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深涌

小说:惹火 作者:何缱绻
    04.深涌

    金色镜门上一袭娇娆的绿裙子。女人妆容又艳又秀丽,唇红肤白,身旁男人臂弯搭着件西装外套,手落在一侧口袋,颓靡的清冷。

    他们在电梯中站了个不大的对角。

    中途有人搭乘,她便向他过来,靠近了,抬头看一看他。

    入神了,后面再有人进来她都没察觉,直到脊背挨过轻轻的一个力道,人几乎被勾入他的怀中。

    身后,坐轮椅的俄罗斯老妇人朝他与她笑呵呵地道歉又道谢。

    她便偎在他身前不动了。

    柔而长的发在他臂弯之间汹涌。她又抬手,去勾他搭住她肩膀的手,食指虚虚扣着他的。他也没动了。

    到了24层,与她徐徐向外走。

    “去你的还是去我的?”他问了她一句,很绅士地征询她的意见。怕她在别人的房间放不开似的。

    “没人介意?”她示意昨晚那个白俄女人。

    她从头到尾好像都没好奇过他有没有女朋友或者什么,好像认定了,他不是那种会好好安定下来跟谁谈个恋爱的男人。

    当然饮食男女,见色起意,愿者上钩,直奔欲.望而去,倒也没必要细究。

    他“嗯”了声,于是带她转了方向。

    可到他房间门前,南烟却有点紧张了。

    在电梯中她都没有这种紧张感,不怕突然停电被困住,现在却开始怕万一没电了房门打不开了怎么办,难道他们要去安全通道做吗?

    她的后颈贴着他手腕的皮肤,柔软的,炽热的。这箭在弦上,哪一寸都是实打实的火。

    她又想,门应该会单独通电的吧。

    这么贵的酒店。

    怀礼掏着房卡,看她脸色有点凝重,好笑地问:“怎么,紧张?”

    她咬一咬牙,“你别紧张才是。”

    “我还真有点紧张,”他笑一笑,“就刚才。”

    “紧张什么?”

    他微微俯下身,视线朝着2402,眼神示意她,唇却靠近她耳朵,嗓音又低又缓,

    “当然是紧张你眼光太差,跟别人跑了。”

    真自恋。

    她心底嘁一声,嘴角却向上弯。

    算是知道了他为什么非要赢那一把,那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从何处来了。

    她嘟囔一句:“我还以为是你紧张我嫌你活儿太差。”

    他听见了,笑了笑,“是吗。”

    然后房门“叮”的一声脆响,携她入了室。

    灯没开,门也还没完全关上,他搭着她肩的手就改为了箍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反挟于门后。

    房门“嘭——”的一声,在她心口开了枪。

    炽冽的气息一向下倾压,她便顺从地踮起了脚,勾住他的肩膀,迎上他薄凉柔软的唇,配合他肆意直接、又技巧极好的侵.略,完美地同他合上了拍。

    昨夜还在局外窥探自我聊慰的她,这一刻已豁然成了前来赴宴的局中人。

    她还真是贪心至极。又想赢他,又想睡他。

    他也真是贪心。赢了她还要睡她。

    风拍打玻璃,暴雪将至。情.欲在这个浓稠的夜骤然炸开。

    她一边帮他解着衬衫剩余的纽扣,一边被他不急不缓、循序渐进地吻着、搡着、吞食着,被紧接着遁入裙下的柔风抚着同他一齐向夜色更深处栽去。

    他太懂女人了,知道女人什么时候需要急,什么时候需要缓。但他偏偏在需要急的时候缓,需要缓的时候,踩着她那勾勾绕绕的小心思,故意跟她作对似地时而急、时而缓。绝不会让她轻易餍.足。

    他也更懂女人的每一寸呼吸,喜欢被触碰什么,她稍不经意轻吟一下,他都能捏准她哪一处此刻是软肋,最敏最感,最需要被他狠狠地教训。

    直到最后彻底摔在他床上一刻,他压过来的同时一只手捏住她缀了枚铃铛的纤细脚踝。唇附上去,用牙齿轻轻地咬。

    惹得昨夜弥漫在她床的灼潮又如一波波消退又复涨的炽浪,几乎要溺死她。她喟叹连连,以至于奔入主题时她就可耻地攀到了今夜的第一层峰浪。

    跟这种男人做一次,这辈子跟别的男人做都会索然无味吧。她好久没有跟谁上床的时候萌生这种感觉了。

    她也没猜错,他喜欢她的脚踝。

    男人都有点癖好的。有的喜欢女人的手,有的喜欢女人的痣,有的喜欢女人的腿,有的喜欢女人的脚。

    而他偏偏喜欢她这三寸骨感纤细,一番前.戏后从这里啃吻切入今夜正题,加之先前还夸过一句漂亮,那他就是真的喜欢。八成不仅仅是为了睡她才讨她的欢心。

    唉算了,也许吧。

    她闭上眼,手臂向后抱住头顶的枕头一浪一浪地迎合,心里也边想,就算是为了睡她才讨她欢心,才夸她的脚踝漂亮,那又怎么样呢。

    毕竟活儿是真他妈的好。

    她又想,若是那会儿牌桌她赢了,她要,他不给呢。

    她可以为了睡他不择手段,他完全也可以故作矜持,不必用一句“去楼上吗”将今夜牌局收尾,将她这么按上了他的床,让她成了输了的人,还让她这般欢愉,让她输了又赢了。

    这是第几等的好事?

