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弟真是看重靳辅啊, 头一回在皇阿玛跟前保人,就保了他。”小八爷回自己舱房的时候,被四哥给堵了。已经逐渐有冷面趋势的胤禛气场全开, 仿佛逼迫良家妇女的大灰狼。
偏生八阿哥和四阿哥还住对门, 想避都避不开。
江湖人胤禩我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担qaq。
“四四四四哥,有话好说, 有话好说。”小八爷全然没有在康熙跟前嗓门震天响的样子了,怂得仿佛夹着尾巴的哈士奇。
“你, 唉, 你, ”胤禛咬牙,“你事前也不知找人商量的吗你知道靳辅是什么人朝上有多少人恨他入骨”
八阿哥一头雾水“我知道那些做什么我只是看他挺认真的,实话实说而已。我可没说他廉洁得跟白莲花一样啊。”
四阿哥被愚蠢的弟弟气得一拳砸门上,脆弱的木结构船舱门被砸得晃了一晃。“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敢保举他”
“四哥消消气, 消消气, 不然御船都要遭殃了。”
小八爷的讨好卖萌看得四阿哥一阵头晕,他把这个完全不在状况的二哈拉进自己的房间,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连珠炮一样的训话。“靳辅为了建双坝束水,中间不知道淹了多少田地,得罪了多少大户,你当那徐乾学徐元文兄弟, 同为明党中人为何跟靳辅不对付,还不是他们家在江苏有田,也被淹去不少。要不是明珠力挺, 明党内部就能把靳辅生吞活剥了”
小八爷的眼睛都瞪圆了。“里头还有这样的事吗”
“我从前也不知道,也是这几年慢慢了解起来的。”四阿哥接过弟弟讨好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 转而语气更暴躁了,“但我不知道的时候,可不像你这么瞎出头”
小八爷自闭画圈圈“百姓因为水利没了田,就该好好安置他们。攻击治河的人做什么难道什么都不管任由黄河泛滥就是好的了”
“这还是其一,其二靳辅也没少给明珠孝敬,自己都不干净呢。支持他不如支持于成龙,还更清廉些。”
四阿哥这么说,小八爷是不服气的。“但于成龙东北人,做官也是在京城附近做官,他懂什么黄河”
胤禛一撸袖子,是要和八弟辩论三百回合的架势。“清官难得,不懂治河可以学啊。且正是于成龙家乡不在黄河,没有利益牵扯,更能秉公办事。”
“这这这,四哥你刚刚还说靳辅得罪人呢于成龙上马就不得罪人了”小八爷摆出一副你不要觉得我们江湖人好骗的架势,“其实得罪人都是要得罪人的,造水利哪里会不得罪人呢不过是于成龙名声太好,没有攻击的点罢了。”
“所以是于成龙更好。”
“不对不对,四哥我被你绕进去了。靳辅多年的经验,还是比于成龙新手强。新手摸索的过程中难免犯错,偏他又是个极度自信之人。等到酿成大错的时候,于成龙一个高风亮节的自然可以以死谢罪,但我们要他死有什么用啊我们要的不还是没有水患吗”
两个青少年吵得面红耳赤,拍桌子踩椅子,仿佛两个匪帮老大,全无皇阿哥的体面。偏船上隔音不好,别说喜欢四处溜达的康熙,就连晕船晕得昏天黑地的七阿哥都知道了老四支持于成龙,老八支持靳辅。
不过为了这两个活宝,朝堂上可是吵了好几年了,从上到下全部卷入骂战,至今没有结果。如今两个没成年的阿哥互相不能说服,那也没啥可稀奇的。他们能快速和好才是让人惊掉下巴的。
此时御船已经过了苏州,进入太湖。湖面风平浪静,而且物产丰富,因此南巡的船队便停泊下来,将士们撒网捕鱼。大阿哥和七阿哥的晕船已经大好了,因此从老大到老八,从高到矮一溜的黄带子没有缺席的,各个趴在栏杆上大呼小叫。
“有虾诶,爷第一次见到这么大个儿的河虾。”
“快看后边,有人捉到了龟。”
春风东来,桃花绽开,芦苇丛生,满岸生绿。这是最让人快乐的时候,为了这一刻的水上乐趣,宫里的那些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跟着出来南巡。
此情此景,四阿哥也放下了那幅紧绷的样子,朝着搬渔网的士兵们吆喝。“旁的也就尝个新鲜,但鲈鱼是要多留几条的。八弟就好这口。”
三阿哥奇怪地看了老四一眼“前几天吵得跟什么似的,这就好了”消气消得这么快,不像你老四啊。
胤禛只觉得三哥这种生物就是生来给自己添堵的,压根儿不想理他。不过四阿哥不说话,小八爷的嘴可快了。“三哥,我跟四哥那叫君子之争,争道理罢了。揖让而升,下而饮,孔子说的,争完了还是好兄弟。”
三阿哥捏了一把八弟肉嘟嘟的小脸“爷不信,必是你私下里赔礼道歉去了。”
八阿哥含着口水“呜呜呜呜呜。”
“行了,别闹小八。”大阿哥打断老三的动作,“去抢点河鲜才是正理。”只要太子不在,老大还是挺有当兄长的样子的,这不,带着弟弟们呼啦啦冲到甲板上,又是挑鱼又是捡虾。最大的献给康熙自不必说,但连着每个弟弟的喜好也都照顾到了就很难得。
