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平静的海面上忽然掀起高高的巨浪, 姜思钰与阿喀琉斯应声望去，正看见汹涌的海水中露出一段巨大的蛇尾，金色的鳞片沾了水, 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子般的光芒。

    半蛇半人的妖艳女子拖着长尾从海中迤逦而出，卷曲的蓝色长发沾了水, 粘连成一缕缕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涂红的艳丽指甲在只覆了一层海藻的丰满胸脯上划过，红唇微勾, 扬起一抹肆意的笑容。

    血红的双眸扫过阿喀琉斯, 落在神情紧绷的小少年身上, 女人瞳孔微睁，闪过一丝讶然, 显然是认出了他, “你竟然也在这里小杂种, 倒是长大了不少啊，模样也更漂亮了呢。”

    听着她侮辱性的话语，姜思钰抿唇，眼眸微沉。

    “你父亲呢他不在这里，难道是抛弃了你我倒是很希望再见到他，”拉米亚掩唇轻笑, 娇艳惑人，渐沉的语音里带着恨意，“将他对我所做的一切全都还给他”

    “但他既然不在”拉米亚没管少年的反应，目光一厉, 阴冷道“那就先由你来承受我的仇恨吧”

    话音还未落下, 长长的蛇尾一甩, 尾尖如鞭子一般朝姜思钰抽过来。

    姜思钰轻身向后一跃, 避开了蛇尾的袭击。

    阿喀琉斯握着青铜剑挡住少年，毅然迎上嗜血的女妖。

    幽暗的海底洞穴空无一人，姜流云站在干燥的地面上，侧耳倾听，一丝动静也捕捉不到。

    角落里有微弱的光芒一闪而过。

    他身形一闪，已经捡起了那发光之物。

    是一枚铜钱大小的鳞片。

    淡粉色的鳞片表面光泽流转，带着一种浓郁的海水味儿。

    拉米亚的蛇鳞足有巴掌大小，颜色也是灿亮的金色。

    这枚鳞片不是拉米亚的。

    心中才闪过这个念头，姜流云忽然想起不久前的一幕。

    那些落海后变为半人半鱼形态的塞壬，似乎有一位就是这样颜色的鳞片。

    蓦地，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明光，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串联到一起，形成一个最不好的可能。

    姜流云心中猝然一紧，手上的淡粉鱼鳞在突增的力道之下碎裂，身体已然如箭一般射了出去，落入海水之中。

    他拼尽全力游动，冲出海底洞窟，越过那些狂躁攻击船底的塞壬，在冲出水面的那一刻，化为巴掌大小的蓝色蝴蝶。

    就在他离水的下一刻，翻涌的海水骤然凝结，苍白的寒冰携裹着凝成雾状的寒气迅速蔓延，将湛蓝的海面冻结成寒冷坚硬的冰洋。

    天空之上，坐于神马背上的美男子神情冷凝沉静，手心上漂浮着一朵冰晶水仙，晶莹的花瓣散发着莹白光芒，形成条条白雾蒸腾的寒流，自上而下流淌，将这片海域冻结，连带着被凿穿船底的船只也停止了下沉。

    被塞壬掀起的浪花保持着翻滚的形态凝固成形，在这一片苍白的冰洋之外，还能清晰的看到远处浪纹阵阵的蓝色海面，却仿佛已然成就了两个世界。

    姜流云扇动蝶翼滞留空中，震撼的看了眼冰洋下方被冻结的塞壬，翅膀竟有些发软。

    若他方才晚上那么一时半刻

    蓝蝴蝶暗暗吸了一口气，圆溜溜鼓起的黑眼睛转了转，看了眼上空拉奥多手心的冰晶水仙，下一刻，呼吸猝然一紧。

    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压力自那小小的冰花上朝他压过来，连带着扇动翅膀的动作都有些迟缓起来。

    想起之前的猜测，姜流云心中焦虑，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扇动翅膀，却也只往上移动了一段极小的距离。

