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宾那边已经摆好了酒盏和点心。
岚青姗姗来迟,苏子曾好一番笑他,“你再不来,我便要当你去私会了。”
这类宴请薛辞是不会来的,沈漠比他们位置靠前,正坐在最东面,和蔚缜推杯换盏。
看好友不知在想甚么,苏子曾便又八卦起来,“今日宴会,可有瞧头儿了。”
此话难得勾起了岚青的一丝兴趣,“甚么瞧头儿?”
岚青难得回应他的八卦,苏子曾一时兴致大增,“你没瞧见安王也来了么?前些日子他刚被南郡王退了婚,今日便带着重礼跑来威远侯府,怕是要和蔚家结亲了。”
岚青垂了垂眼,突然想起蔚家三姑娘刚刚言不达意的话,不由问了起来,“你如何得知?”
“皇后都来了,孙家是安王一派,皇后定是来替他保媒的呀。”
岚青摸索着手中的酒杯,抬眸看了看坐在沈漠前方的安王,他正笑得春风得意,岚青突然觉得他有些不顺眼。
筵席很是精致,一道道菜布上来,又撤下去,岚青和苏子曾是小辈,只和几位同龄的子弟喝了几杯酒。朝中文官武官泾渭分明,武官本就偏少,来同他和苏子曾套近乎的人自然也不多。
用完了席面,大家便四散开来。
此处乃是皇上亲封的将军府,府内的一方静湖颇为出名,湖面上架了一坐静方亭,遥遥看去,当真是湖面浩渺,如坠仙境。
亭子有三层,蔚缜那些稍有些年纪的官员便留在了一层,湖面的风吹来,湿润又凉爽,品茗下棋最好不过。
二层不少人以茶代酒玩起了飞花令。
岚青想安静一些,便和苏子曾上了三层。此处视线颇高,隐约能瞧见内院的女眷。
沈漠刚刚饮酒有些多,此时有些微醺,说话也有些大舌头,对着好友小声抱怨,“我当真厌烦沈策那伪君子,动不动便说武将如何、武将如何,武将怎地了!若无咱们这些武将镇守边关、出征御敌,哪有他们的好日子过。”
苏子曾哄了他两句,“他素来伪善,你同他那等小人置气可划不来。”
沈策并未上亭子,正和朝中的一位官员站在湖边谈话。
却不知脚下绊到了什么,往前猛地一趔趄,噗通一声,人便栽进了湖里。
那位官员吓极了,惊呼道,“安王殿下落水了,快来人啊!”
侍卫纷纷入水找寻,霎时噗通声接连不绝。
苏子曾隐约看得岚青隐在袖中的手动了一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岚青平静地回看过来,还甚是惬意的饮了口茶。
*
内院的变故也发生在一瞬间。
司鸾儿正问着林音,“你说平安为何会来?”
“我如何知晓。”林音也奇怪得很,这笄礼同上一世很是不一样。
沈策来便算了,竟然平安也来了。
那可是个不好惹的祖宗,林音记得上一世,平安仗着自己是唯一的皇嗣,嚣张跋扈,毫不守礼,从未唤过她一声皇嫂。
在不少皇家席面上,也总爱寻她的麻烦。
林音忙叮嘱司鸾儿,“你可离她远些,千万别惹她。”
“你可识得哪位是岚校尉的母亲?”
司鸾儿遥遥指了指,岚夫人站在湖边赏着景,和另一位武将家的夫人相谈甚欢。
林音走近了湖边,正悄悄打量着岚夫人,却突然有人走了过来,正是平安。
“蔚三姑娘。”
林音只得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平安勾了勾嘴角,“蔚三姑娘果然漂亮,比那荣昭强上百倍。”
“公主谬赞了。”
缘何扯到了荣昭县主,林音看着平安笑,心中开始不安起来。
“蔚三姑娘,你这样狐媚的脸蛋,若是玉碎珠沉,你说外院那些男人们见到了该有多心疼呢?”
林音下意识握紧了袖中的匕首,先前她特意褪去了外鞘,便是以备不时之需。
“公主刚刚可是来过湖边?”
平安笑意更甚,手却突然探过来抵住了林音的腰,“远处有侍卫,你敢喊一句,我便立刻杀了你。”
有锋利的刀尖割破了她的衣衫,林音浑身打了个抖。
“你比荣昭也聪明不少,可惜还是要死了。”
林音突然明白过来,“是你绑了荣昭县主?”
“眼下荣昭死不了了,我便只能杀你泄愤了。”
林音疑惑得很,“我何时开罪了公主?”
平安扬了扬头,“凡是要嫁给沈策哥哥的,都有罪。”
沈策?
那混球上辈子害了她还不够,这辈子还来?
上一世平安确实喜爱缠着沈策,对她很是不友好,林音刚想同平安好声说道一番沈策的伪善,切勿被他的皮囊蒙蔽。转念一想,若是有平安相助,她是否可以摆脱皇后的赐婚?
