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欢咬着手指尖,犹豫几许,小心翼翼的下地,趴在门上企图听到外面的动静,奈何门板隔音太强,他什么声响都没能听到。
原地焦虑良久,吴欢握住门把手,悄悄拉开一条缝朝外面看去,外面不知何时已经恢复平静,乱糟糟的桌椅堆里,助理和保镖们站在楼兰郁面前,助理先生正在说话,而楼兰郁似乎一言不发。
前面那么多人,吴欢眼中只有先生。
可怕的人群都消失了,对吴欢而言就是警报解除的信号,而楼兰郁的存在更是安全的信号。他打开门,朝楼兰郁走去,眼中看不到横倒在地的桌椅,更看不到助理先生和保镖们惊艳的目光。
被绊倒在地的吴欢,掌心的刺痛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低头看,看到被碎片扎破而鲜血淋漓的手掌心,殷红色的鲜血和掌心的刺痛夺走他的注意力。
“吴欢!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威严呵斥唤醒吴欢,他下意识抬头,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楼兰郁。楼兰郁的眼里似乎燃着两团火焰,他一向冷漠的脸浮现怒容,吴欢已经很久没看过楼兰郁的怒容了。
每当楼兰郁生气,他就一定会受罚。
吴欢心神慌乱,伸出手拽住楼兰郁的衣袖解释:“不要生气……先生,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骗、骗您,我是——”
是什么呢?就是故意欺骗啊。
自以为能凭借自己报复曾经伤害他的那些人,其实根本还是那个懦弱无能的吴欢。
吴欢渐渐垂下头,灰心失意,陷入自怨自艾的状态里,连乌黑光滑的头发都在此刻失去了光泽,胡思乱想之际,没忍住再次抓紧瓷片割伤手掌。
楼兰郁握住吴欢的手,强迫他摊开手掌,扔掉他掌心里的碎瓷片,本想责骂两句,但见他又被刺激得犯了病,迷茫得像只小羊羔,一时间又狠不下心责怪他。
“去车里拿医药箱过来。”他头也不回的说。
助理先生立刻小跑着下楼去拿医药箱,几分钟后飞快跑回来,把医药箱递给楼兰郁,又偷偷的、假装不经意的看吴欢,近距离的看更被吴欢秾丽到极致的脸惊艳到了。
犯病中的吴欢由于无法控制情绪,心绪起伏过大,外界一点风吹草动就会促使他情绪激动,情绪一激动、血液流动加速,象牙白的皮肤就容易呈现红色。
而这种红色却不是这一块、那一块的深红色,而是轻轻晕染开的玫瑰红。
吴欢本来就是浓颜,不化妆也跟上了浓妆一样,当他脸颊、眼尾处晕染开玫瑰红,就让他的美丽变得更加惊心动魄。
助理先生跟在楼兰郁身边出席过很多晚会,见过很多美人,东方的、西方的,面孔精致的、气质突出的,却从未见过吴欢这样的,真的就像古书里描述的山魅。
明明美得张扬热烈,却脆弱得一碰即碎,莫名的勾魂夺魄,魅惑人心。
助理先生有些失魂落魄,忽然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投过来,他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时正对上楼兰郁警告的目光,当即低下头、向后退。
身后其他人也都若有似无的打量吴欢。
楼兰郁处理完吴欢手心的伤口就脱下外套盖在吴欢头顶,一手横过吴欢腿弯,一手扶住他的后背,像抱小孩似的,抱起了吴欢。
吴欢透过西装外套凝望着先生线条分明的侧脸,两手环抱住先生的肩膀,掌心没有了碎瓷片,可还是在刺痛,他疯狂的想戳伤口,他觉得疼痛会让他清醒、让他获取勇气,可是先生不喜欢他这么做,还会生气。
被先生处理过的伤口,吴欢不敢弄坏它。
他现在很矛盾。
眉头紧皱,一边想自残,一边因为先生的不喜欢而努力拒绝自残的冲动。
这就是犯病时的吴欢,他会自残。
进车后,过了很久,吴欢终于想到转移注意力的办法,他询问:“刚才……先生做了什么?”