    幸而这艰难的境况很快就结束了。

    随着海水的冻结，拉奥多手掌上那冰晶水仙散发的光芒越渐黯淡，连那涌动的寒流也逐渐断流，最后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美轮美奂的冰花瞬间碎裂成块，化作透明的清水，消散在蒸腾的冷气中。

    姜流云只觉身上一轻，那股携裹着寒意的压力也跟着消失无踪。

    他心神一松，奋力扬着翅膀，飞向船上的凯厄斯，在对方面前绕了一圈儿。

    认出这是异族青年的化身，凯厄斯眼前一亮，跟着蝴蝶来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阴影中。

    船上的人此刻都正为拉奥多冻结海洋的壮举而震惊欢呼，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向。

    姜流云化为人形，神情是凯厄斯从未有过的阴沉，“海底洞窟里没有吸血鬼。”

    什么

    凯厄斯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异族青年一字一句沉声道“他们去了奥利斯港。”

    他们来到这里后就遭遇了塞壬的袭击，吸血鬼不见踪影，巢穴里却发现塞壬的鳞片，总不能是塞壬剿灭了吸血鬼后占据了这个地方。

    唯一的可能是吸血鬼和塞壬有所勾连或者达成了什么合作，让塞壬留在这里牵制联军军队，吸血鬼则暗中突袭奥利斯港。

    姜流云想到留在奥利斯港的儿子，心中焦灼万分，“我要回去。”

    “等等，”凯厄斯连忙按住他的肩，神情同样阴沉，声音急促，“这里的海已经被冻结，你要怎么回去凭你的小蝴蝶翅膀根本飞不到港口拉奥多还在上面盯着，你要是在阳光下露出闪闪发光的模样，他的弓箭第一个就会射向你”

    船头上空，拉奥多拉弓搭箭，看似脆弱的冰箭骤然离弦，竟穿透海上厚厚的坚冰，直直贯入底下冻结的塞壬胸口。

    海水冻结成冰，连带着空气中的温度也跟着下降，船上的人冻得打哆嗦，却仍然欢呼着大声叫好。

    “总比留在这里好。”姜流云飞快说完，挥开他的手化作蓝蝴蝶，向着来路的方向而去。

    联军的船只已经被塞壬凿穿，又困在这冰洋之上寸步难移，要修好船只离开这里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等到那个时候，整个奥利斯港恐怕都已然被吸血鬼屠戮殆尽了。

    想起在家里等候自己回去的儿子，姜流云咬牙，心中尽是痛悔。

    “西奈法”凯厄斯阻止不及，只能眼看着蝴蝶在冰洋之上渐渐飞远。

    他狠狠一拳打在木墙上，按下心头的焦躁，转身去找俄耳甫斯。

    等到离开了联军视线所及范围，姜流云立即恢复人形，白皙的胸膛在阳光下散发着五彩棱光，轻飘飘扬起的蝶衣下，赤衤果的双脚飞速踏过海浪，不留一丝波痕。

    往日喧闹而宁和的沙滩海岸，此刻已是哀嚎喊杀之声不绝，空气中蔓延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在海底憋闷了许久的吸血鬼们闯进营地，犹如凶恶的饿狼进了羊群，兴奋的大肆屠杀士兵，发泄与生俱来的破坏与捕杀欲望。

