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由提督、掌印、兼笔等太监掌控,徐福来便是其中的掌印大太监。
周染宁穿着太监服,随徐福来走进司礼监,屋里燃着烛盏,只有一人还在处理公事。
此人是司礼监执笔太监刘屿。
徐福来手持浮尘,淡淡道:“刘公公怎么还没休息?”
刘屿抬头,英俊的面容写满冷肃,目光略过徐福来,看向他身后的小太监,“这小公公看着脸生,在哪个宫里伺候?”
徐福来替答道:“是我从内织染局挑来的。”
周染宁始终低着头,她听说过刘屿这号人,他是太师之子,年少时做过齐蕴的伴读,后来不知因何原因,被逐出家门,进宫做了太监,短短三年,就被提拔进了司礼监,手腕和能力极为强悍。
刘屿盯着低头的周染宁,勾唇道:“内织染局的,巧了,我袖口被刮破了,过来帮我缝一下。”
徐福来哪想他能来这一出,斜眸向周染宁,嘎巴嘴道:“会吗?”
周染宁点点头。
徐福来指了指针线篓,“拿着过去吧,别给刘公公缝差了,刘公公心眼小,当心吃板子。”
周染宁捧着针线篓走到书案前,“请刘公公抬臂。”
刘屿瞥她一眼,灯火下,眼前的小太监其貌不扬,也不知徐福来怎么挑了他。
再仔细看,刘屿发现了端倪,嗤笑一声,抬手一把扯下周染宁脸上的皮质面具。
周染宁眯眸,双指间夹了一根绣针,别看是一根不起眼的绣针,但此刻夹在她指间,竟泛起了冷芒的光。
刘屿察觉出她的戾气,哼道:“徐公公何意啊?”
徐福来面不改色道:“别急着质问我,好好看着这位贵人儿是谁?”
刘屿又仔细瞧了瞧,眼眸一深,“承勤王妃!”
周染宁冷声:“我不是。”
刘屿一愣,眼前的人分明是周染宁!
周染宁:“我与陆绪已经和离。”
“......”
刘屿用修长的手指敲打桌面,“哦,恭喜。”
“......”
刘屿站起身,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周染宁,意味深长道:“我记得,女侯不是被徐公公毒害了么。”
周染宁眨眨眼,“诈尸。”
刘屿眼里有笑,像只狐狸,瞥向徐福来,“徐公公解释解释。”
徐福来:“如你所见,自己猜去吧。”
周染宁听得出,两人关系似乎不错,或许,刘屿也清楚齐蕴的现状。
徐福来对刘屿道:“现在去坤宁宫方便吗?”
刘屿:“去作甚?”
“这你就甭管了。”
“坤宁宫空荡荡的,有什么不方便的。”
徐福来点点头,“我带女侯过去一趟,你帮我打掩护。”
“凭什么?”
“凭你欠了咱家一顿酒!”
徐福来带着周染宁走出司礼监,沿着新房向北走,途径寿皇殿,来到玄武门,越过钦安殿,抵达了坤宁宫外。
期间,偶遇了几名宫人,宫人们见了徐福来,都要恭恭敬敬地请安。
徐福来端着掌印太监的架势,没有惹人起疑。
他们来到坤宁宫外的东侧甬道,徐福来指了指附近的一个枯井,“这里便是通往北城门的密道,里面分岔口很多,我现在带你走一遍,你要记好了。”
周染宁点点头,两人依次下了井。
回到司礼监时,刘屿让徐福来去一趟御书房,说小皇帝染了风寒,这会儿正闹脾气呢。
徐福来拖着疲惫的身子,留下一句“帮忙照顾下女侯”,然后急匆匆离开。
屋里只剩下两人,刘屿继续伏案书写着什么,半饷抬头道:“这么拘束干嘛,坐啊。”
周染宁坐在离他很远的玫瑰椅上。
刘屿忙完,伸个懒腰,勾唇道:“承勤王的确非良人,太后指使徐福来毒害了你,承勤王现在却在慈宁宫内过夜,啧,真风流啊。”
提起陆绪,周染宁心里除了恨,再无其他情绪,“关我何事?”
“不想去看看?”
“......”
刘屿靠着椅背,“真不想?”
周染宁:“刘公公作为内侍,管不住眼和嘴,不怕被太后责罚吗?”
刘屿笑笑,“真不在意承勤王啊?”
“你在试探我?”
“随你怎么想。”
周染宁皱眉,“为何要试探我?”
刘屿没有解释,想起两年前,自己在东宫书房发现的画像,画中的女子站在花灯前,容貌绝艳,与眼前的女子完全重合,只是,眼前的女子,脸上多了一块黑斑。
他当时问过齐蕴,是否对周染宁存了几分心思,齐蕴淡淡一笑,“她定亲了。”
是以,他们之间再未提及过周染宁。
长夜漫漫,闲来无事,刘屿还真就带着周染宁去了一趟慈宁宫。
刘屿如常地走进外殿,宫人们纷纷行礼,只当他是来巡视的。
刘屿问道:“今儿谁守夜?”
