来叫我去再说。”
“不过我猜,耶耶大概不会信她的话,更不会叫人喊我们。阿云你也下去休息吧。”
“是。”
柔软带着香气的被褥,贴肤又舒适,她把自己裹成了一团,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就像她所预料到的那样,陆鸣果真没遣人叫他们这些小辈都去,大约也是知道如她阿耶那等人,是叫都叫不动的。
一夜无梦。
今日的陆菀打扮得也素淡,杏色水纹菱锦上襦搭了件牙白色下裙,乖巧又安静,坐在周夫人的身边陪她用着早膳,顺道听着她的闲话。
“今儿一早就听说陆珍被放出来了,说是叫她给老夫人侍疾,依我瞧着,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夫人叫人给她添了块水晶糕,“你要是去定阳长公主的诗会的话,可得照顾好阿菱,也要多注意点陆珍。”
“怎会这般突然,不是说耶耶禁足了她两个月吗?”
陆菀咬着糕点,明知故问。
“听闻老夫人昨夜发病了,”周夫人似笑非笑,“谁知道是真是假,总之你耶耶是当真了,就顺了她的意,叫陆珍出来陪她。”
“唔。”
陆菀含糊着应了一声,倒是没想到老夫人的念头转得挺快,居然还趁机把陆珍捞了出来。。
“阿姊,你这是今日还要去谢府吗?”对侧的陆菱好奇地问了句。
见她点头,周夫人脸色严肃了几分,“阿菀,与郎君相处也需有松有紧,你也不可太顺着他了。”
她教导着一双女儿,“你们二人需知,太轻易到手的,往往未必会被珍惜。”
“嗯,阿娘教导得是。”陆菀点了点头,随即笑盈盈地起身,“那我用好了,就先去了。”
“这一看就是半分没放在心上。”
周夫人摇摇头,也不恼,只笑着交待了句,“雪天路滑,教周大慢些赶车。”
陆菀心下一暖,胡乱答应了两句,就行礼离开,直奔了谢府。
她一进内室,就看见谢瑜的精神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些血色,正斜倚在床榻上,只穿了件素色里衣,没束冠,任由墨色长发铺在后背上。
眉目如画,身量清瘦,宽肩细腰,长发披肩,活脱脱一个病美人。
惹得陆菀时不时多看他两眼,实在是秀色可餐。
而等谢瑜用过陆菀带来的汤水,他就侧过脸,视线一直停驻在她的鼻梁上,良久,却是一言不发。
陆菀被看得心虚,脸上微红,轻声问着,“玉郎在看什么?”
被询问的郎君眉梢慢慢收拢了些,又很快舒展开,他有些迟疑,似乎在斟酌着词句,又怕说得直白,伤了她。
“我好了许多,阿菀不必每日都亲自为我煮汤,我见你都消瘦了许多。”
陆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软绵细滑,明明是圆润了许多。
这几日她打起精神熬夜,看话本的同时磕了不少零食点心,谢瑜怎么睁眼说瞎话呢。
“能为玉郎煮汤,我不觉得累,不过是晚睡些时候罢了。”
说着动听的表白之语,小娘子垂着头,看不清神情,玉白的耳垂都点染上了红色,实在是娇羞可人。
事实上低着头的陆菀正在竭力忍住闷笑,无他,从谢瑜手中碗上飘来的醋味实在有些浓。
实在是,不枉她今天兑进汤里的,足足两大勺老陈醋。
谢瑜沉默了一下,到底没揭破这汤的味道实在是越来越古怪,从一开始的咸,到今日的酸,越发地难以下咽。
“你可是嫌弃我煮的不好?”
像是想到了什么,陆菀猛然抬头,上前一步,眼尾红了起来,声音也有些颤抖。
“这汤很难喝吗?”
