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灿灿的太阳从海面升起,在湛蓝的海面上洒下金子般闪耀的光影。
阳光从窗口洒入屋中,姜流云便睁开了眼。
姜思钰躺在他旁边,精致的脸上是一片安然恬静。
昏暗的光线照不明他泛青的肤色,一眼看去就像个正常普通的孩子。
姜流云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抬手将他踢到脚下的羊毛毯子拉回来给他盖好,这才悄然起身,穿戴好出了门。
他将前一天带回来的贝类和海鱼挑出一些煮了碗鱼羹,这便是他和姜思钰今日的早餐了。
等他们吃完了饭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村庄里的男人们早已在黎明之前离开家去田里劳作,女人们则在屋中忙着各种家务琐事。
姜流云今天没有出门。
他这几日找到了一些草药,必须留在家中试验药性,好从中甄选出最合适的。
姜思钰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等到中午的时候,姜流云便开始准备午饭,姜思钰则被指派去隔壁和终于空闲下来的库珀学习语言。
库珀今年十二岁,在这里却已经算是个大姑娘了。
她平日里必须和其他妇女一样做家务、纺织、辗磨谷物,制作面包麦饼。
有时,她还得跟着祖父拉提一起下田做农活。
她的空闲时间其实不多。
姜流云和姜思钰来到这里后,以一日两餐换取居住他们的房子,着实为这个小姑娘减轻了许多负担。
带着儿子独自生活了许多年,姜流云也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他用昨日找到的野菜合着贝类及海鱼煮了碗麦粥,虽然有许多佐料都找不到,用陶罐煮的粥火候也欠佳,但在这里也算是难得的美味了。
等粥煮熟的这一空挡,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他出门一看,却是有一群男人进了村子,正在做活的几个妇女迎了上去,接过他们肩上背的东西,脸上满是喜悦。
姜流云虽对这里的语言不甚精通,但依着零星听清楚的几个字眼连蒙带猜,也知道这是之前去城里做活的男人们回来了。
有几个男人放下背着的箩筐,露出一角鲜妍的紫色。
姜流云仔细一看,却是几箩筐的葡萄。
葡萄这东西,在大唐也是稀罕的水果。
这自西域而来的甘珍,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稀罕物,只有皇宫中的那些贵人们才能吃得到。
姜流云走南闯北十余年,虽说也见识了许多物事,但这葡萄的滋味儿却是没尝过的。
只在几年前,他为了一株奇珍药草,曾经替一位极得盛宠的高官办了两件事,偶然在对方的案上看到一眼这东西。
却不想在大唐千金难得的水果,到了这地方,却是村汉农夫们背上一筐筐的收获。
姜流云早已过了口腹之欲难足的年纪,但想到这几日胃口不佳的儿子,他还是进了屋,从包袱里翻出一个姜思钰小时候戴过的银镯子。
那些进城务工回来的男人们没有见过他,乍然见到一个样貌迥异的外来人,脸上登时带上了戒备,有几个人还挑起了地上的木棍。
周围的女人们解释了两句,他们才放下警惕,好奇的看着这个漂亮的异族年轻人。
姜流云将银镯呈到他们面前晃了晃,又指了指地上一个装满葡萄的箩筐。
这动作很好理解,周围的人都了解了他的意思。
几个男人商量了一番,其中一个男人接过了银镯子,接着便带着其他人走开了。
姜流云面色不变,心里却有些困惑。
等见那些男人们没有再回来搬走这些葡萄的意思,这才终于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原来在大唐千金难得的葡萄,在此处却是一个小银镯子就能换到五六筐的吗?
他沉默着将地上的葡萄一一搬进了屋。
于是姜思钰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摆满了半个屋子的葡萄。
吃完了午饭,姜思钰提着一串葡萄坐在门口认真的吃。
姜流云则和拉提和库珀一起,将箩筐里的葡萄摘下洗净,准备酿成葡萄酒。
即使姜流云不喝酒,也可将酿好的葡萄酒用于和村人交换粮食,总比放着这些葡萄任由它们腐坏好。
姜流云向来寡言,但拉提与库珀却是健谈的。
手上忙活着,他们便说起了这次从城里回来的男人们,更说起了这些葡萄。
原来这座岛上盛产葡萄和橄榄树,如今的国王卡特柔斯便拥有着克里特岛上最大的橄榄园与葡萄园。
每次到了葡萄和橄榄收获的季节,卡特柔斯便会召集附近的人们去为他采摘葡萄或橄榄,结束后会给予一些粮食或收获的作物作为报酬。
拉提年轻的时候便是卡特柔斯的葡萄园中的雇工,随后他的儿子伊里卡也承袭了这一职业。
说到卡特柔斯的名字,拉提的声音总会不自觉的停顿一下,就连库珀的神情也没有了之前的欢快。
毕竟卡特柔斯虽然是他们的国王,但也是他们的杀子与杀父仇人。
即使他们并无任何复仇的想法和行动,甚至还需仰赖于卡特柔斯才能在克里特岛上安宁的生活,却并不代表他们心中并无怨怼。
他们很快便不再提及卡特柔斯,库珀有些兴奋道:“明天是参拜日,克诺索斯城会对城外的村庄开放,让我们进去城里的神庙祭拜神明!利乌,你和阿依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说着,她有些好奇的看着姜流云,“说起来,还不知道你们信仰的是哪一位神明呢?难道是谷物与丰饶女神德墨忒尔?”
