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个年纪只有自己一半大,辈分却比自己高一辈的年轻人,李元华还是有些不自在。
实话说,自从一个月前知道陆章是自己失联多年的远房二舅后,他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陆章的姥爷李国栋,当年因为人穷志短被李家划出本家,时间长了就失去了联系。没想到有一天李国栋能正大光明地回到本家,且还是被本家三请五请正大光明请回去的。
喜的是,李国栋的外孙,也就是他的二舅,竟然就是传说中那个学术界的神人陆章。陆章这个名字,学术圈的没有人会不知道。
在这个世界上不乏天才,但是缺乏“神才”,陆章就是一个神人。他在大学期间就发表过9篇NSC,还没毕业就获得了博士学位。毕业后更是在新材料技术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毕业第一年就获得了昂萨格奖,上个月直接被授予院士头衔。
很多人对其传奇经历很是惊疑,毕竟这样不可思议的获奖速度太骇人听闻。
究其经历,发现陆章的前半生不算离奇。他从小学习一般,到了高三因为家里出了变故这才发愤图强。考上了华国第一学府之后更没有止下学习的步伐。
他没有传奇的名师,更没有参加什么补习班,性格温和平淡,除了做实验就是看书,除了成就“有一点”耀眼之外,和那些莘莘学子并无什么不同……除了他在高中就交了一个女朋友。
虽然到了大学就已经分手,但在其“乏味”的人生经历中,“早恋”似乎是唯一能证明这人出格的地方。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飘得有些远,李元华咳了一声。
“二舅……”对这张年轻清隽的脸叫二舅,李元华还是有些勉强。但如果没有这一层“舅甥”关系,他也不可能坐在陆章面前,李元华五味杂陈:
“这次请您来,还是因为半个月后的数学研讨会。”
陆章没说话,汩汩的茶水流出来,清隽的眉眼氤氲在热气里。
他眉眼低垂,视线落在手里的古籍上,耳后的金链在脸颊上蜿蜒出冰冷的光,白皙的指尖和枯黄的纸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静得似乎只能听到茶水的流动声。
李元华的额上出了汗。不知为什么,面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和和气气、年纪轻轻的小二舅,总有种面对自家那个满头华发不怒自威的老祖宗的感觉。对方一字未出,就让自己如坐针毡。
可是对方只是二十多岁,比自己多读了一些书而已。是因为室内闷热的原因吧,李元华安慰自己。
他抬眼,见陆章垂眸翻看着古籍,书本已经发旧,透着淡淡的古香:“您在看《博异志》?”李元华想到了办法:“原来您对古代的神鬼传奇感兴趣……其实这本书的影印版就在我们学校的图书馆,二舅若是喜欢看书,可随时来我们学校……”他开始不动声色地“诱惑”陆章。
陆章翻了一页书。
李元华喝了一口茶,再接再厉:“您要是来我们学校,那些书您都可以免费……不,全部拿回来观看……我们学校还有一些同类型的书籍,比如《伏羲考》、《东巴经》……”
李元华一口气说了十多本,说了半天,陆章连眼睛都不抬,他不免有些泄气,勉强说完:“只要您能来参加数学研讨会,您想看多少本都可以……”
李元华当校长十多年,今年的数学研讨会第一次在A大举行。能把陆章邀请来,对他、对学校都是一件极为有面子的事。因为谁都知道陆章醉心研究,每天都泡在实验室,这个会那个奖他都没有兴趣。这次能把他请出来,还是看在这一点微薄的血缘关系上。
李元华抹了把头上的汗,暗道以陆章的性格不来参加也是情有可原。一是对方不喜吵闹,二是因为本家和陆章外公的关系,两家虽然重新联系,但还是有些隔阂。陆章心里抵触也是情有可原。
寂静之中,清朗的声音响起:
“怎么不说了?”
陆章放下书本,镜片后的长眸没有丝毫不耐:“刚才不是说你们学校的图书馆里有《伏羲考》、《东巴经》、《新选古代模样集》、《松漠纪闻》、《岭表录异》……吗?还有什么,都说来听听。”
李元华傻了。陆章不紧不慢叙述得一字不差。这人是刚才不是一直在看书吗?难道都听进去了?还是有一心二用的本事?
