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屠鹭洗了个凉水脸,待清醒之后简单上了个妆,带着李秀来到一处高级住房区。
李秀看着屠鹭有些倦怠的脸色, 问“你昨天不是去见那个什么江景去了吗怎么半夜才回来和对方谈得怎么样了也不说, 一大早就来这种地方”
屠鹭捏了一下眉心“别问了, 一言难尽。”
说着,她拿出名片“这就是丽贝卡介绍的顾客。听说是一个独居女士, 姓李。李女士是丽贝卡名下潮牌的高级会员, 但因为眼光高很少选中心仪的衣服。这一次不知怎地突然想要丽贝卡的定制款, 只是丽贝卡已经不做私人订制了, 潮牌里又没有李女士喜欢的衣服,只好把这个客户介绍给咱们。”
想到电话里丽贝卡的语焉不详,屠鹭感觉这次的单子应该有点麻烦。
李秀道“那个什么卡的怎么给你介绍这么一个客户”
屠鹭收起名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在给我一个机会,但也是一个考验。你以为一个国际知名设计师会因为我的两三张手稿就对我一见如故”
李秀听的云里雾里“怎么设计衣服的心眼还这么多啊。”
屠鹭道“有圈子就有人心。时间不早了,走吧。”
李秀点头,跟着她走上楼。
在要敲门之前,屠鹭的手机一响。
原来是萧靳言,他道会议结束,今天下午就要离开香城,问中午能不能见她一面。
屠鹭回“那就在12点茶餐厅见面吧。”之后就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深吸一口气,她敲响了李女士家的门。
半晌, 门被打开, 里面还隔着一层铁栅栏,头发梳得光亮穿着米色开衫的李女士一脸严肃“你们是谁”
李秀道“李女士, 我们是那个什么贝卡介绍来给你做衣服的”
李女士上下打量了两人两眼, 这才把铁门打开“进来吧。”
换了鞋, 屠鹭环顾一圈屋子。室内的家具大多数是木制,空气有檀香缭绕。一面墙上摆放着观音坐像,一面墙上摆放着各种奖杯。
来到客厅,从卧室里冲出来一只小博美,小小身材嗓门不小,一直冲着两人吼叫。
李秀从小就在乡下长大,这样的小狗看得多了哪里会怕,刚想喝退对方,屠鹭把她拉到身后看了那只小狗一眼。
小狗一个哆嗦,呜咽地退了。
这边,给两人倒水的李女士浑然不觉,看着两人突然咧开嘴角“你们真是丽贝卡介绍来的”
李秀点头“那还能有假。”
李女士猛地面无表情“这样吧,我把钱给你们。衣服也不用你们设计了,你们现在就走吧。”
李秀一愣,这还没来得及坐下呢怎么就赶人呢屠鹭没有着急,抬眼问“李女士,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没有原因。”
她这么一说,屠鹭反而自然地坐下,她笑道“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答应丽贝卡的单子,就绝对不会敷衍。如果让别人知道了,我们工作室的声誉可就都没了。”
“我不会说的。”李女士有些不耐烦“我也不差一件衣服,你们赶紧走吧。”
她说话有些着急,难免不客气。李秀忍不住握了一下拳。
屠鹭倒了一杯茶,推给李女士“您约了服装工作室,又临时反悔。我想和丽贝卡约定的人不是您,可能是您的家人房间里有一双男性皮鞋,但男人生活过的痕迹又不多,我猜您有一个儿子,是您儿子帮您订的这次服务”
李女士一愣,顿时深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眼神还挺好使。”
屠鹭一笑“我看柜子上的各种奖杯,您的儿子肯定也是从事造型这一行业的吧。他那么优秀又怎么会差您一件衣服钱。”
“穿上给谁看”听屠鹭夸自己的儿子,李女士心中熨帖,但忍不住嘀咕一句。说完又觉得自己不该说这话,不耐地看两人一眼“我说不订就不订,你们赶紧走吧,再不走我连订金都不给你们。”
她说完,眼中又闪出泪光,要哭不哭地转过头。