    但现在多虑这一层已然无用了,他不仅将她按上了他的床,让她一次次地尝到了至味的欢,还将她脑袋朝下按到了他的枕头上。

    他怎么知道她最喜欢这个的?

    从门前到床尾,从开始到现在,他们都非常地合拍。简直是万分之一的那种合拍。他们都发现了。他抱着她,花样儿多得要命,那么前后左右来回地颠。

    几处沉浮、几处起落,无论谁上谁下,总有那么一处能恰恰撞入对方的眼底。

    在这一晚初初登临的暴风雪中,在月色窸窣光影里,力图每一次都要将彼此灵魂的拐角推起一层层的皱褶。再抚平。

    这哪里是幽会一夜情。

    这他妈简直是艳遇。

    第一回合她几乎一点上风沾不到。怀礼昨夜走廊一眼注意到她,一条浴巾裹身,晃动在2402男人的门前,几分楚楚之态,惹人垂怜。让男人想借一分深夜的温情给她。

    当然怀礼也是温情的,掐她的颈子都控制好温柔的力道。

    女人曲线又柔又媚的脊背在眼前起伏,他还在她乐颠儿了时调笑:“知不知道自己挺会叫的?”

    她自然将他这话当作了褒奖,直起身,用勾勾眼角去瞧身后的他,抚他流畅干净的下颌线,气息灼灼地来吻他的唇,“你告诉我了我不就知道了?”

    他挑眉,问她:“别人没这么夸过你?”

    “没有啊。”她笑着,幽幽地吐气。

    也不知是真话假话。

    “那我告诉你,”他疏于同她计较她这些口中话的真假,而是去咬她莹润的耳垂,声音很沉,很温柔,一字一顿,“你真的,特别会叫。”

    恰恰是这般美妙的契合最无心理负担,你要我给,你舍我便取。她腿软了他便抱她去浴室洗澡。没像恋人偎在一侧,而是分坐两头。

    一段试探的距离。当然今夜就停留在此,也无需过多试探。

    她一只脚踩他的肩膀,五趾红得斑驳、白得玉润又诱人,悠悠然地同他交换着一支烟。

    他又侧头去吻她脚踝,边用幽沉又贪婪的视线,去瞧上方连连仰头喟叹的她,不一会儿,就牵着住她小腿从脚踝吻了上来。

    一夜的你来我往,到底也没便宜到谁,他亲她了会儿,说“去下面”。她便从浴缸另一侧下水,又亲到他的这一侧来,沿他胸膛吻上去。吻他锁骨下方的痣。

    直到从他的眼底明晃晃地看到了丝毫不加掩饰的烛火跃动,她便自然地偎上了他的肩膀,故意停下了。也坏得要死。

    那一双清澈潋滟的眼睛去瞧他唇上的烟,快燃到了头。他刘海儿打湿了,垂落下来,几缕不经意的颓靡。

    她忽然问他了句:“你在北京工作?”

    “嗯。”男人觑她一眼,心火几分未褪的燥,眉心不自禁地半拢起。似乎心有防备。

    是了,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好像她过了这一夜要去北京奔赴他似的。或者又要找他上床,毕竟活儿那么好,花样儿又玩得那么好。有一次就想第二次,第二次就想第三次。

    食髓又知味。

    人啊,都是一步一步,从初初的见色生意向横尸遍野的爱河堕落的。

    南烟便笑一笑,巴巴翻了身坐入他的怀中,最后说:“我以前在那里读过几年书。读了高中。”

    偌大的北京,冗长的时间长河,一生中要与多少人擦肩而过、毫不相识。怀礼到底也没大在意,倦淡地笑着,将烟掐了,“是吗,那挺巧的。”

    她就没再吱声。

    他又去抱她出浴,下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碰了碰她的额头,嗓音很温柔:“不早了,我们睡觉。”

    怀礼忙了一天累得要命,本想就此休战,刚才这么折腾了一遭,结果呢,出了浴室,又是场擦枪走火的情.欲硝烟。

    她把刚在浴室的下半段补了完整,又去上方凝视他,很体恤他。双手扶着他胸膛,深红色的发又勾又绕又柔软,在她同样柔软摇摆的腰、他的手附近不住地搔着痒。

    然后他从后抱着她,温存安抚着她,嘴唇温柔地去触碰她的后耳廓。

    半天,他似乎是要睡着了,便放开她,睡到床的另一侧去。

    南烟起先也是困的累的,自然也是享受的,满足的。他抱着她那会儿,呼吸沉沉地砸她的肩窝,她差点儿以为他又要来一次。

    盯了会儿天花板,她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南烟被一通电话扰醒。是高铭的女朋友邹爽打来。

