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轻动羽睫,缓缓睁开眼。
此处是方石洞,她在石台上打坐,满身尘灰,满裙陈血,身上乏力,并无破关后的充盈之感。
调息试探,丹田蕴有一团霸道的灵力,与原本的灵力相冲,每每调息,心口总有钝痛。
几轮周天运转,压下邪息后,明珠复又睁眼,道:“我是谁?我因何闭关?”
很好,看样子,她闭关不仅没有突破,还把记忆给闭没了,识海一片空白。
既无进益,也不必在此长留。
明珠推开石门,倚在门口的一团火红狐球滚到她脚下,嘴边还挂着晶莹的涎水,瞧见她,乌溜溜的眼睛瞬间呆住。半晌,狐球跳进她怀中,抱胸大哭:“师父!一百年了!您可总算是出关了!”
一时间,明珠不知该从何问起,她抚狐探息,察觉到这狐球身上有她标记的灵息,对它放下了戒备。
狐球见她神情木然,片刻惊慌之后,问道:“师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明珠默不作声。
也不能说是全忘,起码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叫明珠,在此处闭关。
狐球体贴道:“师父闭关前曾嘱咐徒儿,百年后若师父您出关后忘了闭关的前因后果,那便是伤重难愈,修为未能突破,让徒儿把知道的与您讲清楚,万事顺其自然便是。”
明珠:“你讲,我是因何闭关?”
狐球精神抖擞道:“师父与战神之女无暇仙子在长恨崖打了起来,大战了三天,伤重而归,闭关是为养伤补修为!”
战神之女无暇仙子?
明珠眼前浮出一个相貌清纯可人,眼神刻薄的瓜子脸小仙,眼皮跳了一下,丹田内的邪息感受到她的无名怒火,横冲直撞起来。
狐球见她似有话要问,猜测道:“师父可是想问,谁是战神之女?那是天界最受尊敬的战神持无君的独女,名唤无暇,持无君仙逝后,这小孤女被整个天界捧在手心,虚领个侍弄花草的闲职……”
明珠嘴角一沉,四平八稳打断道:“谁赢了?”
狐球切换语气,自豪道:“……那当然是师父您赢了,战神之女被您切碎了魂灵,打得七零八碎,若非天帝赶到,战神之女早就魂消魄散了。”
出手这么重吗?
明珠眼皮又是一跳,头疼道:“我因何打她?”
“师父挽起衣袖御剑而去时,只说是替□□道,惩恶扬善。”狐球敬佩道,“实则六界七海都知道,师父和无暇仙子是为了百花主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明珠惊了,“胡说,争风吃醋,能把人打到快要魂飞魄散吗?”
狐球说:“嗨,打急眼了呗。”
明珠按下惊异,又将引起事端的百花主翻来覆去想了,没有半点印象,无奈问道:“谁是百花主?我为何与无暇仙子争那个百花主?”
狐球嘴角一歪,嘟囔着,“这您也忘了吗?百花主是您闭关前收的一个来历不明的情人,虽说并无多宠爱,可毕竟是您的老情人,师父竟不记得了吗?”
明珠更是震惊,“我?收情人?”
若不是魂魄无恙,她都怀疑自己是夺舍冒充这小狐狸的师父了。
“那个百花主,是妖是仙?”
狐球道:“百花主非妖非仙。”
“是魔?是鬼?还是说,是七海里的水族?”
狐球摇头,“也都不是。”
明珠感兴趣了,“总不能是九天之上掉下来的吧?”
这本是玩笑话,九天之上乃虚空之境,根本不会有东西掉下来,不料狐球却点了头。
“不错,掉到了百花谷,被师父您捡回妖界,还赐了名,后来收入房中,却被战神之女无暇仙子知道了,找上门来要人,说百花谷非妖界管辖,她在百花谷精心照料过花草,百花谷就是她的,故而掉进百花谷的所有东西包括人,都应是她的,要师父给还回去……”
明珠听后,恍然道:“原来我是个妖修。”
怪不得此地有妖气,自己体内也隐隐有妖息。
短暂疑惑后,明珠搜寻稀薄的记忆,这次还真让她想起了一些,慢声道:“这无暇仙子的确不讲道理,我记得,百花谷生的都是妖花妖草,妖气横生,被天界弃之不用,早就默认是妖界的地盘,她一小仙,只是在此处摘了几朵花,又怎能将这片地划归到她名下?”
狐球使劲点头:“是这个道理呢!师父忘事不忘理,徒儿敬佩您!”
又默了会儿,明珠淡淡添了句:“还有,那百花主,怕是个祸水吧。”
狐球将头猛点,吸溜着口水道:“没错,天帝魔尊还有海皇也都这么说,六界认证的祸水,独此一个。”
“既然如此祸水,我怎会毫无印象?”明珠道,“我闭关这百年,这位百花主去了何处?”
“就在百花谷住着,但他念及旧情,时不时的会来妖族看望。师父打了无暇仙子闭关养伤后,天帝要拿您问话,百花主就守在您的洞府前,无论是天兵天将前来捉人,还是魔尊趁火打劫,都被他挡了回去,后来还和魔尊打了起来,打完还顺便帮魔界种了满界花,所以被称为百花主……”
狐球狐眼亮闪闪,口水润喉后,欲要大讲特讲。
明珠略一沉吟,听起来这百花主还算有情有义,兴许是个讲理的,何况自己闭关一事,多少也与他有些关联,不如去见他一见,问清楚事由再做其他打算。
明珠道:“我要见他,他现今在何处?”
