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夏时分,碧空月朗星繁,山里的夜并不是万籁俱寂,林间有风过,叶响伴虫鸣,很容易让人觉得惬意。
唐雨遥将下巴枕在交叠放平的手背上,仰头望着木窗外瓦蓝的天,她的一双眼眸很深邃很沉寂,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忧伤,时逢笑抽了根圆木凳子坐到床旁边,从袖中拿出跟时武要来的疗伤药膏。
瞧见唐雨遥这副神情,她微微晃神,一时静默,不知该如何开口。
突然,唐雨遥先出声打破了沉默,她并没有转头看时逢笑,视线依旧放在远处,只声音轻缓道:“你有话要问我么?”
“呃……有的。”时逢笑错愕了一瞬,唐雨遥都没看她,竟然知道她有话要问?
“那问罢。”唐雨遥忽然转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神情稍显放松。
时逢笑顿了顿,把紧攥在手中的药膏瓷瓶摊到唐雨遥面前,略显紧张地问:“我帮你上药可以吗?”
唐雨遥闻言轻轻挑了挑眉,目光移到她小小的手上。
“我本以为,你要问我为何落魄至此。”
她说话时,长睫微微颤动,将伤感和愤怒都藏于眼底,嘴角微勾,仿佛在自嘲一般,时逢笑看着她那副鸟尽弓藏的落寞神情,一时之间又开始心疼起来。
唐雨遥是个极其聪颖的女人,世间广泛流传的大蜀长公主,不光倾国倾城风华绝代,亦是天赋型考试选手。
民间说她三岁识字七岁断文,十岁就会看奏折,十五岁女扮男装去参加科举拔得头筹,殿试时皇帝一眼认出她来,扶桌忍俊不禁。无奈她的文章太过出众,只能硬着头皮给她点了状元,过后唐雨遥三个字便闻名大蜀,一时成为家喻户晓的佳话。
可在这男尊女卑的旧时代,女子不能入仕,就算贵为长公主,终究手中无权,并不能力挽狂澜拯救帝国于水火。
一朝大厦倾覆,她什么都保不住。
“罢了,你怎会明白我……”唐雨遥见她良久未答话,苦笑着摇头长叹。
时逢笑顿时回过神,伸出空着的手去抓她的腕子,坚定道:“我明白的啊!我明白你的难处!你放心,我会尽量保护你的!”
“保护?哈哈,咳咳咳……”唐雨遥瞧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忽地笑了起来,没笑两声,嗓子发痒便撑着床开始猛烈咳嗽。
时逢笑急得凑过去立即想帮她拍背顺气,一想到她背上的伤,又生生顿住了半空中的手,转而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去给唐雨遥倒水喝。
茶壶里的热水咕噜噜盛满瓷杯,门外有脚步声渐近,一个浑厚的男声隔着木门传了进来,来人朗声问:“大小姐在吗?三少爷命小的过来送药!”
原来是土匪兄弟。
“什么药?”时逢笑朝着门外问话。
“说是之前山下大夫留下治伤风的!”
时逢笑转头看了下只穿了中衣的唐雨遥,想了想道:“药放下,你先回吧!”
门外土匪应是,搁下汤药便走了。
等脚步声远去后,时逢笑才打开门,取了地上热乎着往外冒着气的褐色中药碗,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张开嘴抿了一小口。
接着唐雨遥便看到她五官扭曲,一脸菜色地走近自己。
边走边道:“我试过了,味道有点像板蓝根,估计对你的伤有好处!”
?
唐雨遥并不知道板蓝根为何物,但看她被苦到浑身一抖的样子,想来是个不能忍受苦味的,替自己试药尝苦,到有点像打小在她身边跟着的四个影卫。
可时逢笑,并不是她的下属,一个土匪而已。
她跟她萍水相逢,两人的交情不算深,何必如此呢?
唐雨遥不懂。
想不明白的事,她现在也没过多的精力去猜测,木讷地伸手接过时逢笑手里那碗汤药,然后扬起脖子一饮而尽,再把碗递回给愣在原地瞪大双眼看她的时逢笑手里。
“喝完了?”时逢笑看看回到自己手里的空碗,“不苦吗?”
“没什么味道。”唐雨遥语气平淡。
“好……好吧。”时逢笑尴尬地勾着嘴角,转身往外走。
刚到门边,唐雨遥突然叫住了她。
“你去哪?”
“呃?我去小厨房把碗放了……”
“不是要给我上药吗?”唐雨遥一只手撑住床桓,身子向上,用另一只手褪开了中衣。
时逢笑侧过脸正在看她,只见棉布帐中,唐雨遥以手撑床,黑色长发如海藻般自然垂下,她发丝散乱脸色苍白,中衣自肩头滑落,一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曝露于时逢笑眼底。
……
太,太香艳了。
这病态美,简直让人心潮澎湃鼻血狂奔啊!
时逢笑不自觉地双腿沉了,可眼下这女人就像一块磁石,吸引她一步步走了过去。
随手将碗搁在桌上,时逢笑几步就到了床前。
她坐在唐雨遥身侧,颤抖着手去帮她把中衣褪到腰间。
随着那薄薄的衣物慢慢往下挪,唐雨遥背上大片的鞭伤呈现出来,伤口一片褐红,深浅不一,浅处皮开肉绽,深处能见人骨!
时逢笑浑身蓦地僵硬了,她瞳孔瞬间收紧,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多残忍啊,溃烂的地方缓缓流下浓水,发炎肿胀,难怪会高热……
那永顺王说到底还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怎么对待沾亲带故的长公主,能这么下得去手?真那么看不过眼,一刀杀了不就行了?把人折磨成这样,还要千里流放。
果然不负他凶残至极的恶名。
国家被这样的暴徒夺去,看来大蜀的国泰明安是无望了。
见身后的人半天没了动静,唐雨遥侧过头,对上时逢笑的眼睛,试探性发问。
“吓到你了吗?”
若说之前看到唐雨遥的肩膀,时逢笑脑子里翻滚了一些不当的念头,可现在看到对方的伤,那些心思瞬间便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满满的心疼。她是听东花说唐雨遥被关了一阵,背上有些伤,可没想到这么严重。
此刻时逢笑嗓子有些哽住,咬牙愤然道:“天杀的畜生,竟然这样对你!”
看她眼中有怒火在烧,唐雨遥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脸上微微红了,别开脸小声道:“无妨,我现在一无所有,一副皮囊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你不在意我在意啊!”时逢笑急道。
她这话说得格外大声,带着怒气,目光诚挚,说得唐雨遥一时错愕,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时逢笑心里把永顺王骂了一千八百遍,终于开始小心翼翼地开始给唐雨遥涂药。
她的指尖蘸了深色的药膏,轻轻抹到那些创口上,唐雨遥吃痛,感受着微凉的温度和她轻柔的摩挲,紧紧咬住了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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