可腰侧的匕首却突然往深处扎了扎,林音痛得直吸冷气。
“公主,咱们能否好好谈谈?”
平安薄唇微勾,“你配吗?”
平安的这个姿势选得极好,人们看着只当他们在亲昵的谈话,林音咬咬唇,只得拿出匕首刺向平安的手臂,谁料平安功夫不错,轻易便制住了她的手。
林音觉得腰侧似有血流出,冰凉的刀片在她体内搅动了几下后,又被人拔出。
刺骨的疼痛猛地袭来,林音脚下一软便往湖里栽去,栽下去前看着平安狰狞的脸,抬手用力抓住了她的脚腕。
两声噗通接连响起。
“快救人啊,公主落水了!”
“阿音!快救人,阿音落水了!”
司鸾儿刚刚被母亲叫走,回来时便见平安正在同林音讲话,她虽然蛮横,但毕竟蛮横不过公主,只得站在一边等平安走开。
司鸾儿蹲在湖边,林音坠下的那片湖面,飘起了一片暗红色。
司鸾儿吓得眼眶泛泪,“天啊,有血,阿音,快救阿音……”
叶榛也吓得险些要晕过去,英国公夫人忙扶住她,“先莫慌,已经下去救人了。”
苏子曾看着内院这边叫喊起来,有侍卫来报,“将军,平安公主和三姑娘落水了。”
静方亭一层霎时慌乱起来,隐约有茶盏碰碎,蔚缜慌忙从亭子里出来,吩咐着侍卫全部下水,文伯慌忙去喊大夫等着急救。
苏子曾疑惑道,“这水里有水怪不成,安王刚掉下去,怎得平安和蔚三姑娘也掉下去了?”
苏子曾说着看往岚青,只见他捋了捋袖子便要往下跳,苏子曾忙扯住他,“你干甚么去?”
岚青推开他,只留下一句,“我去救一下安王。”
沈漠这会儿清醒了很多,见岚青说完便跳去了湖里,捂住心脏,“他要去救沈策那王八,我要同他绝交。”
苏子曾看着湖面接连不断的水花,想了想,还是把那句‘我怀疑是他把安王搞下去的’吞进了肚子。
静方亭位于湖面中央,湖水从上而下流淌。
平安似是会凫水,一直挣扎着想游上去,林音哪里会如她的意,手中的匕首直直划向她的腿,有浓重的血腥味再次袭来。
她的腰侧被平安狠狠捅了一刀,正在汩汩流血,平安用力踹了一下,她手中的匕首脱落,沉入更深处。她再没有力气,只得松开平安的脚腕,顺着水流往下漂。
平安因着她的那一刀也往下沉了沉,满是怒气的眸子狠狠瞪着她,抓起手中的匕首便朝她的胸口刺来。
平安费了些力朝她游来,刀尖行至她眼前时,却突然被人踹了开。
腰部的伤口还在淌血,一片混沌中,湖水从四面八方而来,林音被迫灌着湖水,拼命睁了睁眼,那人的眉毛似乎蹙着,青色的衣角在湖水中翻着,彻骨的寒意袭来,四周的一切都是冷的,只有这个人的怀抱,是暖的。
林音再也撑不住,抬手将那衣角牢牢攥住,便失去了知觉。
岚青将她带至地面的时候,林音已经气若游丝,华美的冠服被鲜血洇红,小脸惨白,面无血色,睫毛乖顺地垂着,头上带着笄礼的玉冠,却当真插着那根并不精美的银簪,看着很是不配。
他上岸的地方已是下游了,应是威远侯府后门附近,四下无人,岚青轻轻唤她,“蔚林音。”
面前的人脸色白得可怕,她素来吵闹,如今这样安生地躺在那里,在无人答复的寂静下,岚青觉得胸口阵阵钝痛,慌乱地抬起手在她胸前压了几下,林音终于吐出一口水,轻轻抬了抬眼,语气低迷,“岚校尉,是你吗?”
“是我,”岚青心中舒了口气,“你撑一下,我这就去唤你家侍卫。”
岚青刚想起身,才意识到她正握着自己的衣角,“快松开。”
林音却摇了摇头,她的眼睫上还挂着水珠,“岚校尉,你莫要皱眉了,你可是在嫌我麻烦?”
“我并未嫌你麻烦,”岚青认真劝她,“我去寻侍卫,他们身边有大夫,你听话,把手松开,我片刻便回。”
林音攥得更紧了些,固执地看着他,“簪子我很喜欢,岚校尉,你瞧我戴着好看么?”
岚青终是沉声说了句,“好看。”
听完这句回答,她心满意足地闭上闭眼睛,“岚校尉,我好痛,还很冷……”
“蔚林音。”
岚青又唤了她几声,却再得不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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