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司空无情是什么时候来的。只一炷香的工夫,他已痊愈,完好如初。此刻站在一袭红袍的狐鬼身边,竟是比它还要妖艳诡丽。
贺梅辛中肯地想:确实没有他好看。
即便画像已是一等一的美人,即便司空无情化形后秾艳的五官已被削弱三分,客观地说,画像上的女子还是比不上司空无情的一半。
他很想礼貌地回应司空无情一句,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狐鬼被司空无情夺去画像,也不抢回来,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眸光颤动,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它好像忘了进攻、忘了危险,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这画像、这画像应该早被他烧了才对啊……”
本以为从头便是虚情假意,所以才能恨得决绝。
可是人心似海,是真是假,谁又能说得清呢?
狐鬼痴痴地伫立着,贺梅辛手捧拂尘,一步步向它走去,满眼慈悲:“前尘因果,已成虚妄。你若化去执念,亦可重新转世为人。总比困在一副狐躯里,生生世世不妖不鬼得好。”
狐鬼迷茫无措地抬起头来,贺梅辛神色温柔地向它伸出手,腰间的封妖袋隐隐发出灵光。
犹豫半晌,它将一只手搭在了贺梅辛的手上,低下头颅,表示顺服。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锐不可当的煞气骤然席卷而来。
“危险!快放开它!”司空无情几乎是同时喊道。
贺梅辛迅疾撒手,可还是慢了一步。
狐鬼抓着他的手将他死死钳住,利爪刺向他的心口,面目狰狞地嘶吼道:“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们也都别想活了!!”
这声音,是苏鸿云自己的声音!
果然,那张神色扭曲近乎骇人的脸上,眼瞳是黑色的。
此时控制身体的不是狐鬼,而是苏鸿云本人。
他秘密被当众揭穿,身败名裂,又受煞气影响,陡然发狂,欲与贺梅辛同归于尽!
那么近的距离,那么快的速度,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纵使是贺梅辛也无法挡下这一击。
会死吗?正中心口的话,一定会死的,即便是大师兄也无力回天。
他现在能做的是稍稍矮身。这样,利爪就正中面门。尽管脸会被划烂,眼睛也可能会瞎,但是对于修仙习武之人来说,脸也不算要紧。
除魔卫道,怎会没有牺牲。
电光火石之间,贺梅辛冷静地梳理了所有的可能。
正当他准备矮身时,突然,一道长鞭呼啸而来。
“啪!”
清脆一声,长鞭正中苏鸿云来势汹汹的利爪。
紧接着,一个红色的身影插在了他和苏鸿云之间。
“伤他者,死。”
贺梅辛从未听过司空无情这样的语气。
轻蔑、淡漠、又裹挟着令人肝胆俱裂的杀意。
仿佛草菅人命,又仿佛用情至深。真如他的名字一样,道是无情却有情。
司空无情长鞭飞卷,缠住苏鸿云攻击贺梅辛的利爪。右手短刀随意一削,他白净的手掌生生齐腕而断。
“啊!!!!”苏鸿云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司空无情懒得去听他嘶嚎,无光的眼瞳厌恶地别开,短刀利落地插进他的心脏。
可是,苏鸿云却没有立即死去。离得近的宾客都清晰地看到,银白色的刀身上似乎有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在流动,顺着伤口流进了苏鸿云的身体里,一直爬到他的脖子上、脸上、头上。
“呃啊啊啊啊!!”
无数四足生物的影子在他的全身里乱窜,吸附在他的皮肤上,像昆虫又不是昆虫,一口一口吸吮着他的精气、他的血肉、他的骨髓。
司空无情狂傲而冷漠地站在风中,黑发被风卷得猎猎飞舞,俯视着因痛苦蜷缩在地上的苏鸿云,一字一句道:“我会让你在死后,都后悔曾经想伤他。”
苏鸿云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像是想要阻止体内那些东西再往上窜,可却是徒劳。他双目圆凸,血管和青筋一根一根暴起,不断倒抽干气。
这时,他的眼睛忽而又变成了绿色。
之后,他挣扎的动作逐渐弱下去,最后,张着眼睛,一动不动,已然是断了气。
在场众人,可能只有贺梅辛和司空无情明白最后发生了什么:狐鬼夺过了身体的控制权,帮苏鸿云承担了最后的痛苦。
作为代价,狐鬼也随着苏鸿云的死亡而魂飞魄散。
贺梅辛沉默地望着苏鸿云冷去的尸骸,腰间封妖袋的光芒渐暗。
为什么?
方才瞬息间发生的重重剧变,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他不禁仰头,遥望苍穹。
情为何物?