    留守港口的将领伊多墨纽斯与帕拉莫得斯等人带着士兵竭力反击。

    吸血鬼的战斗力虽强，数量却不多，数十个吸血鬼与数万联军士兵相抗，一时间战况胶着。

    在距离营房有一段距离的海岸边，拉米亚被风中传来的血腥味引得心神躁动无比，渴盼着冲入联军营帐尽情啜饮甘美的血液，却被阿喀琉斯阻在海边，迟迟未能过去。

    随着时间过去，她越发烦躁，攻势也越发迅猛。

    阿喀琉斯几次被蛇尾击中，却次次都毫发无伤，只有金发在打斗中变得凌乱，胳膊上擦破了皮，脸上沾上了沙尘，因而形容显得狼狈了些。

    抓住一个空隙，他一跃而起，手中青铜剑刺入拉米亚的心脏。

    同一时刻，一条蛇尾携着呼呼风声袭来，一把将他拍在了地上，扬起一阵沙尘。

    一声笛音响起，黑紫色的毒蝎和长着白色绒毛的蜘蛛不知何时已经顺着蛇尾爬了上去，带着剧毒的蝎尾与口器透过鳞片间的缝隙钻了进去。

    呲的一声，金色的蛇尾上冒出两缕黑烟。

    被毒素腐蚀的痛苦比之胸口的剑伤更为钻心难忍，拉米亚痛叫一声，蛇尾在地上一拍，将身上被拍扁的毒虫抖落，恶狠狠的瞪着姜思钰，“该死的小崽子，我一定要一口一口把你的肉咬下来、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把你吃下肚子里的”

    她尾巴一甩，朝着少年席卷过去。

    阿喀琉斯飞快闪过来，举起青铜剑，对着那巨大的蛇尾挥下。

    坚硬的青铜剑与金色的蛇尾相撞，发出金属切割般的刺耳声音，甚至擦出了点点飞溅的火星。

    有盔甲般的鳞片保护，青铜剑仅在蛇尾上留下一道凹陷的剑痕，未能阻住去势。

    姜思钰躲过袭来的蛇尾，执笛吹奏，那被拉米亚的蛇尾拍扁的雪狼蛛腹部忽然裂开，挤出一堆密密麻麻的莹白虫卵。

    指甲盖大小的白色小蜘蛛破卵而出，八爪飞速爬动，挤挤挨挨，瞬间蔓延开一片，让人看了头皮直发麻。

    小蜘蛛体型虽小，速度却是不慢，转眼间就顺着拉米亚巨大的蛇尾爬了上去。

    “啊啊啊好恶心”

    女性大多不喜虫类，更何况是这样密密麻麻成片的八脚蜘蛛，拉米亚一边尖声惊叫，一边奋力在地上拍打蛇尾。

    被拍扁的小蜘蛛瞬间落了一地，紧接着腹部裂开，又挤出一堆蜘蛛卵，生出一大群蚂蚁般大小的小蜘蛛。

    这样连绵不绝袭上身体的毒虫令拉米亚惊慌失措，扬高了声音呼唤自己追随者的名字。

    然而那些吸血鬼们此刻正被留守的联军将领们缠住，无暇前来帮助她。

    阿喀琉斯意图趁此机会上前突袭，但拉米亚在慌乱之下蛇尾胡乱甩动不停，竟让他近不了身。

    姜思钰笛音吹奏不停，指挥群蛛侵扰女妖，神情凝冷得平静，在笛孔上弹动的手指却在轻轻颤抖。

    他素来所受到的教育，就是尽量保得自身安全无虞，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绝不同敌人近身硬拼，因而此刻只是操纵蛊虫对敌。

    但面对着这样非人的强大女妖，稍一不慎就会成为对方的腹中餐，饶是姜思钰性子再沉稳，此刻心中也不免忧惧。

    若非想到阿喀琉斯被杀后自己必然也难逃一劫，兼之还要在这里等阿爹回来，他早就运起轻功拼命逃走了。

    姜思钰暗暗沉了一口气，笛音猝然变了一个调。

    妖异的暗紫色蝴蝶不知从何处飞出，趁着拉米亚的注意力全都在身上的蜘蛛上时，悄无声息的接近，双翼轻扇，抖落一片莹紫色的鳞粉。

    那丝丝缕缕的粉末落到拉米亚脸上，渗入她的双眼，登时发出滋滋的响声，仿佛锅中烧热了油，泛起一片浓烟，带着奇异的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