说完,库珀的目光在他两只手腕上的蛇形银镯上转了一圈儿。
在克里特岛,蛇是会带来丰饶与幸福的象征,且因为它们的洞穴往往隐藏在草木旺盛谷物密集之地,所以又被看作是丰饶女神德墨忒尔的使者。
姜流云没有回答。
年少的时候,他和族人们一起信奉女娲与祝融两位大神。
然而在十六岁那一年他明白,信神信人都不如信自己。
库珀没有得到他的回答,还要再问,但看着他垂着长长的睫毛安静的摘葡萄的模样,心中羞涩又欢喜,一时竟不好意思开口了。
第二日清晨,因着是参拜日的缘故,村里的男人们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早早的就去田里干农活,而是和妇人们一起准备着进城祭拜神明的各种祭礼。
水果、谷物,甚至还有刚出栏的小猪,村人们准备的祭礼各种各样,不管男男女女皆十分忙碌,这个在清晨时分一向安静的小村庄此刻竟热闹得不同以往。
既然决定暂时在此地安居,姜流云打算加深对这里风俗人情与周围环境的认知,便同拉提说好了今日一起进城。
他和姜思钰今日没有戴那华美繁复的大银冠,穿着尽量利索简单,以防进城后过于惹眼。
未免在带着一堆祭礼的村人中显得另类,他还背上了半筐昨日剩下的葡萄。
这个小村子并不富裕,并无可供代步的牛马,村民们皆徒步赶路,成人还好,那些年纪稍小的孩子们脸上已经带上了疲惫。
姜流云放任儿子跟着走了一段,之后便将对方提起来放到身后背着的箩筐里,和筐里的葡萄待在一起。
等到太阳高升,前方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灰白色的城墙。
用石头与土砖垒成的城墙虽然高大,但在见过大唐长安巍峨富丽的城墙的姜流云父子二人看来却是极为粗陋的。
村民们看到这城墙时却十分激动,蜂拥着进了城。
“利乌,阿依,”库珀头上戴着野花编织的花环,怀里抱着装满了谷物的篮子,询问的看向父子二人,“我和祖父要先去弗洛瑞斯的神庙祭拜,你们要和我们一起吗?”
姜流云正不知道要往何处去,听到她的话便点头同意了。
四人跟着人流往一处方向去,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建筑群前的广场。
几座风格一般无二的神庙屹立在前方,其中一座神庙门前格外热闹,倒显得其他几处有些门可罗雀了起来。
拉提走在前面,带着他们走向了那所格外热闹的神庙。
姜流云扫视一圈,眉头微皱,“这里的人太多了,为何不先去其他的神庙祭拜?”
“你不知道吗?”库珀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弗洛瑞斯的神庙会给来参拜的人们发放鲜花饼,现在大家都饿了,当然是想要先吃好好吃的鲜花饼啊,那可是用蜂蜜和新鲜采摘的鲜花做的呢,可好吃了。”
说完,她还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可惜,一个人只能得到一个鲜花饼。”
“库珀!”前面的拉提听到她的话,严厉的看向自己的孙女,“你怎么可以在这神圣的地方说出这样的话?神明的恩赐应当分发给每一个人,神庙的鲜花饼数量是有限的,倘若你多得了一个鲜花饼,这就意味着有一个人失去了自己该得的那一份,这不是任慈的神明所乐见的!”
库珀也觉察了自己的失言,慌忙祈罪,“神啊,请宽恕我的轻狂……”
姜流云没有在意他们的神神叨叨,仔细打量了一番已经祭拜完毕离开神庙的人手中所拿的鲜花饼,白色的面饼捏成了花朵的模样,上面还点缀着红红白白的花瓣,卖相确实有些诱人。
他深吸一口气,闻到了蜂蜜的味道。
用半筐子葡萄换两个糕饼给儿子甜甜嘴,这买卖不亏。
心中这样盘算着,他看了眼身后背着的箩筐,却眼尖的发现筐里表面的葡萄已经发黑发烂,隐隐还散发着奇异的怪味。
姜思钰也闻到了这味道,抬头看了父亲一眼,又很快低下了眼帘。
姜流云沉默着抖了抖背上的箩筐,将表面上那些已然腐坏发臭的葡萄抖到底下,另一手取出手帕,轻轻拭去儿子额角颈间的细汗。
姜思钰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双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怀里。
很快就轮到了他们,姜流云带着儿子学着前面的人做了几个动作,倒也没有出什么差错。
姜思钰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几丈高的神像,白色的神像手捧鲜花,头戴花环,面上含笑,看不出是男是女。
他又看向神像脚下的几只石雕兔子,抬手摸摸肚子,莫名的觉得有些饿了。
神庙祭司见姜流云没有放下背上的箩筐献出祭礼的意思,只当对方要将筐里的东西送到外面的其他神明的神庙,眼中虽有些不悦,却还是从旁边的篮子里取出两块鲜花饼交给父子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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