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陆允用了一上午时间，将颜煦往期的影视作品大致浏览了一遍。
然后他整个人瘫进沙发里，一时不知该提心吊胆，还是松一口气。
不久前，梅前主动打电话与他道歉，并清楚地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的朋友，也就是口头答应出演另一男主的宋至闻，临时放了鸽子，为更高的片酬去了另一个剧组。
说来也是好笑，宋至闻跑去的那个，偏偏就是徐时涸的剧组。
自从陆允明确拒绝了《乐手》的主演，徐时涸死活找不到合适人选，眼看着剧组解散在即，各大投资方的逼迫如影随形，他一下又掏不出那么多钱，于是只能急病乱投医，把没经验的宋至闻忽悠过去，代替了原本陆允的位置。
——最后害得梅前走投无路，几乎都要放弃的时候，却意外得到了颜煦的帮助。
“陆老师，我发誓没有骗您的意思。”梅前说，“阿煦和我是高中同学，他一直都看我写的剧本。上次读了就说感兴趣……但也没具体确定角色。”
陆允倒吸一口凉气，问：“那他是几时定下来的？”
“就……就……”梅前结巴道，“就您说要演之后。”
“……”
陆允整个人就懵了，心口掀起千层浪，大脑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本以为一脚踹开徐时涸，陆允就能利用这具全新的身体，肆无忌惮地走他想走的路，做他曾经没能完成的所有事。
但事实上，打从他头天离开102包间，无意撞见了颜煦开始……整个剧情的走向，就渐渐开始不受控制了。
不，与其说是剧情不受控制。
——倒不如说是某个专走歪路、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陆允低下头，目光一寸寸划过屏幕之间，颜煦那张被无限放大的俊脸。
值得庆幸的是，比起资历浅显的宋至闻，颜煦明显在各方面更胜一筹……真要合作起来，兴许是件有意思的事。
只不过，戏虽可以演，但陆允绝不容许任何人的出现，轻易打乱他既定的步调。
他伸出一只手，正对屏幕间的灿烂笑脸——片刻停顿后，才往那左眼下的泪痣轻轻一弹。
纸片人，你等着看吧。
*
陆允再次见到颜煦，是在《第十三个夜晚》概念宣传海报的拍摄现场。
大约一周前，陆允通过原主的交际网，联系圈内一位知名制片人莫修平，在他的带领下，首先完成了影视项目的确立，并制定了前期的拍摄宣传计划。
——那也是时隔数日以来，陆允第一次与颜煦正面交锋。
两人刚在摄影棚里见面，都很沉得住气，各自微笑着融入现场氛围。颜煦还一脸若无其事，主动朝陆允打了招呼，仿佛日料店的经历近在昨天，双方有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然而拍摄之前，封闭的化妆间内，只剩陆允颜煦两个人的时候，陆允终于完成了他整整一周的蓄力。
“说吧，你想做什么？”陆允没有偏头，对着面前的镜子，冷冷整理衣领。
“诶？”
颜煦坐正对面，忙着扒拉他的头发，半晌才慢吞吞地回答：“……这不准备拍戏嘛？前段时间一直忙综艺，最近想换一换胃口。”
陆允：“那你可真会换。”
“哈哈，是吧？”颜煦笑道，“我也这么觉……”
啪的一声，对面一只胳膊横穿而来，透过椅背狠狠扣上妆镜，将颜煦拦隔于镜面与手臂形成的垂直夹角之间。
陆允的面庞不近不远，映在镜中清晰可见，眉目细腻而柔和，于五指缝间层叠舒展开，却是难以言描的冰冷锋利。
“以前看不出来，您胃口挺大的。”陆允嘲道，“两条腿还伸得长……专往犄角旮旯里踩。”
颜煦倒过来看他：“腿长那是我的优点，天生的呀……”
陆允：“要我帮忙锯了吗？”
颜煦笑容很甜：“不要，我好害怕。”
“颜煦，你听好了。”陆允面色微沉，“既然来都来了，戏也得拍，有些话我提前说清楚。”
颜煦：“你说吧，我听着。”
“不论你有什么想法、打算，或者对我有什么意见——都不要把戏外情绪带进戏里。”陆允一字一句，尤其严肃道，“对待工作，必须有基本原则。我们最好能做到这一点。”
化妆间内刺白的灯光投落下来，将两人近在咫尺的影子拉得老长。
颜煦不动声色，与陆允对视了半晌。片刻后吱呀的一声，他撑起椅背，紧贴陆允单薄的手臂内侧，要紧不慢地站直起身。
“那万一，我做不到呢？”
如此一来，双方气势发生了显而易见的扭转。
颜煦的身形挺拔而修长，此时困在妆镜前的死角之间，陆允却足足比他了矮了一截儿，即使费力仰起脸来，彼此的视线也无法达到平衡。
“我这人什么都有，可就是没有原则。”颜煦低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陆允的动作顿时有些僵硬，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
“哈哈哈，不要那么紧张！”颜煦终于绷不住了。他笑着拍了拍陆允的手，道：“我逗你玩儿的……”
“……”
陆允目光骤冷，倏忽间抡起了胳膊，颜煦还以为要挨揍，下意识闭上了眼——然而下一秒，陆允的手掌啪叽落在颜煦头顶，将那翘起的两撮呆毛强摁了下去。
颜煦：“……”
“最好是这样。”
陆允五指纤细而灵活，分明是帮颜煦捋顺了头发，却像把他本人都压碎碾平了似的，每一分力道都夹杂着毫无余留的狠劲。
至片晌过后，他才贴着颜煦的耳根道：“……我也更喜欢听话的。”
颜煦一下子歪回软椅里，整个人变得呆愣愣的。陆允却嗤笑一声，推开化妆间的门，无所顾忌地走了出去。
留颜煦一人对着镜子，怔坐了好长一段时间。良久他才低下头去，双手捂紧泛红的耳朵，身后似有条尾巴竖了起来，翘在空中一摇一摆，连獠牙一起弯成危险的弧度。
——陆允可能并不知道，他刚才那矮了半截儿，却非要逞强上前，把颜煦死死困住的样子，就像一只对着野狼张牙舞爪的家猫。
除了不自量力之外，貌似只剩下了……
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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