楼兰郁轻抚着吴欢的后背,闻言垂眸凝视着吴欢,良久回复:“没什么。”
吴欢:“哦。”他相信楼兰郁的,也没觉得有问题。
但在副驾驶座的助理先生听来却觉得惊讶,照正常人的想法,自然该紧紧抓住可以依附的大树,请求大树帮他教训欺负他、嘲笑他的杂草,但吴欢没有,他好像认为别人没有必要为他付出,哪怕这个人是他非常、非常依赖的先生!
理所当然的不索取、理智清醒至极的孤独,一方面是懂事,是现代人所追求的独立,另一方面却说明他发自内心的认为没有人会为他付出,因为他完全否定了自己、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闪光点值得别人为他付出。
换言之,吴欢很自卑,一个清醒的悲观者。
助理先生能看出来的问题,清楚吴欢病情的楼兰郁再明白不过了。
他皱眉,心里勃发的怒气一不小心表露出来,在看见露出担忧神色的吴欢时,费力克制下来,安抚着此刻脆弱的吴欢:“不是生你的气,吴欢,你不用害怕我。”
楼兰郁喊他全名时,一定是在承诺,他说出的承诺,必定会遵守。
这是两年来,楼兰郁不着痕迹、潜移默化的在吴欢的世界里塑造出来的观点,但凡他做出来的承诺,必定不会违背、永远不会失效。
果然听到这句话的吴欢,渐渐露出放松的神色。
吴欢放松心神,疲惫感迅速涌上来。
楼兰郁把吴欢拦在怀里,手掌盖在他的额头上,有点烫,又低烧了?
“睡吧。你现在很安全,没人能伤害你。”
“先生……”吴欢在安全的地带里,任由黑暗吞没。
***
吴欢被送回卧房,迷迷糊糊中吃了点药,搂着楼兰郁的外套安心的睡下了。
楼兰郁下楼来,管家婆婆刚好挂断电话,她回头说:“是大小姐的电话。”
管家婆婆的大小姐是嫁到傅家的、傅星河的母亲,刚才来的电话是质问楼兰郁为什么鞭打傅星河,联想离去时,楼兰郁带过去的马鞭,她就猜到应该是楼兰郁用教训了傅星河。
也许还有其他人,但那些人碍于楼家,不敢问责。
楼兰郁松开腕口:“以后傅家打来的电话,一律不接。”他站在落地窗前眺望山脚下的万家灯火,伫立了很久很久,突然就说:“我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偏偏管家婆婆听懂了。
“心病还需心药医。如果小欢先生不是自己走出来,他一辈子都会蜷缩在金顶苑里,依赖着您、恐惧着人群,在孤独和排解不了的恐惧中,否定自己。医生说过,这种否定最终会衍变成否定自己的存在,先是自残,最后是——”
“自杀!”
轻得像呢喃的两个字,具有千斤重量,沉甸甸的压在楼兰郁的心头。
楼兰郁自小被当成军人训练着长大,从而锻炼出坚硬如铁的意志,他没有过软弱的时候、处境再困难也从未产生过自卑的情绪,他不能感同身受吴欢的心理,但他绝不会小瞧心理疾病。
他本可以圈养吴欢,将他困在金顶苑里娇养一辈子,把吴欢养成一株需要依赖他的菟丝花,而他甚至是享受着血肉被吴欢当成养分的病态关系。
光是想想,他就深感愉悦。
在这样越来越病态偏执的念头催促下,楼兰郁曾有一段时间真的执行圈养吴欢的计划,他把吴欢圈养成令人动心的明珠,然而他并非是个看脸的人。
产生圈养吴欢这个念头时,吴欢还未长开,处于一个糟糕透顶的状态,毫不夸张的说法,那是个丑陋的疯子。
谁也不知道楼兰郁为何独独情钟吴欢,或许是全身心依赖他的吴欢满足了他变态的控制欲吧。
可就是在圈养吴欢的过程中,楼兰郁第一个发现了看似逐日健康的吴欢皮囊下腐坏的内心,连精心照顾吴欢的管家婆婆都没发现。
楼兰郁强行中断圈养的计划,选择了心理医生的建议,亲手,把吴欢推进人群,而人群里是他无处不在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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