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并不是很难办

小说:妖神的修罗场 作者:凤久安
    明珠用了午膳,批了折子,后知后觉道:“朕怎么替她料理国政了?”

    她合上折子,把胡乐掏出来,嘱咐道:“大事也就不交给你了,你去把容宁唤来,我有话要问她。”

    胡乐舒展了蹄子,这就要往天上飞。

    明珠叹了一声,抬手一个隐身符打在她身上,这才没让飞天狐狸被外头的宫人们瞧见。

    明珠四下看了,那些恼人的男人们都不在,也不知去了哪里。

    她把宫人唤进来,“把摄政王叫来。”

    宫人支吾道:“摄政王说了,近来身体抱恙,恐病容冒犯陛下,闭门谢客了。”

    明珠袖中暗自捏了个诀,查看摄政王府的情况,那“抱恙”的摄政王正泼墨作诗,杵在门口,要用千首情诗打动屋内那只瑟瑟发抖的公狐狸精。

    明珠:“罢了,那就叫钟丞相来见朕。”

    丞相疾步而来。

    明珠瞧了,是个聪明的忠臣,对女帝的忠心不假。

    明珠说:“朕的万寿节,钟爱卿不必铺张,简单办个赏花会,带上家眷,大家都热闹热闹。”

    她考虑着,要重启赏花会的姻缘线,让灵犀和傅奚将军的姻缘好好搭上。

    这正合丞相的心意,他面有喜色,心中盘算着如何说动自己的女儿放下那些闲书,来赏花会上一鸣惊人。他立刻应声:“臣遵旨。”

    明珠见他昨夜刚与钟灵犀大闹了一场,又是闹到烧书扑火,父女俩皆一肚子火气怨气才结束,未免有些想笑。

    赏花会定下,傅奚将军和灵犀一见钟情的线就能顺利进行了。

    接着就是安排灵犀和觉然在赏花会前相遇了。

    首先,她需要到丞相府将钟灵犀从沉迷中拽出来。

    接着,她还需抽空去一趟摄政王府,把觉然救出来,拎回戏班。

    最后,她打算放一部分记忆给摄政王,让他脑袋清醒些,让他与女帝魂魄谈谈心,搞定最大的主线。

    “暂且先这么安排吧。”明珠定下后,撂下笔,沉心调息。

    她的疑问不比人间的这些事少。

    清晨她和百花主躺在同一张床上时,自己体内的邪息撞着心壁,仿佛要从她的身体里跳出来,带着她一起扑向身边的百花主。

    百花主身上有缕淡香,幽幽的,若有若无勾着。

    体内的血开始倒流,明珠试着闭气,可没了那缕香,心却燥了起来。

    她闭着眼睛,满脑子“撕碎他,吞掉他”的念头。

    她只想让他身上都染上味道,再把那缕香占有。

    明珠抛去杂念,长吐出一口气,祭出她从妖界带来的一件九千年的法器,观沧海。

    那是一块磬石,浸六界沧桑变化,传说被妖神炼成了法器,可观历史,可溯时光查验真相。

    这种古老的法器很难催动,需要许多修为填喂。

    磬石法器在明珠修为的包裹下,缓慢旋转,发出泉水叮咚的悦耳响声。

    沉静优美的曲调绕着明珠温柔缱绻,半点都不排斥她的催动,而后,磬石给了明珠想看的画面。

    女帝齐绯,八岁即位,十三岁临朝,平平顺顺,没什么好说的。

    情窦初开后,喜欢摄政王,摄政王对她也很温柔,总之,感情上也很平顺。

    再说这摄政王。先帝时期,文玉长公主下嫁左枫将军,产下一子,就是这位摄政王。从前这家一直驻扎在边疆,后来,先帝病重,摄政王带兵布防,文能拜相,武能拜将,又对齐姓皇室忠心不二,先帝就把女儿托付给了他。

    本来,大家都很平顺。

    女帝以为,自己大婚时,另一半一定是摄政王。

    摄政王也从未想过第二种可能,他仿佛生来就是要坐在女帝身旁,万人之上的。

    然后……

    摄政王疯了。

    坊间传说,摄政王得了一面妖镜,镜中可窥见绝世美人,摄政王被那妖镜迷了眼,闯花街,钻柳巷,抢了个叫觉然的小戏子回了摄政王府,并且放出话来,皇帝江山都不要,他就要这个小美人。并且昏了头,说要许这个小美人婚姻,是男是女,是人是妖无所谓,他就是要与小美人厮守终生了。

    摄政王此举,碎了女帝的心。

    女帝不算漂亮,顶天了夸一句清秀可人,所以她本就敏感多思,忧心自己的相貌配不上俊美的摄政王。

    而现在,她所担心的事情,应验了。

    女帝气恼,甚至想杀了摄政王,可念及旧情,她下不去手。

    她不愿摄政王受伤,也不愿惩罚她的好哥哥,她心软,就只能伤自己,没日没夜借酒消愁,叫人弹些悲凉之曲,陪她到天亮。

    一夜,她醉了,拉着那白衣琴师说,“你盲了,真好,看不到这世间多么让人心碎……”

    “朕宁愿将眼睛给你……这世间一切情爱,不过是看那张皮。”

    “朕贵为九五之尊,却依然输给了一张皮。”