屠鹭和李秀对视一眼,知道这事不能强求,于是只好和李女士告别。
门口,似乎是觉得送走了两个麻烦精,李女士对着两人笑了好几声,声音突兀嘴角始终就没有放下去过。
到了楼下,就连性格蔫吧的李秀都难免有些生气“这人怎么这样啊,把人叫过来又不干了,让咱们白跑一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屠鹭双手插兜,吐出一口气“我是设计师,又不是心理师。总不能忽悠老太太买一件裙子天天在家里顾影自怜吧。”
李秀问“那她为什么突然把咱们赶走啊”
屠鹭看了看楼上,道“想到儿子了吧。她的儿子肯定经常不在家,于是就想花钱补偿她。但越是花钱越是填不上心中的空虚。”
李秀道“那当然啊,钱又不能买到一切。”
屠鹭突然一愣,钱真的不可以买到一切吗
突然,她看着楼上,猛地想起什么脸色一变“李秀姐,跟我上楼”
李秀吓了一跳“怎么了”
屠鹭冲上楼,匆忙去拍李女士家的门。半晌没有人开门,屠鹭只好找了物业。好说歹说在物业工作人员在场的情况下开了门。李女士坐在沙发上,一手拄着头有气无力
“物业的谁让你开我家的门了”
屠鹭一叹,看向刚才还嫌麻烦的工作人员“都眩晕了,还不赶紧送医院”
送到医院,一经检查是脑梗前兆,幸亏发现得早,要是真昏迷了可就严重了。
李女士躺在床上休息,大夫责骂屠鹭当儿女的怎么不多关心关心老人,李女士的病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李秀忍不住小声嘀咕“我们跟她非亲非故,要不是我妹子她早就不行了。”
医生一听,一愣“你是怎么发现她不对劲的学医的”
屠鹭道“我也是后知后觉,她情绪不受控,时而哭时而笑,且哭笑都不自然我就猜她可能是脑袋出了毛病。我不是学医的,只是略懂。”
李秀得意“我妹子懂得多了。”
留下医药费,屠鹭在李女士的手机里找到“儿子”的号码打过去,听对方的声音最起码是四十岁的中年,知道自己老妈生病住院还没等屠鹭话说完就冲了过来。
屠鹭功成身退,带着李秀回到了酒店。
李秀看着狭小的酒店,自我安慰“这一趟虽然没挣到钱,还搭了不少钱,但是救了一条人命也挺好。”
屠鹭勾了一下嘴角“我就知道李秀姐懂我。”
李秀看了一眼时间“都十二点半了,咱们去吃饭吧。”
屠鹭点头,只是刚点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地变了“我可能跟你吃不上饭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她转身就跑。
看她那么着急的样子,李秀摸不着头脑“跑得那么着急,难道又是谁病了”
站在包厢的门口,看着靠在窗口一直不作声的老板,刘助理严重怀疑自己家的老板病了。
不是犯了相思病就是犯了精神病。
昨天在茶餐厅里耽误一段时间,差点导致下午的会议赶不上,今天眼看着要回去又莫名其妙在茶餐厅里等了一中午。他有预感,两次都是和那个屠鹭的女人有关。
刘助理看了看表,忍不住对萧靳言道“萧总,发布会的时间就要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萧靳言没有回头“如果来不及就推迟。”
刘助理一噎,无话可说。只是难免抱怨“萧总您在商场这么多年,哪个敢让您等的”
萧靳言看了他一眼,刘助理赶紧闭嘴。
他回头,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目光幽暗。
确实,对于萧靳言来说,等待是一个新奇而又漫长的体验。
以他的性格,他很不擅长等待。在被后母设计到屠家村的时候,明明他只要耐心等上一个月,后母肯定会因为不敢太得罪他就让他父亲把他接回去,然而他一刻都等不了,千方百计甚至在雨夜爬山都要回去。
后来他在屠鹭的帮助下成功回到萧家,父亲和那个后母大吵了一架,准备离婚,又在对方的温柔小意中收回了离婚的心思。
