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司从他手里接过戒指,没有任何记忆被触发,关于眼前这个人的信息是一片空白。
但不管怎么样,顶着一头绿色撞见自己传说中的未婚夫,画面的确有点刺激……宋司有一种想吸气的冲动。
楚明潇却并不在意,很自然地开口:“走,换个衣服去花园里晒晒太阳。”
宋司一时不知该怎么与他相处,去重新换了套衣服,匆匆吹干一股染发膏味道的头发,准备带戒指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将那枚小东西拿起来,举到眼前。
戒指明显戴了许久,表圈和内圈都有划痕,尤其是内圈,划痕杂乱又暴躁,像是被原主人故意划出来的,甚至牵连到了“CMX”三个字母。
宋司皱皱眉,有些不习惯地把戒指重新带回无名指上。
楚明潇还坐在轮椅里,耐心地等他换完衣服出来。宋司的手扶住椅背的时候,目光忍不住看向他的腿。
那双腿看起来一切正常,肌肉没有萎缩,每个部位都好好待在它该在的地方。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途中恰好撞上了楚明潇的眼睛。
跟楚明意近乎一模一样的眼睛,但并不显得咄咄逼人,里面幽深漆黑,让人看不到底。宋司有种一脚踩空的感觉,心脏猛地跳动两下,血液紧张地倒涌。
楚明潇却只是很温和地笑:“新染的颜色挺个性。”
宋司尴尬地牵起嘴角,强行解释道:“看着比较有生机……”
楚明潇单手握拳挡住嘴唇,为了掩饰笑意轻轻咳嗽了一声。
宋司失控的心脏这才慢慢落到实处,他低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楚明潇的脸,道:“我记忆出了点问题,应该怎么称呼你?”
楚明潇并也不意外,道:“听明意说了。你平时称呼我……嗯,比较看心情,生气的时候叫我‘喂’、‘大叔’、‘老头’,心情一般的时候叫我楚明潇,心情好的时候叫我潇哥。”
宋司果断选择最安全的那个:“潇哥。”
楚明潇翘起嘴角,对这个称呼很满意。
卧室里的电视机还开着,里面的播音员仍然在讲昨天晚上机场的“绑架案”,正播报道:“万幸的是,现场没有任何人员伤亡。部分接触到催眠药剂的旅客出现了短暂的失忆现象,在医生的治疗下目前均已好转……”
楚明潇的注意力被吸引了一部分,目光转向电视屏幕。宋司怕他问里面的细节,伸手关掉电视,推起轮椅往花园里走。
但轮椅里的人什么也没问,反过来跟宋司道:“昨天明意给我发消息,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性格也变了许多,还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奇怪想法,让我马上回家给你看看。小司,你还好么?”
宋司道:“如你所见,情况并不太好。要不是你跟楚明意长得像,也许我会把你当成私闯民宅的。”
楚明潇道:“一点都不记得了?”
宋司摇头:“一点都不记得了。”
“好吧,”楚明潇点头。比起楚明意,哥哥的脾气显然好太多,“不要紧,出任务总会遇到一些意外。我简单讲讲我们的关系,如果现在的你不排斥,我可以给你做个治疗。”
宋司拧开大门,推着他走进花园里,等待他的下文。
“我的腿在六年前的一次任务中受了伤,当时的任务对象是残疾人,拥有类似于言灵的超能力,他诅咒我变得跟他一样,永远无法从轮椅里站起来。于是我失去了走路的能力,”楚明潇说得很平淡,“你的双生蝶以异能量为食,为了稀释这双腿上的诅咒,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并跟我签订了一份为期八年的婚约书。”
……治疗腿和签订婚约之间,怎么看都没有逻辑关系吧?
宋司见楚明潇不打算详细解释,便问:“我们认识很长时间了?”
“你今年二十六岁,我们认识二十年了。”楚明潇道,“大学时,我是你的导师。”
宋司有些吃惊:“二十年……”
楚明潇回过头来,笑着看了他一眼:“签订婚约是你主动提出来的。”
宋司瞬间脑补出一部小说。
两人之间年龄相差近两轮,曾经还是师生关系。后来在某次意外中老师落难,学生不顾世俗眼光坚持要与老师签订婚约,六年如一日的替他治疗双腿……这剧情怎么像言情小说??言情小说现在都不流行写这种虐恋了吧?