天道无言。
归程途中,贺梅辛与司空无情同路而行,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这并肩的二人,一个白衣似雪,一个红衣胜血;一个一尘不染像个神仙,一个吊儿郎当像个流氓;却又都俊美得不可方物,像从话本里走出来的一样,惹人一步三回头。
途经那家掌柜横死的胭脂铺,此时,铺面已经搬空,等待下一个商户。风一吹,老旧的窗扇嘎吱作响,显得有些落寞。
贺梅辛忽然开口道:“司空少主,给四具尸体剃阴阳头的人,就是你吧。”
不是询问,而是陈述的语气。
司空无情半眯起眼睛,笑着道:“哦?为什么会这么想?”
贺梅辛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道:“在我之前注意到四具尸体间的联系、得出狐妖成人的猜测、又能做出给尸体剃头这种事的人,据我所知,只有你。”
非常自信,也非常客观。
司空无情没有否认,双手搭在脑后,玩味道:“还有吗?”
“还有,直觉。”贺梅辛道,“少主好像还未说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苏府婚宴上呢?”
司空无情突然凑到贺梅辛面前,狡黠道:“道长哥哥觉得是为什么呢?”
“道长哥哥”倒是叫得很顺口,出了苏府都没有改口。不过他是道长,也确实比司空无情年纪大,的确是道长哥哥。
贺梅辛道:“可能有很多。修行、历练、奉命出行、甚至是单纯为了吸收灵力。无情派内事,还是司空少主了解更多。”
“吸收灵力”一词用得很委婉,实际上,贺梅辛指的是邪道一种为人不齿的修炼方法:夺取妖、精、怪甚至是别的修士的灵力,来提升自己的修为。
司空无情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灿烂笑着鼓了鼓掌:“不愧是道长哥哥,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贺梅辛继续道:“所以,你剃阴阳头,是为了提示我‘阴阳交汇’的关键,引我去苏府?”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少主,你不信我的判断能力吗?”
多情派首徒不能被无情派少主看瘪了,此事可是事关门派乃至正道的声誉的。
司空无情这次倒答得干脆:“信!道长哥哥我自然是信的。”
两人走到一个路口。此路向左,便是多情山;向右,便是无情谷。
贺梅辛向司空无情拱手拜别:“司空少主,后会有期。”
司空无情勾起嘴角,道:“道长哥哥,你信不信,我们此后一定会再见的。”
随即挥了挥手,眨眼之间,一抹红影消失在朝阳余晖中。
深夜,无情谷,司空无情的卧房内。
司空无情拿着一块玉佩,嘴角勾起的弧度一点一点下垂,明艳的笑容渐渐冷下来,消失不见。
他手中,正是曾经送给贺梅辛的那块玉佩。
玉佩上浮雕花纹繁复,贺梅辛自然看不懂。
因为花纹雕的是“Made in China”。
司空无情有一个秘密。
他是“打脸渣受”系统任务者,打脸每一个世界中曾害死过攻的渣受。他经历49个世界,全系统积分排名第一。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世界了。
这个世界的任务难度陡增,系统只告诉了他渣受的生辰八字和相貌,给了他原主死前的最后一段记忆,除此之外,什么信息都没有。
他通过兑换的道具和丰富的经验,很快锁定了贺梅辛,在初次见面时,就问出了贺梅辛的生辰八字。
相貌一致、生辰八字没错,接下来,就要判断贺梅辛够不够渣了。
他送给贺梅辛的这块玉佩,其实是用积分兑换的远程监视道具,可以通过它看到贺梅辛的一举一动。
接下来贺梅辛的一系列行为让司空无情立即锁定了目标:与书童一起沐浴、对二师兄投怀送抱、与师尊坦诚相对、与大师兄一起赏月看萤火虫,甚至连两个小师弟都不放过!
扮温柔、装贴心,处处留情,与全师门上下都有染,这不是圣母绿茶女表是什么!
司空无情从来都对圣母莲花女表型渣受深恶痛绝,他决定,要亲手毁了贺梅辛,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在此之前,他必须要让贺梅辛无可救药地爱上自己。
然而,不愧是最后一个世界,这个绿茶女表的段位,实在是太高了。
他为贺梅辛豪掷千金、用漫天的烟花拼成他的名字,贺梅辛却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谢谢”,根本不为所动;
在洞房里,贺梅辛又主动对他投怀送抱,狐媚至极,还要装出一副完全不懂的样子;
为了博取贺梅辛的感动,他故意创造机会受伤,他都奄奄一息了,贺梅辛竟然假装没看见自!己!走!了!
还给他喂了一颗什么药丸,呸,什么鬼东西,苦死了!还不如跟系统兑换修复术呢!
司空无情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生气,手中不知不觉发力,“哗”的一声,竟直接把玉佩捏成了齑粉!
司空无情看着手中的碎渣,冷笑一声:
笑话,他全服第一攻,会玩不过一朵绿茶?
好啊,贺梅辛,现在起,就让你尝尝我司空无情真正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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