她低着头,似乎是啜泣了两声,看上去委屈又可怜,强撑着为自己辩解着。
“我从前并不常去厨房,去了也是支使厨子们动手,这还是我第一次亲手煮汤,是听厨子们都说很是不错,才敢给你送来的。”
这样的我见犹怜,却是让谢瑜心头烦躁,他有心想安慰几句,又觉得说这汤好喝,实在是太过违心。
平心而论,陆菀生得美,便是哭都是好看的,像是朵骤然间遭了风雨的娇柔花儿,楚楚可怜弱不禁风。
可谢瑜却不喜欢看她哭。
起初是觉得厌烦,自那日她在昏迷的他面前哭了之后,就渐渐变了味。
譬如此刻,一看陆菀要哭的模样,他就莫名的烦躁不适,仿佛自己的情绪也被她影响了几分。
“阿菀,你来。”他低声诱哄着,让她靠近自己一些。
陆菀有些不解,但还是走到他身边,就被他轻轻地抓住了手。
他牵着她的手,引着她坐到自己的床榻边,眼含笑意地望着她,仿佛有万千柔情。
这让陆菀下意识攥紧了手指。
这是用美色-诱惑她?
陆菀定了定神,仰起头,不闪不避,仔细地盯着他的眼睛看,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哪怕他们距离这么近,都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阿菀,你看,”他指着陆菀手上残留的烫伤印记,声音压得低低的,尾音低醇。
“若是再添了伤痕,留了疤,可就不美了。”
似乎是说得极为动情,他握住了陆菀的手,指尖流连在她的伤痕周围,轻得像是蜻蜓点水。
谢瑜抬起眼,瞳底倒映出她的身影,眸光柔和,似有情愫流动,“会招人心疼的。”
这话说得好生撩人,就差说会让他心疼了,陆菀忍不住别开了目光。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实在不好再坚持,只能低着头,不胜娇羞地轻应了一声,才心有不甘地放过了这个捉弄谢瑜的大好机会。
谢瑜见眼前人抿着唇,有些失落的样子,他稍停顿了下,主动提了个要求。
“今日依旧劳烦阿菀给我读读书可好?”
话音刚落,果然就看见陆菀的眼神亮了几分,大约是因为有了事做,满心欢喜地去给他找书。
“玉郎,是左侧第四格的吗?”她在书房外间扬着声询问着。
书架正对着内室,从谢瑜的角度,可以看见些影影绰绰的身影,自然也不需提防她动了什么不该动的东西。
“那处收纳的皆是些游记异闻,随意取一本便可。”
陆菀目光落到这许多藏书上,正犹豫着,右手一抬,就不小心撞到了什么,就有东西落地的声音传来。
她捡起了地上散落的物件,期期艾艾的道歉,“我……我撞翻了一个装了平安符的木盒。”
木盒?
谢瑜倒是不记得自己书架上还有什么木盒了,他温声地安慰着声音低落的小娘子,“无事,放回去便好。”
接着就是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陆菀低垂着脸颊,走了回来,声音闷闷的,“我放回去了,就是盒子被摔坏了一角。”
谢瑜是真不记得了,他回想了片刻,才捕捉些记忆碎片。
“可是个有些陈旧的平安符,红色的,下面系了玉珠的穗子?”
陆菀低低地“嗯”了一声。
谢瑜低笑一声,似乎完全不在意地安慰着她。
“那是我幼时……”他顿了顿,“阿娘替我求的。随意寻了个盒子装起来的,早不知丢到哪里。若不是你方才寻了出来,我都记不起来了。”
他语气温和,笑似春风,似乎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可若真的不在意,还能好好收着这么多年?
陆菀有些不信。
可她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在心里记了一笔,就附和着他装出一副释然的模样。
等回到了府,就去寻了周夫人,仔细描述着那个平安符的模样。
“大约掌心这么大,红色的,边上绣了连绵不断的卍字纹,正中是……”
好在周夫人见多识广,听她说了一半,就大概猜到了是哪里来的。
“那是慈恩寺的平安符,很是难求,你怎地想起了问这个了?”
慈恩寺?上次那什么圆观和尚不就是慈恩寺的吗?陆菀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这就是送分题来了。
还是专刷谢瑜好感度的送分题。
“阿娘,我想去慈恩寺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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