小八晚上自然是一顿饱餐。新鲜捞起来的野生鲈鱼,只加了葱段清蒸,哪怕是不加盐都好吃,鲜得人舌头都要吞下去。不过小系统不懂得欣赏,偏觉得最好吃的是重油重辣的水煮鱼。于是哥哥们就发现八弟的口味如同精神分裂,一时竟不知他是爱吃清淡还是爱吃重口的了。
“我前世,你知道吧,师门就是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药田旁边的那条河里盛产鲈鱼,就跟这个味道一模一样。”这种话,胤禩也只能在识海里跟系统唠唠了。“我以后要是能来江南定居就好了,那就仿佛回家了一样。”
小系统很同情宿主,但不得不打破他的幻想“清朝的王爷都是留京的,不可能外放。”
胤禩心性豁达变通,且前世流浪惯了,并不以为憾。“那便等我出宫开府了,挖个大大的池塘,自个儿养鱼种药,也很美。”
吃过了太湖鱼,圣驾东出湖水,入江南运河,南下钱塘。这是继苏州之后的第二个上岸地杭州。
康熙到了杭州就忙碌起来,又是召集官员,又是赏赐驻防军官的。除了成年人身形的大阿哥要提着刀给皇阿玛高呼“威武”外,其他几个小的就放假了,扯掉黄带子戴上瓜皮帽,折扇一挥就是一副富家公子样。如此白龙鱼服,每日游西湖访名胜吃美食玩得不亦乐乎。
就连背负着给杭州药铺分发人痘疫苗使命的八阿哥,也只工作了半个上午,然后就被哥哥们带出去耍了。
等到皇帝爹回过神来,发现孩子们都已经玩疯了,很是罚了几张大字,又背了一日书,才将他们放出来。这下子一个个都老实了。当然了,也没少被大阿哥嘲笑就是了。
处理完了政务又处理完熊孩子的康熙大手一挥,走,上清河坊。
说到清河坊,那可是杭州城内最鼎盛的市井之地,最早因南宋的清河郡王府修建于此而得名。朝代更迭,从前的王府已然落寞,而酒楼茶肆却越发繁华起来,明代就有“八百里湖山知是何年图画,十万家烟火尽归此处楼台”的美誉。不过因为坊中三教九流皆有,又杵着一栋花楼,因此之前无人敢领着小阿哥们来此处游玩。
现在皇帝带头,那事情就又不一样了。一行人簇拥着私服打扮的“黄老爷”,大摇大摆地走在青石铺成的江南小道上,感受着周围繁华的市井民情。
“江南果真是繁华啊,竟比京城前门大街还要热闹数倍。”三阿哥的眼睛都挪不开了,他一向在诗中听过江南的盛景,亲眼见了之后,觉得比书中所写还要吸引人。
康熙哪里看不出儿子们的钦羡,虽然江南一直是满清王朝提防的汉人之地,但对于它的繁荣也只能叹服“江浙古有经商传统,又得天之厚,四处通航,水运便利;兼之鱼米之乡,物产丰饶,别处羡慕不来。”
可不是羡慕不来吗就连街边小摊卖的折扇都是丝绸的呢,算命的瞎子先生还写得一手风流狂草呢,路边的小乞丐还会背唐诗呢。
沿着道路逛了一阵,一开始的兴奋消退了些,孩子们的目光就频繁朝着各种吃食上飘去。杭州富裕的市民流行一日三餐,此时正是饭点,各色餐馆开始飘出诱人而驳杂的香味,不断勾引着远来之人的味蕾。
北方人喜欢吃面,于是微服私访的一行人进了一家生意兴隆的面馆,将招牌上的鳝丝面、鱼丸面、虾滑面点了个遍。江南的小碗盏怎么能满足京城大老爷们的胃呢于是人均两碗面走起来,从老大到老八都吃了个肚儿滚圆。
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后,小八爷就靠在窗边消食。他们坐的自然是顶层的雅间,居高临下能够看到人来人往的街巷。
“八弟瞅啥呢”同样打着饱嗝的五阿哥凑过来问,他打出来的嗝里都是红烧鳝段的味道。
胤禩拿手指着楼下一个小摊说道“我看那题扇的书生的兰花画得好看,想买两把带给宫里的娘娘。”
康熙听了,也不像五阿哥那样伸着脖子看个究竟。这种小事不值得他关心,只是笑道“若是喜欢,淘换些也无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带些礼物可说不过去。”皇帝一边说,一边开始琢磨底下人孝敬上来的东西,哪些可以送给太子,哪些可以送给太后了。他作为皇帝,自然不用去买几个铜板的纪念品,平白掉价,但小阿哥想买,便也随他们去。
小八爷完全没觉得普通书生的画有什么掉价的,买的就是那股江南的气息。虽没根据,他却觉得惠妃也好,良嫔也好,都是想见识见识江南气息的。这下得了康熙的许可,那自然是从周平顺手里要了荷包,高高兴兴地准备下楼买买买。
就在这时,变故横生。
只听得“哗啦”一下,楼下的粮店里跌出来一个老汉,刚好带翻了书生的桌布,连着笔墨和字画都掀翻在地,墨水染黑了街道,字画和扇子更是脏得不能看了。
被天降横祸的书生一脸呆滞。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楼上看了全程的小八爷手里还捏着荷包呢。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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