他找不到代入感,不知道该怎么扮演这个角色,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楚明潇没有再聊这些陈年往事,转而道:“失忆之后,认知也出了问题吗?”
宋司对他总保持着一种戒备感,没有提小说的事情,只道:“会有些混乱的想法。”
楚明潇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示意他停下来。宋司愣了愣,楚明潇自己转动轮椅,与他面对面。
一站一坐,宋司的影子将楚明潇罩在里面。恍惚间,那个影子似乎动了动,宋司顿时皱起眉,再看时又一切正常。
“我可以帮你看看,”楚明潇的声音带着让人放松的魅力,“如果介意隐私,我会背过身去。”
宋司有点警惕,在石椅里坐下,与楚明潇平视。
“怎么看?”
楚明潇又将轮椅转了半圈,背对着宋司。
“很简单,”楚明潇说,“首先,放轻松。然后,闭上眼,捕捉第一个浮现在你眼前的画面。”
宋司注视着未婚夫的背影,将信将疑,尝试着照他的话闭上眼睛。
第一个画面……
一个不可思议的场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明明闭着眼……不,他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皮,发现一秒前才刚刚闭上眼的他,不知何时又重新睁开了眼,他的周围依然阳光明媚,花园里依然花繁叶茂,楚明潇坐在与他几米开外的地方,安静地背朝着他。
在他与楚明潇之间,站着本应该在特侦局工作的田黎!
这个田黎穿着又脏又破的战斗服,带着浑身的伤,血顺着额角一直流到下巴,似乎已经无法站稳,单手将长.枪插.进花园松软的土地里,靠此勉强支撑起身体,平日里明亮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浑浊的疯狂,直望着近在咫尺的宋司,张开嘴因为呼吸困难而大口喘气,从喉咙深处哀求地发出一声:“救……我……”
“不,”宋司猛地从椅子里站起来,信誓旦旦地说,“这是幻觉。”
他伸手去摸眼前的田黎的脸,无法理解的一幕发生了——他摸到了实实在在的、散发着体温的皮肤!
就在这一瞬间,一颗不知从哪里射出的子弹命中眼前人的眉心,温热的鲜血溅了宋司满脸,那双漂亮的杏眼中失去了神采,田黎还保持着单手支撑着枪的姿势,头无力地低了下去。
宋司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他眼前一片血红,混乱间又听见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慢慢偏过头去,看见被自己的左手死死掐住了脖子的林铮,林铮整张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突起,嘴里发出“嗬嗬”地求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司,瞳孔蒙上了一层泪水。
宋司往后连退两步,鼓膜里咚咚咚地传来自己心跳的声音。又一道熟悉的求救从身后传来,他不敢回头,他知道那是什么,是小说里最后写给他所有同事的大结局!
温和的声音穿过这些诡异又恐怖的场景,直达宋司的大脑:“放松。”
宋司头皮一麻,以这声“放松”为起点,忽然之间,周围的画面开始倒放,子弹重新离开田黎的眉心,她身上的破烂战斗服也变得崭新,流血的伤口愈合,眼睛再次恢复神采,冲眼前的宋司露出天真无邪地笑容,炫耀般把手里的枪抛起来再接住:“司司哥,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再旁边,林铮又戴上了厚厚的手套,一边跟自己的左手吵架,一边有些尴尬地向宋司解释:“最近它有点不听话。”
……
宋司伸手去擦脸上的血,真真切切溅在他脸上的血不见了,取而代之地是一片温热的眼泪,他像是虚脱、又像是如释重负般,跌坐回石椅里,迟迟缓不过神来。
有人轻轻擦他眼角的泪水。
宋司的焦距慢慢聚拢。
具象化的幻觉消失了,楚明潇温柔地擦掉了他的眼泪,低声问:“感觉好点了?”
宋司沉默片刻,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变轻了,好像把心底里最阴暗的那部分倒了出来,倒在大太阳底下暴晒。
他吐出一口气,擦擦脸:“……好多了。”
“那是你的执念,是你心底最恐惧的东西。”楚明潇不紧不慢地说,“记忆的缺失使得大脑陷入混乱,将那些幻觉具象化,让你信以为真。但是,要牢记,假的东西永远都是假的,最能欺骗自己的永远是自己。”
宋司眯起眼睛,看向头顶明媚的天空,没有说话。
小说里的一切都是记忆的谎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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