李元华赶紧回神,暗道有门:“我虽然是校长,但也记不住那么多,想要看书,您不妨来学校直接看看啊。”
陆章看了李元华一眼,突然一笑。
眼角微弯,耳后的金链清脆作响:“算了,看你这么大的岁数就不为难你了。半个月后我会去,但只参加研讨会,其余活动皆不参加。”
李元华大松了一口气:“多谢二舅。”
待李元华出门后,陆章捏着古籍,指尖一搓书本瞬间变作烟雾消失不见。
【去看他的那些假书干什么?我给你的可都是真东西,从谷神子桌上借来的。】冰冷又高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陆章向后一倚,领口有些松散:“泡在实验室这么长的时间,是该放松放松了。”
况且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回去过大学校园了。不知想到什么,刚才如湖水般平静的长眸瞬间深邃如海。
趁着周末,屠鹭回了一趟出租屋。
看样子何欣自从面试成功后心情很好,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对方正梳着双马尾给粉丝们唱学猫叫。
屠鹭顿时有种耳朵里进了猫毛的感觉,她拧着眉关门。
何欣听见声音,兴奋转头:“你回来了!”
弹幕有人问她这么兴奋,是不是男朋友回来了。
何欣挤眉弄眼:“不是男朋友,但比男朋友还厉害。”
弹幕顿时一片“yoooo~”飘过去。
“别瞎起哄,屠……你等会,我马上下播。”
屠鹭拿着一杯水,倚在门口等她。
弹幕有人眼尖:“我看见人影了,看样子个子很高。”
“手指好长好白啊~”
弹幕开始没眼看,何欣赶紧下播。
“我等你好几天了,你怎么才回来。”
“学校里有点事。”以前她可是巴不得自己不在出租屋的,变得还挺快,屠鹭一笑:“你呢?怎么白天也直播了?”
大部分的网红都是夜猫子,白天直播还是很少见。
一提起这个何欣的脸色就变了:“别提了,这几天公司新接了一个化妆品的推广,准备给另一个网红,但是领导看我前两天面试成功很有潜力,就准备把这个推广给我。另一个网红说我的活粉还没有她一半,凭什么我拿这个推广……”推广不是目的,最主要的是另一个网红是她的死对头,两人在公司明争暗斗好久了。
“所以你就夜以继日地直播,想要快速涨粉?”
何欣委屈点头。
屠鹭哭笑不得,以对方的灵魂歌声,不掉粉就不错了。
何欣说完,还记得要请屠鹭吃饭的事,就要拉着她出去。屠鹭不想麻烦,直接买了食材在屋里涮锅子。
不大的出租屋内开始热气腾腾。何欣吃得满头大汗,脸上的妆容糊成一片。她一抬头,看屠鹭的脸上也出了汗,但只有鼻尖红了一点,嫉妒得多捞了两块肉。
“我就想不通,不就是比我会撒娇,比我会唱学猫叫吗,怎么粉丝数就能差这么多呢?”何欣吃饭的时候还愤愤不平。
她现在只有二十万的粉丝,别看这么多,大部分是公司给买的水军。每天上线看她直播的,不足三万人。而同公司的另一个网红,明明都是二十万粉,却已经有稳定十万人看直播了。
屠鹭勾了一下嘴角,暗道别人那是小猫撒娇,你那是小猫发C。
看屠鹭没说话,何欣咬了一下唇,试探地开口:“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我再不涨粉就被淘汰了。屠鹭……你有没有办法啊。”
就等你这句话呢。屠鹭喝了一口果汁:“我又不会唱歌,怎么帮你?”
何欣哼哼唧唧,给她夹了一块肉:“你不是会化妆吗?你也给我化一个那样的妆呗。我肯定惊艳全场!”怕屠鹭不开心,她马上补充:
“我这次要是能比过那个网红,我就把您供起来!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要上厕所我就算是原地解决就算是憋死也绝对不委屈!”
屠鹭被呛了一口,她喝下一口果汁:“想让我帮忙,付出这点代价可是不够的。”
何欣咽下一口口水:“还有什么代价?”
屠鹭意味深长地一笑。
周末一共有两天,何欣以为屠鹭会马上给她化妆,没想到她直接消失了一天。
直到第二天下午,她带着一群工人回公寓,搬回了一张一米五长的桌子。放在屠鹭的房间里,已经满满当当了。
何欣呆了:“你这是要干啥?”
