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三十二

    “你在说什么,纳兰迦?”布加拉提神情严肃,“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不,照纳兰迦目前的表现看来,他们何止认识——问题刚问出口,不等回答,布加拉提心内马上有了答案,他们的关系应该相当紧密,且纳兰迦十分信任她,否则,他不可能这么信誓旦旦地说出刚才那句话。但是,之前从未听他提到过这件事。

    本以为这次任务的最大难度是寻找到那个女人或者是与她的战斗,没想到真正的阻碍来自队伍内部,这件事如果不能妥善处理,纳兰迦必定会和他们心生芥蒂。布加拉提并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情况。

    真是个从一开始就棘手的敌人。

    “她……帮助过我,还陪了我很长一段时间。其他人都嫌弃我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靠近我。我不会认错人的!我不可能记错的!虽然名字不一样……对了,会不会是组织认错人了?她的名字应该是西塞莉才对,不是什么塞西莉亚,是组织弄错任务对象了吧?”纳兰迦的双眼突然迸发出神采,充满祈求地望向布加拉提,希望能听到想要的回答。

    福葛不是很想看到下一幕,他知道布加拉提的回答。

    “抱歉,纳兰迦。我想组织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他看到纳兰迦脸上的神情倏然黯淡了,光从他眼里飞走了。福葛心里几分苦涩,在所有同伴都一头雾水,不明白纳兰迦为什么如此激动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迅速知晓了答案。纳兰迦对他说过的,他和那个吸血鬼的故事。

    当然,他并不相信那个女人是吸血鬼,那过于玄幻。吸血鬼说到底是后人撰想出来的产物,只存在于小说与电影中,他始终认为那个女人同他们一样,是替身使者。但无论是吸血鬼还是替身使者,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纳兰迦对她怀抱着百分百的信赖与爱。

    这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真正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心中的欢喜是遮挡不住的。当初他看到他提起西塞莉时候的模样就知道了,她就像是只为他掉落的星星。

    现在这颗星星燃起了火,试图灼烧纳兰迦周围的一切。

    组织的任务不可能不去完成,布加拉提也不会是对任务浑水摸鱼过去的性格,这就是说,他们一定会对上西塞莉。

    而到时不管哪个结局,都不是纳兰迦,也不是他想看到的。他心中焦虑,想着得说些什么才好,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对西塞莉的了解仅限于纳兰迦口中提到过的那几件事,可不和一个人正式接触过几回,是无法了解对方真正性格的。他对西塞莉怀有疑虑,无法帮她说话。何况对方还被组织追捕,这更加可疑了。

    “……喂喂,我说,我们先离开这里吧,毕竟,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解决问题的方案啊。”米斯达受不了这陡然沉重起来的气氛了,这一点都不让人感到快乐。阿帕基就先不提了,他一向是先布加拉提之忧而优,后布加拉提之乐而乐。福葛也算了,他和纳兰迦关系是最好的,这种情况,忧虑是正常的。可那个新人为什么也要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和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建立起什么亲密的关系吧?明明应该是处于状况外的……好吧,可能他有些夸大,但不管怎么看,那绝对不是轻松的表情吧。而且,最主要的是,他们为什么要在厕所外面谈论这件事?换个地方,比如回那不勒斯的船上,吹着舒适的海风,让大海带走一切忧愁不好吗?一大群男人聚在厕所面前又不进去,真的很容易被人用奇怪的眼光看待。他是黑帮,不是变态。

    布加拉提赞同了他的提议,“嗯,先回去吧。”他诚恳地看着纳兰迦,继续说道,“纳兰迦,回去的时候,你可以跟我们说说关于你和塞西……不,西塞莉之间的事情吗?我必须有足够的情报,才能做出判断。”

    “……嗯,我会的。”纳兰迦的声音与往常相比,少了丝活力,却明显多出了几分坚定,“布加拉提,你要相信我。西塞莉她……她不是坏人,她一定是有理由的。”

    唉……布加拉提在心内叹了口气,西塞莉是否是坏人不是问题原因,这件事的问题在于组织下了命令要除掉她。而不服从组织命令则意味着背叛……他是队长,背负的不止他一个人的命运。最好的情况是他们与西塞莉最好不要遇见,可这几率实在太小,何况替身使者们总会互相吸引。他并不清楚西塞莉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组织来说,她罪大恶极,对纳兰迦而言,她大约是个不可替代、值得信任的好人。可这是否又是个假象呢?人类惯于伪装自己。另一方面,纳兰迦与她应有很长时间没见过面,在组织对她漫长的追杀中,她对纳兰迦还会保持原来的态度吗?

