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你师傅终究是你师傅
化龙江下,千蛟宫内,明珠晶石相映生辉,鲛姬蚌精起舞劝酒,端的是水中仙境,世外桃源。
这时候,便有不明真相的水族问道:“今天又是什么大日子,怎比昨日端午佳节更热闹?”
有好心人回答:“自是咱们小蛟爷又娶亲了呗~”
那人问:“怎么是‘又’呢?”
好人心笑道:“一看你就是新来的,不知内情。咱们小蛟爷是天生的多情种,到如今,已娶了八房。至于今天这一位,是第九人啦。”
由此可知,传闻中的第九人,正是凌清越。
即便被人强掳至千蛟宫,他亦不急不慌,只静静端坐于寝殿,甚至还有闲心拨一拨案上七弦琴。
不多时,鲛奴除去门上禁制,鱼贯而入:“请公子更衣。”
凌清越并不理睬他们,兀自拨弄琴弦,背影恍如琼琼飞雪堆砌而成。
鲛奴们面面相觑,等了半晌,见琴声暂歇,才又道:“请公子快些,莫错过良辰吉时。”
“请你们蛟主来一趟,我有话问他。”
凌清越仍旧背朝众人,丢下这么一句话,再无其他。
鲛奴们立时炸开了锅:
“蛟主哪是你能见的,别异想天开了。”
“我劝你不要拿乔,乖乖从了咱们小蛟爷,将来也有好日子过。”
“好大的口气,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
凌清越猝然转身,水波在他手中凝成长链,绕上鲛奴脖颈。只等他掌心微微发力,那长链便猛地收紧。
方才还极尽嘲讽之所能的几人,顿时气息阻塞,只以为喉管将断,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速速将蛟主请来。”
说罢,他一拂广袖,便众人挥出了门外。
门前四仰八叉倒了一地鲛奴,惊得守门虾兵一蹦三尺高。
鲛奴指着锁闭的门扉道:“里面……里面的人非同小可!”
虾兵不解:“既然他有这本事,为何不逃?”
鲛奴捂着脖颈喘粗气:“我哪晓得?快、快去禀报小蛟爷!”
凌清越瞧罢门外情形,再看地上七零八落的喜服头冠,眼中又添了几分冷色。
今日,有人要大难临头了。
不多时,门扉又被推开,来的却不是蛟主,而是小蛟爷金闪闪。
这金闪闪身后还带着七八名鲛奴虾兵,大抵是听说了方才的事情,兴师问罪来了。
不过,凌清越哪能被这群人吓到?
他不仅无所表示,还端坐一旁不起身。甚至只在金闪闪进门时,稍稍瞥了一眼,赏光似的给一记眼神。
一时之间,连鲛奴虾兵都忍不得他了:“这也忒目中无人了吧?”
金闪闪却道:“一群大老粗,都给我闭嘴。耐心这东西,就是留给美人的。”
说罢,金闪闪上前,细瞧凌清越眉眼。凌清越亦朝他一睥,眉目凛然,如覆霜雪。
金闪闪不禁捂住胸膛,莫名生出几分畏惧,却又觉得这一记眼神实在摄人心魄,让他的魂灵都颤了一颤。
“金某真心与公子求一份姻缘,虽说多有唐突,但……”
不待他说完,凌清越兀自说道:“今日小蛟爷娶亲,怎不见蛟主大人?”
金闪闪自以为懂了美人之心,笑道:“原是美人恪守礼节,要先拜见父亲大人,这就安排。”
凌清越不应声,只等他请蛟主来。
“美人啊,今日是咱们的好日子,你且笑一笑嘛。”
“自昨日相见,你还不曾对我一展笑颜。”
这金鳞蛟求偶之状,只教跟来的仆从兵将们都不忍直视。
凌清越由始至终不理不睬,既不应声,也不多做一个表情,真正是一轮九天皓月。
蛟主迈进门时,便看见儿子缠着白衣仙君嘘寒问暖,极尽讨好之所能。
霎时之间,蛟主心头一塞,险些栽倒在门槛边。
众人只见蛟主冲到那二人身畔,朝着白衣人直瞪眼。
凌清越回望向蛟主,微微颔首致意,既不曾多给几分表情,也不曾开口说一个字。
这一番你来我往之下,蛟主也捂住了胸膛,通身冷汗淋漓。
偏生傻儿子尚不知大难将至,得意洋洋道:“父亲你看,这可是世上不多见的美人呢!”
“跪下!”
蛟主憋了半天,终归怒喝出来。
金闪闪连忙回护白衣美人:“人家还没过门呢,怎能说过就跪?”
蛟主面色如铁,抬脚就踹:“逆子,我是让你跪下!”
金闪闪双膝落地,不明所以:“这是???”
蛟主朝凌清越施大礼,再三致歉:“竖子无教,还请清徽仙君见谅。”
凌清越只让他躬身拜着,兀自端坐一旁:“这就是蛟主教出的好儿子,抢亲抢到本座头上来了。”
蛟主只觉得如芒在背,说话都打磕碜:“这这这……逆子,还不快与清徽仙君赔罪!”
金闪闪这才晓得,原来抢回来的是仙山上的仙君。
蛟再怎么与龙相似,却都差了一步,只能算半仙。在仙君面前,哪有身份可言?
