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近月突然请假离开剧组,在许多人看来,跟临阵脱逃没什么区别。
尤其和她对手戏最多的周崇,觉得她简直是不知所谓,戏演不好事还多,心里特别不痛快。
可这假是陈导亲自批的,谁都没办法说什么。
崔近月给陈导立下军令状的事,也传的到处都是,大家私下下了注,几乎全是押她是在耽误剧组时间,回来也改变不了被删戏或者被换掉。
陈导表面上一如往常,该拍戏拍戏,连他助理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崔近月却是明白,陈导是因为她之前两个多月的表现,才容忍了她这几天的戏不好,也愿意给她机会寻找突破,她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7438问她,“宿主,你是不是想到解决的办法了?有几分把握?”
它其实可以理解崔近月,已经活了太久的武道宗师,小女儿情态早在她心中消失殆尽,即使她能演出息秧的眼神,表情,还有动作,在敏感细腻的陈导看来,也还远远不够。
这不是崔近月有没有演技的问题,而是她并没有办法能够像其他演员一样,将自己完全代入,沉浸在息秧这个角色里。
三四十岁的女演员勉强可以演十几岁的少女,可过了百岁甚至更长的时间,她就是有神一般的演技,也没办法如真正的少女一样娇憨可人。
崔近月的心太静,气太稳,甚至有点无欲无求的感觉,与青春无邪的息秧全然不同。
或许平常没人能看出她这具皮囊之下是个几百岁的老妖怪,可当她的表演被镜头放大后,便是有一丝不对都会令陈导这样的大导无法忍受。
他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就是在电影上从不会将就。
崔近月对7438摇了摇头,“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解决我这个问题,我也没什么把握。”
7438傻眼了,“什么?你一点把握都没有,你怎么能跟陈导立军令状?”
“也不是一点把握都没有,若是成了,我便能一劳永逸,若是不成……”
崔近月笑了笑,她没想过不成。
7438见她一点不慌,头上的触角都耷拉了下来,疯狂想着要怎么样才能给宿主恶补一下,却听崔近月又道,“小八,我需要你的帮助。”
7438立即抬眼看她,不明所以,崔近月却没再说什么,独身离开了剧组,留下了心慌不已的小杜,鼓了许久的勇气也不敢给李姐打电话。
五天后,崔近月重新回到了剧组。
她没回酒店,而是先去了片场,工作人员们看到她,目光各异,都等不及想看好戏。
陈导见到她后,只淡淡抬眸问了句,“成了?”
崔近月微微一笑,“成了。”
陈导既不惊讶,也不怀疑,对助理耳语了几句后,才又对她道,“那就试试,成不成的,先让我看看。”
崔近月并未迟疑,见陈导助理让人换景,便进了化妆室,换上属于息秧的装扮。
而另一边,刚和齐容鸯演完对手戏的周崇,知道崔近月回来后,心情一下子就不太痛快起来。
再一听陈导让她试戏,需要他这个男主角配合一下后,他便冷笑一声。
周崇重重将剧本甩到桌上,“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吃了灵丹妙药,脱胎换骨了。”
许多人都在猜,崔近月是真的找到了窍门,能演好了,还是破罐子破摔,来自取其辱了。
后一种想法的占比较多,没人愿意相信,这么几天的功夫,崔近月就能一下子达到陈导的要求,不会再演一次卡一次。
不过不管片场的人怎么想,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崔近月和周崇便就位了。
周崇年过三十,已经拿过四次影帝,在同一批电影小生里一骑绝尘,演技和颜值都很是不错,人又用心,几乎没有导演不喜欢他的。
只他有一点不好,演起戏来六亲不认,也很是自傲,最讨厌对手戏演员拖他后腿,还曾把别的年轻演员骂哭过。
之前他对崔近月还算客气,直到最近两人演起对手戏,崔近月总被喊卡,连累他也白演,他便觉得这个所谓序女郎出身的女演员,简直是堕了孙导的名声。
不过周崇到底是敬业,即使他连话都不想对崔近月说一句,在陈导喊“Action”之后,他瞬间便成了那个对小师妹温和宽容的大师兄莫苍。