    要思考的事情着实太多了,连头都忍不住疼痛起来。走前,布加拉提看了乔鲁诺一眼。事实上,他最担忧的还是这个刚入组织的少年,乔鲁诺一心想成为黑帮明星,为了实现他的目标,他会用尽全力往上爬。这样一个好的机会——一个试图杀死老板,并且在组织的追捕下成功逃了数年,且依旧没有放弃杀死老板的人——一旦能拿到这种人的性命,无疑,组织必会重用。为了他的梦想,他会放弃这样一个机会吗?

    仅从表面看,乔鲁诺的神情并无太大波动,然而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最初从布加拉提侧旁看到那张照片时,他心中掀起的波澜。

    这种相遇,不可不说戏剧性。

    分离九年,她成了他要去杀死的任务对象。不,他心中有个声音断然拒绝道,他不会去杀死她。倘若他真的对她下杀手,那到真的成了三流戏剧了——用无所谓的悲剧混乱重叠一起的杂乱无章的故事,既不真的引人伤心,也无好笑之处。

    他记得当初她离开时候说过的话,她说她要去找一个朋友,找到后就会回来。而她现在的行事并不符合她说过的话。乔鲁诺相信她不会在这种事上骗自己,因此,只剩下一个结论,她要去找的那个朋友被老板杀死了,否则她也不必长久的固执的坚决的一意孤行要去杀死老板。失败了一次也不愿放弃,被永无止尽地追杀也不愿放弃,因为以命偿命,是最通俗也最有效的复仇手段。

    他们在不同的道路上独自走了九年,最后却踏进了同一条路并排前行。她因复仇要前去杀死老板,他因要实现自己的梦想前去杀死老板。这是何等神奇,可说是命运的巧合。他们注定要相遇,并非她去找他,也非他去找她,而是命运让他们曾一瞬交叉又分离的道路再次有了交集点。

    毫无疑问,他要去帮助她,至少不能让布加拉提他们伤害到她。

    乔鲁诺坐在一米开外的地方仔细聆听着纳兰迦的话,关于她是如何把他从面包店老板的追杀中带走的,关于她说她是吸血鬼的事——

    ——“我说,真的有吸血鬼吗?她该不会是骗你的吧,替身使者也不是做不到这些。”

    “她说过对骗人没兴趣!”

    “那也就是说不是不会骗人?”

    “她才不会骗我!”

    “……纳兰迦,你继续说下去吧。”

    吸血鬼吗?的确,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乔鲁诺也认为她像吸血鬼,可他确实见过她在太阳下行走的模样,吸血鬼会被烈日焚烧,她不是吸血鬼。那应当只是用来逗趣孩童的话。但她肯定是个替身使者。

    “后来嘛……”纳兰迦继续认认真真地讲述下去,为了让西塞莉在布加拉提他们心中有个好印象,他尽了最大努力,而乔鲁诺也一件一件地记在心中。

    ——大雨之中,他们又一次相遇了。

    ——她撑着伞,牵着他的手,带他去避雨。

    ——她为他找来了干净的衣服,替他擦干了头发,为他唱起摇篮曲,守在他身旁,让他安然入睡。

    ——他想跟她走,但她不同意,因为她一直处于被追杀状态中。她说,跟在她身边太危险了。

    ——她吻了他患有眼疾的那只眼。

    ——她给予了吸血鬼的祝福。

    “她说,所有的痛苦与磨难,一定会离我远去的。”纳兰迦在这一刻,发出了无比虔诚的声音。“后来,我遇到了福葛,福葛又带我来到了布加拉提这里,她就再也没出现了。我想,她一定是知道我遇上了很好的伙伴,所以才会放心离开的。”

    “所以,布加拉提,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对吧。她不会无缘无故背叛组织的,这其中绝对有误会,我们把这些误会解开,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杀死她了?”

    “纳兰迦……”

    布加拉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因为在这件事有决定权利的,只有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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