屠鹭道:“装修。”
她把M站的打赏的钱取出来,买了裁衣用的长桌、人台以及各种零碎工具。
上一条视频她涨了十万粉,打赏去掉网站抽成,只有四位数。
电脑没能买,生活费几乎见底,下个学期的学费就更不用提了,屠鹭现在看见钱都眼红。
工人还在墙上贴墙纸、换吊灯,她直接从包里掏出一件短袖,铺在新买的工作台上。
何欣一看,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她心里有些着急,却不敢催屠鹭。看对方又掏出颜料,不知道要折腾什么,一点都没有为她化妆的意思,她终于死了心,决定靠自己。
“不就是化妆吗?”何欣撇撇嘴:“就像是别人不会似的。”
说着,她“砰”地关上门,决定自力更生。
片刻,外面没了动静,所有工人都走了。门被敲响:“何欣。”
是屠鹭。淡然的,像是爽约的不是她。
何欣没好气地开门:“干嘛?”
屠鹭一笑:“给你化妆。”
黄花菜都凉了。何欣有些委屈,但是还是放屠鹭进来:“我跟你说你今天不给我化成大美女,我就把厕所封了,谁也别进。”
屠鹭:“大美女是不成了,小美女还可以。”
“啊?”何欣急了:“我要是不美谁还看我的直播啊?”
屠鹭道:“那要看你的目的是什么了,想要涨粉我就给你画成大美女,想要直播关注度,我就给你画成小美女。”
说白了,看何欣的主要受众是什么。看她直播的,大部分是直男,如果何欣顶着诡谲的鬼魅妆唱学猫叫,直播间被封了都有可能。
何欣撇撇嘴:“那还是小美女。”
屠鹭问:“对方今晚还唱学猫叫?”
“一招鲜吃遍天。”何欣也无奈,为什么男人这么喜欢这一套。
“比猫还可爱的动物是什么?”
何欣想了想:“兔子?”
“那就化兔子妆。”
“啊?”何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长脸长,一出门别人都说自己能有三十,这样还能化兔子妆?
屠鹭对着镜子抬她下巴,眯眼:“有点难度,但也不是无可救药。”
兔子妆,只要抓住一个特点:“可爱。”
但是何欣的眼睛太长,想要扩大、阔圆眼睛,就必须画卧蚕。然而卧蚕也不是那么好画的,单单在眼中,就像是挂着一团眼shi,反而显得眼小。
屠鹭直接从何欣的眼头开始画,画到眼中为止。眼尾用腮红大面积轻扫,直到连接脸颊,形成眼睑下至。
剩下的流程十分顺畅,面中用橘红色腮红大面积扫过,点上假雀斑,画上咬唇妆,兔子妆就大功告成。
何欣小心翼翼地抬眼。忍不住扒眼皮:“我眼睛大了好多啊……可是这个腮红也太重了吧……”她更小心地看向屠鹭:“会不会像猴屁股?”
“化妆也有分别,‘画骨’还是‘画皮’手法不同。”
“……什么画骨画皮?”
“明星那种锦上添花就是画骨。你这样的……”屠鹭打开手机滤镜:“就是画皮。”
何欣搭眼一看,椅子在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赶紧把手机抢回来:“尼玛,我这也太可爱了吧……比隔壁那个小贱……那个网红可爱一百倍!”
手机里,她所有的轮廓都被模糊,只有那双圆而大的双眼,特别是眼尾,被拉长了不少,还有一张樱桃小嘴,脸上的腮红像是酒后的红晕,配合眼尾的红色,又甜又憨,真的像一只懵懂的小兔子。
何欣抬起头,看着屠鹭抖抖嘴唇。
屠鹭后退一步:“别来这套。”一抬手一件t恤扔在何欣头上:“把这个换上。”
何欣展开一看,原来是一件露脐装,T恤的正面是用水墨画的一只小兔子,墨水在布料上的晕染都变成了毛绒绒的毛发,小兔子抱着萝卜回头,球状的尾巴正对着人,两只大板牙可爱又夸张。
“好可爱,哪里买的?”想到屠鹭刚才拿回来的颜料:“……不会是你画的吧?”
屠鹭擦了擦手上的墨渍:“别废话,快换上。”
何欣套上T恤,转头一看身后还有一团毛绒绒的尾巴。她晃了晃:“屠鹭真有你的,你怎么什么都会啊!老娘真是捡到宝了……”
屠鹭一笑。她倚在门框:“时间不早了,准备唱歌吧。”
何欣满怀信心:“这次老娘萌死那群直男,我就不信我‘喵’不过对方!”
“你不会还想唱学猫叫吧。”
“那、那唱什么?”
“兔子舞会吗?”