莫苍藏着心悦,温柔宠溺,在息秧看来,是世上除了师父之外最可靠的人。
这场戏之前也演过,息秧十二岁拜入剑宗,如今已经过去四年,却再次凝剑意失败,即使剑宗上下都安慰她无需心急,她年岁还尚小,息秧还是有些不开心。
息秧一直很喜欢笑,仿佛这个世上不会有令她难过的事,让人一见她就忘了烦恼,她不开心,莫苍便想变戏法逗她笑。
这是他从山下学来的玩意儿,练得毫无破绽,还很有趣味,即使只是变出了一朵鸢尾花,也一下子便令息秧开怀,笑靥如花。
剧本上说,息秧这一笑,如雨过天青,极致的干净纯真,令莫苍都不由看痴了,将花戴到她发上,却只觉这朵盛开的鸢尾,比不过小师妹三分颜色。
周崇本以为自己又要陪着被喊卡,却不想,崔近月这一次并没有给他拖后腿。
她一抬眸,便成了息秧,一颦一笑都似那个少女真实存在,而不是在演戏,竟是瞬间令周崇忘却了其他,将自己当成了莫苍,面前则是他的小师妹。
陈导面色冷肃,专心致志的坐在监视器后,在两人进入状态的一刹那,便挑了下眉,又很快归于平静。
陈导偏爱流畅的长镜头,而不是一点一点抠出来的场景,这也使得演员们要长时间保持情绪,能够撑下一整个片段,而不是碎片式镜头。
周崇和崔近月从入戏开始,便成了莫苍和息秧,对话和动作都流畅又自然,就是变戏法,也是真的变戏法。
周崇练了很长时间,才达到如今不露破绽的水平,甚至一遍就过,为崔近月变出了一朵紫色鸢尾。
这时,镜头拉近,对准了崔近月的脸,好在她骨相皮相都极美,撑得住镜头放大,展现出来的情绪也无可挑剔。
她之前不管怎么改变演法,都没办法消除的违和感,没有了。
表情,眼神,动作,都和她的里子贴合,而不是类似皮笑肉不笑。
陈导微微眯眼,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镜头中,少女对着鸢尾花微微睁大了眼睛,惊讶又惊喜,她抬头去看师兄,望见他眸中温柔,所有的失落都一扫而空,露出了一个笑容。
真真如剧本上所写,“雨过天青,干净到极致,也灿烂到极致,比之彩虹更令人惊艳。”
崔近月这具身体长相并不很甜美,且眉骨略显深邃,鼻梁挺翘,眼角至下颌的轮廓都与柔软不沾边,若是不笑,甚为冷艳。
而息秧,是眼角眉梢都透着甜,纯真可爱,唇角一上扬,便令人见之忘忧,她漂亮的如此柔软无害,没人会不喜欢她。
陈导之前觉得她和角色不够贴,却喜欢她演绎的,息秧一朝被迫成长后的样子,觉得她眼有灵,剑有骨,与息秧简直有八分相似。
之后拍摄息秧最为无忧时的戏,陈导又觉得,她从头发丝到脚尖,都再与息秧没有半点相似,仿佛面瘫脸假笑,老太太装嫩。
他是真的在考虑,她要是一直这么个情况,他只能把她换掉。
然而崔近月这一笑,陈导便知道,她可以继续留下了。
八分相似已然成了十分,她没有在演,她如今就是息秧,息秧就是她。
陈导都能这么想,和崔近月对戏的周崇更是感同身受,他忘却了自己,忘却了崔近月,眼中只看得到息秧。
他为她鬓边别上那朵鸢尾花,又瞬间失了神,只觉这世间一切都无法与她比拟。
直到陈导喊了“过”,他还依然沉浸在莫苍的情绪中,瞧见崔近月变了表情出了戏,心中还有种莫名的失落。
不过很快的,属于周崇的思维就恢复了,他瞪大了眼睛,看崔近月转过身由人整理妆容衣服,心里的感觉跟见了鬼差不多。
因着之前对崔近月没什么好脸色,周崇不好问她这几天干了什么,心里却想,难道真吃灵丹妙药了?
陈导也有此疑问,崔近月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也令他生出了久违的好奇。
“你是找了老师加急特训了?”
崔近月摇了摇头,“这是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她不想说,陈导也拿她没办法。
不过他也不是究根问底的人,只要崔近月能够保持这样的状态,演出他想要的息秧,那她不想说就不想说罢。
陈导都没特殊待遇,其他人就更没办法从崔近月嘴里撬出这个秘密了,只能当她找了个大师,打通了任督二脉,才能脱胎换骨。
而事实上,崔近月没有找什么大师特训,她找的,是催眠师。
当然,她并没有被催眠师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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