金闪闪忙不迭调转放向,朝凌清越跪着:“是我有眼无珠,唐突了仙家,还请仙君恕罪。”
凌清越睥着他:“别的且先不提,本座问你,可还有旁人是被你强掳进千蛟宫的?”
金闪闪忙道:“再没有了。”
凌清越不信,又问他:“当真?”
金闪闪倒抽一口冷气,满身冷汗:“千真万确!”
“昨日江畔初逢,我见仙君卓然出尘,才一时错了心思。从前时候,皆是你情我愿,不敢做那强取豪夺之事。”
金闪闪说完,小心翼翼朝凌清越一窥,撞上眼神时,只恐要被冷肃之气冻裂了。
昨夜,凌清越早便晓得有人潜入房中。为查明真相,他索性将计就计,佯装昏睡。
后来睁开双眼一看,方知晓是被化龙江里的蛟族掳劫了。
他与化龙江里的蛟主有几分渊源,数百年前,还曾出手相救过。这蛟主对他也向来敬重,谁料傻儿子惹是生非,惹出好一场祸事。
凌清越再不多瞧金闪闪一眼,与蛟主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蛟主当即屏退众人,连带儿子也一并踢出去。
金闪闪揉着后腰,蔫头耷脑,正欲让人把歌舞撤了、宴席散了,便见有鲛奴虾兵鼻青脸肿地跑过来。
“大事不妙啊,小蛟爷,有人来砸你娶亲的场子!”
金闪闪憋着一腔怒火正愁无处发泄,当即亮出金戟,朝前厅去了。
前厅,言昭旋身一挥剑,便见虾兵蟹将为剑气所震,飞跌向四面八方。
堂下正中,他拄剑而立,凛目扫视四方:“把金闪闪叫出来。”
“让我看看,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竟敢来千蛟宫闹事!”
随着一声断喝,金闪闪持金戟而来。
有道是,夺师之仇不共戴天。言昭见得此人,二话不说,直接开打。金闪闪也有些功夫傍身,提了金戟迎战。
二人功法相撞,迸溅出耀目寒光,将好端端的喜堂崩得一片狼藉。
金闪闪终究不敌言昭,连退三五步,摔倒在地。
敢动凌清越的,都要付出代价。言昭持剑而去,通身煞气逼人。
言昭本想一剑劈下去,却教谢景枫用折扇抵住剑刃:“别发疯了,救人要紧。”
此话有理,言昭终归饶了金闪闪一条蛟命,改为用剑抵着脖颈,逼问道:“人在何处?”
金闪闪见此人功法高深,下手狠辣,回话时牙齿都在打颤:“在在在……后宅寝殿。”
“寝殿?!”顿时,言昭心中有十万野马崩腾而过,“你把他怎么了?说!”
“这这这刀剑无眼,你别割我喉……”金闪闪磕磕巴巴道,“你家师尊正与我父亲在后宅议事,我不曾碰他。”
言昭心下稍安,这才收了剑:“算你识相。”
“那美人是凌虚宗的仙君,品级比我父亲还高出几许,哪是我敢碰的?”金闪闪跌坐在地上,竟还委屈起来,“也怪我有眼无珠,竟不识仙家。”
言昭冷哼,取了乾坤袋,将宝物砸的满地都是。
谢景枫则与金闪闪道:“这是小蛟爷下的聘——百斛鲛珠、千担珊瑚、万两黄金。我们分毫未动,如今悉数奉还。”
前厅的白玉墙上,还贴着硕大的大红“囍”字,着实碍眼。言昭提了剑走过去,但听一声裂帛响,剑气绞碎了红双喜。
待他落回地面,又朝金闪闪飞一记眼刀:“就凭你,也配肖想他?”
金闪闪一缩脖子,只觉得自己也被剑气绞了一轮:“不敢了……再不敢了……”
“此事到此为止。”
凌清越一出声,言昭随即展颜一笑,方才的逼人煞气瞬间消散,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收剑入鞘,朝师尊跑去,满面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凌清越扫视满地狼藉:“我岂能被他们伤到。”
听得此言,一直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蛟主忙道:“老夫教子无方,还请清徽仙君莫记在心上。”
凌清越已拿到想要的东西,自不会再计较:“小蛟爷年轻气盛,还须蛟主约束言行,多加管教。”
蛟主再施一礼,应道:“老夫谨记。”
待他们寒暄之后,言昭紧跟师尊身后,悄声道:“师尊有这样大的面子,竟也不早说,害我与大师兄白闹一场。”
凌清越见他又来耍嘴皮子,只问他:“你是来邀功的,还是来溜须拍马的?”
言昭却说:“都不是,我是来退还聘礼的——我的师尊,万金不换。”
凌清越终归没忍得住,颔首浅笑:“你啊……”
他们就这般走出了前厅,路过金闪闪身边时,都不曾多给一记眼神。
不过,跌坐在地上的金闪闪还望着凌清越远去的身影,兀自感叹道:“这美人一笑万古春啊——”
“春你个大头鬼!”蛟主恨不得再给他一脚,“给我跪好了!”
“为了你这一条蛟命,老夫把和光灵玉都送出去了!”
和光灵玉乃化龙江中蛟族至宝,可解世上奇毒。
此刻,这宝物正拢在凌清越的广袖之中。
北行之旅长路漫漫,定有无数艰难险阻。凌清越换来此物,是为将来做打算,倘若有个万一,也好有备无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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