当时的他并不在意,他只在意为什么满街的树还没有落霜,为什么家里精致的饭菜没有杂粮的芳香,为什么今年的夏天这么长。
那年夏天的等待,于是说是等待,倒不如说是期待,他自己也不承认的期待。直到冬天,后母又故态复萌,又想要把他推出去。
但在父亲开口之前他就已经开口,他想回屠家村。
顺水推舟地,他又被送回了那个小村子。远远地,看着一个吊着眼梢脸蛋红扑扑的小姑娘,顿时觉得连凛冽的空气都温柔了起来。
后来他们在一起。
再后来,他们分开,直到重逢。
萧靳言缓缓抬眼,重逢是欣喜的、猝不及防的,他以为他会将这段感情力挽狂澜,但是从昨天在隔壁等的那度秒如年的十几分钟,和今天对方迟迟不来的约定,他坚如磐石的信心微妙地有了一丝变化。
等待的一分一秒都好像在拉长时光,起初他并没有在乎,只是茶水微微一晃猛地落在他的指尖,他只恍惚了一瞬就似被拽入了另一个空间。
是那个熟悉的别墅,他和屠鹭每天黏在一起的地方。时光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沙发上,他的心口蓦然一紧。下意识地想到,她以前也是这么等自己的吗
这样的想法像是深渊,越想就越把人的理智拽走,萧靳言强迫自己回神。
隐约听到隔壁发出的声响,继而看到屠鹭有些不自然的脸色,怀疑、审视、愧疚像是冰冷的雨在自己的心里淋漓。萧靳言不是不知道屠鹭的不对劲,只是他有预感,对方的破绽就像是与他隔着一层薄薄的冰,在没有掌控一切之前他不能戳破。
“萧总。”刘助理提醒他“屠小姐来了。”
他瞬间回神。
屠鹭喘着粗气,一手撑在包厢看着他“我、我来晚了。”
“没事。”萧靳言让刘助理关门“如果很忙的话可以不用来。”
“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屠鹭灌了一杯茶“而且我也没有很忙,只是中途突然出了意外。”
一般说起原由,说到这里也该详细讲讲,屠鹭却没有接着说,而是问“你这就走了几点的行程”
萧靳言道“下午两点半。”
屠鹭一看时间“那岂不是快晚了”
私人飞机如果重新申请航线,虽然麻烦了些倒也方便,真正麻烦的是下午的新品发布会,他不得不去。
萧靳言道“所以我和你说两句话就走。”
屠鹭道“有什么可说的”她中午没吃饭,饿得不行,先吃了一块糕点垫了垫肚子“反正过两天我就回去了。”
萧靳言看她的表情“工作不顺利吗”
屠鹭道“顺利。”
“屠鹭。”萧靳言没有明显表情,但双眸一动“你知道你什么都瞒不过我。”
屠鹭的指尖一停,她缓缓头抬头看他“我有瞒什么吗”
两人对视,屠鹭在他黑沉沉的瞳孔里看到的是深不见底的隐晦,也看到了一脸无辜的自己。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在楼下的喧闹中更显室内的安静,这一瞬间萧靳言手表上的秒针都像是带着如雷声般的震动。
他们都知道对方问的和隐藏的是什么,但都不确定会不会得到心中的答案。
半晌,萧靳言率先垂眸,给她倒了一杯新茶“没有。我只是看出你有些累。”
屠鹭收回视线,她东西没吃多少,灌了一肚子水“累是应该的。你当初重掌萧家的时候累得快要吐血,一个月瘦了二十斤,有时候累得一天都吃不上一口饭。如今也不是挺过来了吗”
她一笑“有付出就有收获,累只是暂时的。”
明明屠鹭说的都是正确的积极的话,但萧靳言却慢慢地皱紧眉头。
这太不对劲了,上次在茶餐厅和她说话的那种不好的感觉又袭上心头。那种说不上来的无力、阴冷,萧靳言看着屠鹭光洁的脸庞,恍惚中猛然和过去的自己重合。
他瞬间回神,沉声开口“你把工作看得太重”
屠鹭看着他一笑,他顿时抿住了嘴唇。
身份、立场、资格,他说这句话时什么都没有。
屠鹭又塞了两块糕点,匆匆忙忙地道“你下午还要回去,再耽误时间就来不及了。我也有事情,想找我的话再预约。”
说着,她拿起包就走。
出了包厢,看见刘助理焦急地等在门口,对他一点头。