宫人回答:“小詹子。”
刘屿带着周染宁进了内寝,看见站在隔扇外的小詹子,摆摆手,“行了,你出去守着吧。”
小詹子:“刘公公......”
刘屿长眼一斜,“怎么,咱家连给太后守夜的资格都没有?”
小詹子不敢忤逆刘屿,躬身往外退,余光瞥见周染宁,心里一跳,完了完了,这个新来的小太监想通过刘公公顶替自己的位置。
小詹子朝周染宁重重哼了声,低声道:“小贱人。”
周染宁闭下眼,实在受不了内侍之间的争风吃醋。
刘屿朝她招招手,周染宁走了过去,隔着隔扇,能听见宋楚轻的声音。
刘屿算是不地道的,微微拉开隔扇,看好戏似的推了周染宁一下,“瞧仔细了。”
说完,退到一边的灯笼椅,翘着二郎腿“守夜”。
周染宁通过细微的门缝,看见宋楚轻坐在陆绪的腿上,卖弄着风骚,平日里温婉贤淑的太后,背地里竟这般放荡。
周染宁觉得恶心,视线移到坐着的陆绪身上。
陆绪面无表情地享受着女人的伺候,脸上除了一点红,再无其他情愫。
两人似乎差不多了。
宋楚轻退开,当着陆绪的面整理衣冠,趴在他身上,“我都做到这份儿上,别再绷着脸了行吗?反正你又不在意周染宁。”
陆绪半搂着她的腰,没说什么。
宋楚轻用玉佩流苏挠他的痒,陆绪扣住她的手腕,往外一推,冷声道:“很累了,别闹。”
宋楚轻委屈道:“你出力了吗?”
陆绪不讲话。
宋楚轻将脸贴在他胸膛上,痴痴念着:“阿绪。”
隔扇外,周染宁默默推开,走到刘屿身边。
刘屿往嘴里扔干果,小声问:“难受吗?”
周染宁瞥眸,“为何难受?”
刘屿勾唇,“当我没问。”
这时,隔扇被人从里面拉开,刘屿放下腿,拉着周染宁起身,将她藏在自己身后,笑着对陆绪道:“承勤王今日离开的挺早啊。”
陆绪看不惯刘屿,却因他执笔太监的身份动他不得,司礼监和锦衣卫同为帝王的心腹机构,两大势力相互抗衡,陆绪虽然权倾朝野,但也有权力够不到的地方,那便是司礼监。
周染宁揣测,陆绪之所以着了宋楚轻的道,多半是想要通过她来稳固小皇帝对他的信任,一步步削减司礼监几名大太监的权力。
陆绪狭眸一转,定格在周染宁身上。
周染宁戴了皮质面具,低头盯着地面,完全像个新人。
陆绪没多心,只是在闻到一股淡香时愣了一下,再次看向周染宁时,微微敛了下眸。
刘屿忽然站在陆绪面前,打哈哈道:“承勤王怎么盯着一个小太监看?不会是刚刚没尽兴,想换换口味吧?”
陆绪淡声道:“刘公公这张嘴,真该缝上。”
刘屿耸耸肩,目送着陆绪离开。
隔扇内,宋楚轻坐在铜镜前扶鬓,“刘屿。”
刘屿笑呵呵走进去,“太后何事唤奴婢?”
宋楚轻睨嗔:“再气承勤王,当心哀家掴你的嘴。”
刘屿自己掴自己,“奴婢嘴贱,太后莫要跟奴婢一般见识。”
宋楚轻哼一声,摸了摸他的脸,“行了,这张俊脸还是护着点吧。”
刘屿故意道:“奴婢再俊儿,也不及承勤王万分之一呢。”
宋楚轻还真就吃这一套,拍拍他的脸,“哀家瞧着你也挺悦目的,行了,别耍嘴皮子了,伺候哀家沐浴更衣。”
“诺。”
一阵香风袭来,宋楚轻步履款款地走向汤浴,路过周染宁时,随意问了句:“这人看着脸生,叫什么?”
刘屿顺口道:“回太后,这是小周子,刚被安排来慈宁宫不久,呆头呆脑的,估计过几天,您就见不着他了。”
“嗯。”宋楚轻脱去外裳,“你该清楚,哀家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奴婢明白。”
周染宁听见一阵水声,很想进去拧断宋楚轻的脑袋,但她忍住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看向漏刻,希望快点天明,她谙晓后宫的复杂和阴暗,也很排斥,若是可以,她宁愿闲云野鹤,悬壶济世,也不踏进这深宫墙闱。
只是,宋楚轻的所作所为,当真让她“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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