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碰面实在是糟糕透了。
十三？
竟然是十三爷，果然事情是要同她想的一样了嘛。
殊兰有些睡不着，从床上起来后，光着脚丫就下了地，黑暗中能清晰的听到外屋的轻红打起了小呼噜声。
殊兰很羡慕。
这种天塌下来都能让自己安下心来的本事不是谁能有的，哪怕两个人一同受到惊吓，她是全然睡不着，一睁眼就浮想联翩，一闭眼脑海中就是十三爷那张脸，而轻红不过是入睡后打起了小呼噜。
殊兰觉得口渴，蹑手蹑脚地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才坐到窗边的矮榻上想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小庵堂失火绝对不是意外，她一直以为是李家所为，当然也不能排除其他可能，可目前来看，李家最有可能。
小柳娘把她送到李家后，除了给李熙一封信还有一个信物。当时的殊兰虽口不能言但能听能看，偏是这个最重要的地方，小柳娘一直没有在她这个婴孩面前漏了口风。殊兰被瞒得死死的，能知道的只是她的身世大约不简单，以至于没多久身边就多了个李宝珠，偏这还不够，姜家把姜代薇也送了过来，美其名曰姐妹两人做个伴。
三个姑娘年岁相同、生日相近，除了模样不同，身高也看起来差不多，前些年府里老太太最喜欢在宴客的时候把她们打扮地跟三胞胎似的。等大了一些，三个人迥异的个性就出来，哪怕穿的一样，也能看出不同。李宝珠不愿自己和寄人篱下的殊兰和代薇一个待遇，反而事事与二姑娘李宝柔较劲。
用她的话，都不是一个姓的，有什么好比，让姜家两个人住着不过是的顺手的事情，每年入冬，苏州城里大半的流浪汉谁没得一个李家施舍的饭。当然，原话肯定是没有这么好听，传到她们耳边已经是加工润色过的。
殊兰是觉得人家说的还挺对的，又没到她面前指桑骂槐，也懒得计较。她没反应，连带着姜代薇是大气不敢出，动也不动的。这两人对殊兰的态度，细看一个是不那她当一回事情，一个是太拿她当一回事，可这里面未必不是私底下被大人吩咐过，只是每个人的行事不同，做出的反应也是截然不同。
就像今夜碰到的这个十三爷，看起来是个坦坦荡荡的人，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见她年幼，言语上就有欺瞒忽悠的意思。
可殊兰早就对自己的身世有所怀疑，十三爷的出现，不过是验证了她的想法。
说实在的，她还是有点被吓到。
没曾想，自己的身份这么能唬人，无论是皇女还是皇孙女，也难怪李家人甚至李熙会心动，当然这里面还有个姜家，就是不知道姜家人知道了多少，以李熙的心性应该不会全盘托出，之所以带上姜家，不过是日后有个出路。
毕竟收养殊兰的时候，是福是祸还是未知，他们不过是赌一个可能的结果。
许是今晚的月色真的太过撩人，殊兰抱着双膝，脑海中反反复复回想小柳氏曾经的言行，在眼皮逐渐加重后，不知不觉地在矮榻上沉沉睡去。
天亮的时候，身上多了床薄被。
她不喜欢外人，二楼的地方，通常只有她和轻红两个人在，汀兰院里负责洒扫的下人就住在汀兰院旁边，倒也算方便。就是不方便，那也是姜代薇，可就像殊兰说的，她若是有想法，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二楼是不能住人，她的地盘自然有她的规矩，可一楼同样面阔五间，再住上七八个人都是绰绰有余。
这么简单的事情，姜代薇不可能想不到，只她偏不，就有点心比天高，心里想着有李宝珠乃至李宝柔的待遇，可又事事不愿意出头，指望着别人把好意真心捧到她的面前不说，还得替她担了不甚好听的名声。
殊兰哪里是这么好脾气的人，不算计人不代表就要被人算计。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透亮，轻红并不在屋里，她自顾自地起床，也没有夜里那般轻手轻脚，踩在木板上哒哒哒的脚步声从楼上传到楼下。
姜代薇抬了抬头，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翠琴知道她不高兴，前两年府里的老太太知道后，不是没有提议过搬了院子，哪怕不肯搬走，换个屋子也是成的。
只五姑娘不愿意，这事府里上下都是知道的。
不知情的都以为姐妹两感情好，不愧是一个家里出来的，生活中一点不好的习惯都能忍，也愿意忍。
要是换了三姑娘，准得给你闹个鸡犬不宁，谁也别想安生。
从这一点来说，姜代薇的名声在三个姑娘中竟然也算是矮个儿拔高个，属于那个顶顶好的。