    南烟是个鉴情师。

    顾名思义,女人出钱雇佣她,她使劲浑身解数,替她的雇主去检验一分所谓真心,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是否诚实,是否忠贞不渝。

    市场供需关系,总有新奇的职业应运而生。

    她恰好很缺钱而已。

    在俄罗斯的这两天都安稳无虞,高铭对她好像没太大兴趣,按约定,她马上就可以拿钱全身而退了。

    本以为就是在暴雪天里待这么无聊的一周,哪儿也去不了,谁曾想,却遭一夜艳遇。

    此行倒也不亏。

    邹爽打来,不是指派她或是要她汇报情况,而是问她,高铭昨天晚上的情绪怎么样。

    好像生怕他们背着她上床了似的。

    但显然是南烟多虑,她清楚邹爽那边的情况。

    高铭本是邹爽父亲酒庄里一个学徒,爱上了酒庄的天之骄女大小姐,两人恋爱三四年他都没跟她求婚,一心在事业上攀爬,却又处处遭到她父亲严苛的打压。她想结婚,父亲那边却又颇有微词,认为门不当户不对,她不会幸福。

    也许她这次找南烟,估计也是想跟父亲证明这个男人在乱花诱惑前也不为所动坐怀不乱,的确很爱她吧。

    爱情中弄不懂的心思可太多了,爱情也根本没什么既定的规则。甚至,爱情的角落里都满是晦涩的污垢和难以启齿的阴暗面。

    但也总有人不信邪,偏偏要去试探人心。

    人心是最不可试探的东西。

    最危险的又恰恰是最惹人遐想的。

    南烟被迫入行,这一年半载也见过不少需求奇怪的女人,当然也经常像个私家侦探似的,给雇主们汇报她们伴侣那些不屑启齿的行踪。

    她大致听明白邹爽的意思,邹父昨夜给高铭打了电话,好像吵了架,关于高铭的升职问题。高铭平日老实巴交的,好像是头一回在电话中发那么的火。

    南烟当了个义务树洞,听得瞌睡,屈腿窝在怀礼房间的沙发里,人没清醒透彻,昏昏欲睡的。

    他比她醒来早很多,也没扰她。在浴室里洗澡,水声潺潺暧.昧。

    她挂了电话,轻手轻脚去浴室找他。

    他穿好了衬衫,一副要出门的样子,领带还没打,纽扣也只系了一半,正在盥洗台前刷牙。

    见她进来,一张俏白的脸,没上妆更清秀,他从镜子看她一眼,视线淡淡的,问她:“不睡了?”

    “你不在我睡不好。”她笑吟吟的。

    “是么,”他刷好了牙,将牙具放一边,按着她的肩膀过来,要她给他系衬衫纽扣,“昨晚你解开的,系回去。”

    她抬头看他:“你不是换了一件?”

    “也没区别吧。”他扬眉。

    南烟给他系纽扣。

    她长得不高——或者是他又高又修长,便很迁就地用一条手臂撑一旁的盥洗台,微微俯下身,由她作弄他的领口。

    她时而抬一抬头,他却没看她,兀自给自己系着袖扣,整理领口。

    “你要出去?”她问。

    他半阖眼,点点头,“嗯。”

    她没细问,系到最后一颗,注意到他胸口那枚暗红色的小痣。她想到前夜那个白俄女人,也学着那么伸手探进去。

    他要抬手阻止她,又作罢,而又学着他昨夜看她牌桌下的脚踝时,那般笑着问她:“喜欢?”

    “嗯,”她点点头承认,也重复他的话,“很漂亮。”

    他似乎不太理解,轻笑了声,“怎么都喜欢这个。”

    然后他拂开她的手,出去打领带,边遥遥地说:“我叫了早餐送上来,他们今天供应红茶和牛奶,你能喝牛奶吧?”

    嗓音回荡在房间。意外好听。

    她与镜中的自己对视一眼,没回他。

    他倒是无微不至操心她喜欢什么。

    而她却在心里想象,也许是他某个乳糖不耐受、喝不了牛奶的床伴一夜醒来,第二天又吐了他那么一身。

    她想着,没来由觉得好笑。开始洗漱。

    过了会儿有人来敲门,应该是服务生,他们用俄语交流一番,大致好像是同时送了牛奶和红茶。当然他要出去工作,喝咖啡的。

    他又问她:“你喜欢喝什么?”

    连个名字也没带。

    南烟刷好了牙,擦了嘴,从浴室出来。

    盈盈一晃,一步横插在他与那个俄罗斯服务生面前,唇边一点笑意,随手将托盘里的牛奶端起来。

    盯着他的眼睛,喝了一口。

    然后垫脚,就去吻他的唇。

    一道濡湿从她嘴角,沿她和他下颌、她的领口向下。她又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幽幽地问:“就一顿早餐打发我啊?”

    怀礼似笑非笑,瞧着她。

    忽然抬手,将打了一半的领带又解开。

    按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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