“不会……”
屠鹭一抬下巴:“给你三分钟,学会。”
这一晚上,何欣在电脑前蹦跶了四个小时,压抑的兴奋声音不断:“谢谢哥哥的捧场,直播间已经破五万了哦,么么哒!”
“直播间已经六万了呢,多谢大家捧场~”
“……”欣欣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十一万、十一万……从来都没有这么多人听我唱歌……”
“二十万!欣欣死而无憾了……”
半夜,何欣下播。两人坐在阳台上喝酒庆祝。
何欣打了个酒嗝:“屠鹭,你不知道,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那么多人给我捧场,还夸我可爱。”说着说着,她有些哽咽:
“我直播了这么长时间,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一天。你不知道,求爷爷告奶奶让他们看我直播的日子太难了、太难了……”
屠鹭沉默地和她碰了一杯。
“今天多亏了你。”何欣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弹幕上都夸我可爱,还问我我身上穿的衣服在哪里买的。我说是知名设计师给我设计的。”
屠鹭念了一下“知名设计师”这几个字,一笑。
何欣凑了过来:“你怎么什么都会啊,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屠鹭吐出一口气:“我只学会了皮毛,这世上什么都精通的人大有人在。”
何欣不信,她看屠鹭已经带上了粉丝滤镜:“他们肯定都不如你厉害。”
不厉害?他们可厉害得很呢。能经商、能算题、能演戏、能治病,还能甩人。
屠鹭冷笑一声,喝了一口酒。
何欣这才想起来正事:“对了,你说让我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屠鹭回神,拎起何欣身上的衣服:“当我三个月的模特。”
何欣:“啊?”
…………
临数学大赛还有一天,一早,屠鹭拉着吕丽丽跑步。
她们两个一个太瘦,一个太胖,都不健康。
操场上,不止有跑步的人,精力旺盛的男生早已拍着篮球对决了一场又一场。
中场休息的时候,几个人喝着矿泉水。
“程晨,明天就是数学大赛了吧,你有把握吗?”
“你说什么废话,程晨没把握谁有把握?”
程晨一笑:“奖励在我这里不重要,我在意的是,如果得奖就有机会参加陆教授的研讨会。”
陆章是程晨的偶像,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那就祝你成功。”洪森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几人喝了一口水,有人对着程晨挤眉弄眼:“那边,是不是你那个前女友?”
程晨回头,远远地看到屠鹭带着吕丽丽跑步,她梳着高马尾,乌黑的发丝甩出规律的弧度。
“什么前女友。”他喝了一口水,压下心里莫名的焦躁:“婚约只是双方家长的玩笑话,况且她又不是真正的白家人。”
“那就好。”有人看热闹似的一笑:“这两天追她的挺多,我还害怕你和那些人起冲突呢。”
程晨转头,果然,操场上已经有五六个男生给屠鹭送水了。如果是一般都女孩,肯定羞涩地推拒,她不仅没有推脱,反而都收下来,一瓶喝一口。
不知是谁闷笑一声:“还挺雨露均沾的。”
程晨皱了一下眉。
洪森一看见屠鹭,手腕就下意识地疼痛,他冷笑一声:“长得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脑袋空空。听说她这次也参加了数学大赛,自取其辱。”
“就是。”似乎看程晨的脸色不好,有人附和:“我以前可没听说她数学有多好。这次参加竞赛,不会是因为……程晨吧?”
“因为程晨?怎么说?”
“女人嘛,不就是这么回事。她现在不是白家人了,又流落到做网红,程晨是她唯一能扒上的有钱人了。当然得想方设法引起他注意。”
洪森思索了一下,越想越这么回事,他看向程晨:“程晨,你看你上课,她那么久都不上课突然跟你出现在一节课上。你报考数学竞赛,她也报考。你上操场打篮球,她就来跑步,这不摆明了冲你来的吗?”
程晨一怔,他下意识地看向屠鹭。正巧对方一抬眼,也看见了他。
程晨抿了一下唇。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尴尬?他以为屠鹭早就对他死心了,原来还这么纠缠不休。
欣喜?不提别的,被一个女生这么执着地惦记着,是一个男生就免不了得意,他也不例外。
难堪?毕竟在兄弟的眼里,屠鹭只是一个一无是处只能做网红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不自量力还觊觎着他,实在让他有些抬不起头。
想到这里,他看向屠鹭,越看越觉得对方的眼神欲语还休。不行,他必须跟屠鹭说清楚,不能让对方再白日做梦,打扰他的生活。
想到这里,他冲屠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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