刘助理看着屠鹭的背影,再看看萧靳言沉默的侧脸一懵。这又是怎么了
屠鹭打车,回到酒店。路上系统忍不住道
宿主今天像个炮仗。
屠鹭也觉得自己有些敏感,她捏了捏眉心“也许真是我累了吧”
系统叹口气,它很少叹气,一个机械的声音学起她来倒也像模像样
宿主现在倒真像是那四个男主的以前,为了自己的目标不管不顾,如同入魔。
屠鹭冷笑“我和他们在怎么会一样他们努力是为了完成任务,我是为了理想。”她转过头嘀咕“而且我又没有因为事业让谁独守空房”
你还是在意。
屠鹭仰头倒在出租车后座上“不在意就不是人。只是在我心里有更重要的事做。如果他们不打扰我工作,又不会相互发现对方,我倒是可以勉强和他们谈谈心、调调情。”
系统
渣得让它无话可说,亏它刚才还心疼她
屠鹭一笑。
其实系统说得对,她也觉得自己和那几个王八蛋越来越像。
她努力,不只是为了理想,而是为了一口气。为了白仲英把她扔出白家是骂出的一句“野种”,也是为了所有人都要把她打入泥沼的恶意。更是为了前世死的不明不白的自己。
挣钱是为了还给白家,挣钱,也是为了能有立足之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宿主变成这样。系统的声音难免叹息做任务不知道是你改变了他们,还是他们改变了你。
她的改变其实一直有迹可循。上辈子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到了第一个世界被现实打击,第二个世界被知识启发,到了第三个世界
屠鹭看向窗外,中央商城的显示屏上终于一闪而过她忽略了好久的名字“下个月的金牛电影节,江景将作为评委出席。”
她叹道“其实还是江景对我有启发。这四个王八蛋里,他似乎才是真的有理想的人。”
那是给屠鹭留下深刻印象的第二个雨天。
一行人去山上拍摄v,天空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觉得不安全,让所有人下山。只是这细雨仿佛是神来之笔,导演不想错过,于是大家商量着要拍最后一条。
最后一条是封景和v女主在雨中对视的画面,明明是很简单的镜头,那个女星却止不住地笑。
导演有些不耐烦,但想着是花大价钱请来的当红小花也就忍了。没想到最先发难的却是封景。
他摔了帽子,将女主角骂得狗血淋头,一会说她不敬业,一会说她没演技,把人家一个姑娘说得梨花带雨,止不住地哭。
导演知道封景就是这个臭脾气,心里暗爽面上还得为女主角说好话。
有忍了封景很久的工作人员看女星哭得很惨,忍不住道“不就是一条v吗有必要那么认真真当自己是影帝啊。”
封景猛地抬头,工作人员被吓得一个哆嗦,差点从山路上滚了下去。
导演眼看这条拍不了了,于是就说换人拍。冯鸣自告奋勇,女星擦了擦眼泪补补妆就上去了。
其他人原地休息。只是转瞬之间没了封景的身影。
让她不要找,说封景心情不好一会就会出来的。
屠鹭问他到底怎么了欲言又止,只是说因为家里的事,让屠鹭不要多问。
屠鹭看雨越下越大,不放心对方就顺着小路寻找。终于在山拐角找到了蹲坐在石壁旁的封景。
他的头发全都湿了,水珠顺着一根一根的发丝落在高挺的鼻梁上。嘴唇微白,似乎连澄澈的瞳孔都暗淡了少许。
听见脚步声,他道“其实我的父亲是”
“这么冷的天我劝你不要煽情。”屠鹭把毛毯披在他身上“其实我的故事比你长,你要不要听”
封景不可思议地瞪她,半晌闭紧了嘴巴。
屠鹭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忍俊不禁。
他又是恼怒又是尴尬,不由得推了她一下,没想到这山上路滑,屠鹭瞬间就滚了下去,封景下意识地拉住她两个人像是雪球一般滚到了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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