狐狸搓着两只爪子,嘿嘿笑道:“要不说师父您醒得巧,今日是千年一次的试炼大会,是各界各族子弟赴天界切磋排名,一展风采的好日子,百花主自然也会出席。”
明珠听罢,拔下发间的枯枝簪,化一柄黑身血刃的妖剑,御剑而起。
狐球挂在她肩上道:“师父知道怎么走?”
明珠脚下的妖剑一滞,悬在云海之上。
“如何走?”
狐球:“这次的试炼大会,是在天界的碧云台。”
明珠还未想起碧云台在何处,脚下妖剑已找准方向,飞纵入云。
明珠满意道:“好剑,我这把剑叫什么来着……”
脚下剑一个哆嗦。
一个名字脑海浮现,明珠:“哦,想起来了,逢春,是把天火锻出的枯木剑。”
见她没把自己忘了,木剑逢春十分喜悦,加足马力飞向碧云台。
天风吹平狐球的双耳,狐毛耸耸搔面,明珠这才问怀中狐球,“你叫什么?”
狐球很是受伤,委委屈屈哼哼唧唧道:“师父,你怎么能把我给忘了呢,我是胡乐啊!您座下唯一的徒弟!”
明珠略感尴尬,推开狐脸道:“你且化形来与我好好说话,兴许我还能想起。”
狐球更是受伤,眼泪汪汪道:“师父,我天生不足,长这么大就没成功化形过,姐妹们笑我时,只有师父您说万事顺其自然,不化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收了我做了关门弟子。”
明珠是半点都记不起,见小徒弟泪眼婆娑甚是可怜,从身上摸出了一丸灵药安抚,摩挲道:“莫哭,是为师的错,多吃多补,以后化形自是仪表堂堂,孔武有力,风流潇洒一帅狐。”
狐球哇的一声就哭了,用那沙哑的锯木头嗓音嚎道:“师父,人家是女孩子!”
“这……”明珠收回手,对着这半点不媚的方脸狐球愣了半天,道,“女子,也可风流潇洒孔武有力,你且努努力?”
前方云层渐疏,隐约可窥到偌大无边的白玉方台,天界充沛的灵力使明珠身心舒畅,妖剑缓缓下落,这才见各界英才星星点点四方而来。
明珠的剑下就有一群黑衣弟子架风而行,乌压压一片,发间眉心坠弯月挂,黑衣银饰,周身绕着淡紫魔气。
见明珠飞过,那群小魔们齐刷刷抬头目送。
“这是魔界的子弟们。”胡乐小声介绍完,四爪立于明珠肩上,昂起了头,狐假师父威的飞过。
出于礼貌,明珠垂眼,微微颔首。
下方魔界子弟们手放心口,毕恭毕敬行礼,见明珠飞远后,各个喜形于色,激动道:“这次试炼会,妖王也来了!”
“妖王真绝色,吾没白来!”
“百年了!妖王竟然出关了!我这就传音师兄,让他莫要装病,速来看妖王!”
“尊上若是条汉子,就该抢了妖王,咱妖魔联姻一家亲,我们也好日日得见妖王美色!”
“妖王早晚是咱魔界的!只要不仔细琢磨道理,那咱尊上就是妖王的未婚夫!”
碧云台旁悬云梯上首安排了一张白玉桌椅,明显是给天帝的,其余主位安放四方,东南西北各是魔界、幽冥、七海、妖族。
明珠御剑飞至北边妖族空荡荡的观战区,道:“来早了。”
狐球道:“看来这次是魔族先到了。”
明珠远远看见魔族的黑衣压境而来,点头道:“想来是了。”
可那层层黑云突然停滞不前,明明先到,却迟迟不肯入场,扎在东边不动。
于是乎,空旷的碧云台旁,唯有明珠抱只方脸圆肚狐,遗世而独立。
明珠:“他们怎不入场?”
狐球解释道:“每届试炼大会,入场都是重中之重,讲究入得漂亮,入得气势磅礴威震四方……所以,魔族是在商量入场的姿势吧。”
说话间,西边云生雾绕,波涛声阵阵,一群衣着华丽珠光宝气的美人鲛停在碧云台旁,个个身姿高挑,淡蓝色衣摆风中摇曳飘荡,赏心悦目。
见魔族不动,七海来的水族弟子们也都“按兵不动”。
狐球激动介绍:“师父,七海水族也到了。”
明珠刚欣赏罢,又有阴冷之息扑面而来,幽冥鬼修们冷冰冰立在碧云台南,如一线淡青色云,每一个都是黑眼白脸,不苟言笑,一声不吭,沉默如雪。
“是幽冥鬼修。”狐球打了个冷战,说道,“全都不好撩,好多是咱们妖族修媚术的克星,难办得很。”
明珠道:“这可真是有意思。”
不一会儿,明珠身后妖气蓬勃,转头一看,妖族各个花枝招展,花里胡哨,男男女女,熙熙攘攘站了一群,仔细一看,歪歪斜斜不成体统,无拘无束。
妖族到后不久,碧天正中飘来一大朵仙云,正是天界群仙,白衣飘飘衣袂翩翩,居高临下姗姗来迟。
此刻,无论是天界群仙、魔界群魔、妖族群妖,还是幽冥百鬼和七海鲛族,他们的目光都集中看向一处——
正是那个悠哉抱狐,披头散发不修边幅却媚骨天成姿色动人的六界传奇人物,明珠。
而明珠……
她木着一张脸,浑然不觉自己已成全场焦点,怀抱杂毛丑狐,坐等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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