轻红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几个仆妇，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东西，热水、朝食，也有拿着梳头工具的。等殊兰洗漱过后，他们才离开，只留轻红对着一桌子的膳食流口水。
殊兰坐下，佯作动了动筷子，轻红这才迫不及待地开动起来。
殊兰早上一向吃的不多，可任谁面前坐着一个吃起来非常有福气的人，都很容易受到她的影响，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用了一碗梗米粥和两只葱花卷。
这差不多是她的极限。
殊兰苦笑着摆摆手，轻红这才放开肚子，把剩下的包圆。
用过膳后，殊兰带着轻红下楼，不说从小庵堂打醮回来，应该给老太太请安，就是昨天李宝华携夫婿回门，于情于理也得先去见上一面。
下楼的时候，姜代薇已经带着翠琴等在那里。
昨天两个人最后的对话看起来并不怎么美好，但姜代薇还是笑着走上前：“四姐，等你好一会儿了。”说着就要挽手。
殊兰挣了挣，也没用力。
两个人走在一起，其乐融融仿若亲姐妹的样子，让李宝珠看得腮帮子都疼了。
“怎么这么久才来？”她等的久了，说话的语气就有些冲。
姜代薇看了看殊兰，低着脑袋没出声。
殊兰笑笑：“怪我。夜里睡得不好，早上就起得迟了。要早知三姐姐在这里等我，我还能不跑着过来？”
可相处这么多年，李宝珠对她们从来是眼睛朝天看的，像今天这样等在路口，别提有多稀奇了。
李宝珠也知道自己别扭，哼了哼就转身走在了前面。
……
老太太文氏就是和曹家那位孙氏一样当过康熙奶嬷嬷的人，后来得了皇恩，回到李家让李熙敬孝，这么多年，每回南巡，但凡经过苏州，康熙准得召见这位老太太。在李家，老太太就是定海神针的人物。
昨天夜里，实在是太晚了。
等李熙想起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歇下。
这才一大早，赶在其他人来请安前，先来了荣恩堂。
韩氏留在外面，只李熙一个人进了小佛堂。
“是我做的。”老太太手里拨动着佛珠，抬头就是面相慈和的玉观音佛像。她没有否认：“可惜，她命大。”
“母亲。”李熙皱眉。
“问我为什么这么做？”老太太闭了闭眼：“我是不想你把自己搅进浑水里，皇上那里，我不比你清楚？只看这次派来的认识四爷而不是其他人，你就应该知道。熙儿，趁没大错之前收手吧。”
在皇帝身边，本就是与虎谋皮的事情，老太太当了那么多年的奶嬷嬷，与孙氏一起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万劫不复。能出宫荣养享福都是其次的，只要不把性命丢在宫里一切都好。
好在，她熬出头了，可做梦也想不到她的儿子迫不及待地要往里面淌。
“当年，是母亲先同意的。”小柳氏给出的信物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当时李熙也不能去外面找人验证，唯一能询问的就是文氏，也是文氏亲口答应把殊兰留下来，又写了信到姜家给小柳氏的孩子谋了出身。
老太太心里其实有后悔。
“当初之所以答应收养那个孩子，是咱们都说好了，不过是一副嫁妆，府里还能出不起。谁能想到，还真的就找来了呢？”已经养了七年，不过是再多个七年，到时候再找一个不错的家里，远远嫁出去，日后就算冬窗事发也不算做错事。以老太太对康熙的了解，肯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时候也就不算什么事情。
只李熙的心思，这两年越发地明显，文氏再说看不出来那就太假了，特别是京城的消息传过来后，李熙故意让人模糊了三个孩子的身世。
他想做什么，文氏哪能猜不出来。
文氏做了她认为该做的事情，可惜没成功。
殊兰三个人到的时候，李熙已经走了。
老太太还没有从小佛堂出来，梧桐居离荣恩堂的距离不算太远，李宝华是早早带了黄阿琳过来请安。
一夜过去，聪哥儿虽还有些不太精神，韩氏抱在怀里哄，李鼎在旁边好奇地看来看去，许是觉得太可爱，刚想伸出手，就被韩氏快准狠地拍打了下去。
李鼎怔了怔，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伸出的手还在半空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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