    “谁说色即是空……世间人分明是被这些乱花迷了神。”

    琴师为她擦去眼泪,说道:“世间不是所有人,都想陛下说的这般,只用眼睛去爱人。”

    他说:“倘若我爱,必定用心去爱,毫无保留,粉身碎骨。”

    女帝就多看了这琴师一眼,泪珠滑落。

    对于鲛人而言,眼泪是最珍贵的东西。

    人间最尊贵的皇帝,滴落的泪珠,烫着他的手心。

    鲛人贪恋这点滴温暖,决定不顾丞相的禁令,每晚都来给皇帝弹琴。

    少年人的情爱总是来得迅猛。

    女帝动心了,鲛人也动心了。

    女帝动心,惊天动地,越是大臣们反对,她越要给琴师一个交待。她要退位,要隐居,要带她的琴师到民间去,去做百姓,做一对恩爱的夫妻,从此过平常日子。

    而鲛人动心,则是催命的前奏。

    他每日都犯心疾,心脏愈来愈痛,如同被丝线绞着,一点点凌迟。

    他不愿服药,也不愿寻医,只陪着女帝,接住她每一滴的泪水,铭记这样的温热。

    “我从不知,泪水是热的。”他说,“我以为它会像月光一般冰冷。”

    第十日,太阳升起之前。

    琴师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一旦我们说出真实的身份,就会失去语言。”琴师说道,“我从不后悔到这里来,这里有真正能听懂我琴音的人,也有每晚为我哭泣,温暖我最后时光的人。”

    “我们是被神诅咒的存在,爱上一个人,就要被惩罚。”

    “我的心就要碎了,此生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他说,“若有来世,我愿与你住在大海的旁边,每日听海浪的声音,每一次我望向陆地,你都会在那里等我,等我回去……”

    “阿绯,我是鲛族人,我是出生在海里的鲛人。”

    他没有姓名,只因年少时,听到渡船上有人抚琴而歌,令他向往那片土地。

    他上了岸,以光明作为交换,从此靠着琴音,漂泊万里,靠着琴音,入了宫,爱上了这世上最寂寞的人。

    短暂的相爱,永远的湮灭。

    他失去了声音,也停止了呼吸。

    女帝抱着她的琴师,安安静静坐着。

    宫里万籁俱静,宫人们早已被她赶走了。这一刻,她突然感到安心。

    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不是荣华富贵,不是无边江山,不是无上权力。

    她要的,只是真切的动心,相守一生的承诺。要的,就是这寂寞长夜里,能有人真正的温暖她的心,因爱她而死,无怨无悔献上全部的爱。

    哪怕,只有一瞬,只有短暂十天。

    女帝想清楚了。

    明珠也看明白了。

    她收起磬石,微讶道:“想不到竟然是皇帝为琴师殉情。”

    这就更难办了。

    显然,这个小皇帝已经洞悉了情爱,岁星天君要送她的荣华富贵至高权力以及美满姻缘,她都不会稀罕了。

    “天界给的许诺,终究是不走心的浮华。”明珠说道,“表面一片繁华盛景,抵不过十日的两心相依。”

    胡乐带着容宁来了。

    老妖王的三个女儿,长了三种模样。

    容宁最长,却是一副娃娃脸,着破破烂烂长短不一的衣衫,不修边幅,潦草敷衍,将自己的容貌糟蹋的很彻底,半点不心疼,只剩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过于机灵,藏着千种万种故事,散漫随性,大写的不靠谱。

    容宁刚进殿,就拐了弯,去摸这月新贡的梅瓶。

    “大姐,王在这里。”胡乐扯了扯她的衣裳。

    容宁取出一支笔,展开她的小册子,头也不抬道:“等等,来灵感了!待我写完花色……这瓶子着实不错,下次写宫廷戏,就有得描述了。”

    她写完,才将纸笔揣回去,过来见明珠。

    “珠子,这事赖我,也真不赖我!”容宁一屁股坐下后,大大咧咧道。

    明珠:“前因后果我都听容婴说过了,要紧的是如何补救。你对这里最是熟悉,我想听听你的计划。”

    容宁说:“我哪里有什么计划,走一步看一步,顺其自然吧。”

    她掏出笔,翘着二郎腿,一边写一边说道:“那岁星天君是个喜欢美人的,要怪就怪他自己当初允诺人家时,忘记给人家一副绝世美貌,下界后自己动不了心,能怪谁去?他要是真心实意想给人家一世姻缘,必然是要用心的,用心的话,我就是掉十面镜子,让他看上百个美人,他也不会被美貌迷了眼睛,冲动抢人,辜负恩人。”

    胡乐好奇:“大姐,你在写什么?”

    “我在写短袖之爱,新本子,你要不要看?”容宁调戏完幺妹,又道,“其实摄政王和觉然这事好办,是摄政王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觉然好端端的,尾巴都吓直了,又怎会被他给强掰弯?”

    明珠道:“说说灵犀吧,什么话本子,能让她如此沉迷?”

    容宁弹了弹身上的灰,开心道:“那自然是我写的话本子!而且啊,我写了九本,她看了九本,巧了,正是她与觉然历劫九世的故事。说来说去,灵犀心中最爱的,还是觉然,看个书爱上的,也是觉然。”

    明珠想了一想,嘴角有了笑意。

    “倒也不是很难办。”她说,“还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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