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下一座城池,素有“夜不央”之称的繁城,五人刚进城,就感受到了当地人的热情。
一路上,齐蕴不知收到了多少花瓣,玉冠上、大氅上全是花香。他掀开车帷,对阿虎道:“换你驾车了。”
阿虎蹭蹭鼻头,刚要起身,被周染宁按住肩膀,“不是快到客栈了么?”
齐蕴立马拉下脸,小宁儿摆明了向着自己的书童。
他好气啊。
周染宁本想寻个机会,将阿虎女儿身的事情告诉他,见他摆着一张臭脸,又不想坦诚了,生气去吧。
抵达客栈,齐蕴挤开肖柯,来到帐台前,要了四间上房,司马昭之心可见一般。
五人围在四仙桌前用膳,齐蕴非要挨着周染宁坐,出乎周染宁意料,连阿虎都没有阻止齐蕴的行为。
肖柯草草扒拉几口饭,颠颠去了后灶房借用炉子,徐福来则因为体力不支,早早睡下,阿虎眼珠子一转,打个哈欠,“我也好困啊,先回房了。”
周染宁拉住她衣角,“给我留门。”
阿虎瞧了一眼满脸不善的齐蕴,乐道:“好。”
齐蕴哼唧一声,靠在周染宁肩头,“阿虎是男子,你怎可跟他同住?”
周染宁以食指指尖抵在他额头,往外一推,“殿下也是男子。”
“我是你的未婚夫。”
周染宁惊讶地看向他,不懂他这句“未婚夫”从何而来。
齐蕴眯着眼,心想,小宁儿吃了他的嘴,想赖账不成?
“你要对我负责。”
周染宁头大,问出心存已久的疑惑,“殿下,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撩人的话......
齐蕴没懂,又凑过去,勾住她的右手尾指,“听说繁城以酥酪著名,咱们寻家地道的老店,买一些。”
周染宁许久没逛过夜市,心里有些痒,“咱们事先讲好了,外面人多,殿下不许乱跑。”
又把他当小孩子!
齐蕴气闷。
两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市上,繁城女子彪悍奔放,不止当街勾肩搭背,还随手冲美男子扔花,齐蕴紧紧攥着周染宁的手,生怕自己不干净了。
周染宁往回拽了好几次,未果。
齐蕴不但攥她的手,还搂她的腰,一点儿不知羞。
罢了罢了,入乡随俗。
周染宁宽慰自己。
路过酥酪摊子时,齐蕴买了一盒,说是要先尝尝味道。
摊贩笑着提醒:“我做的酥酪,甜而不腻,像小倌的嘴。”
齐蕴舀起一勺,送到周染宁嘴边,“喏,尝尝小倌的臭嘴,以后就别惦记了。”
“......”周染宁忍不住翻个白眼。
齐蕴乐了,觉得她翻白眼的样子可爱极了。
周染宁张开樱桃口,刚要尝尝,齐蕴适时地收回手,送入自己口中,“才不让你尝别人的嘴。”
“......”
齐蕴品尝完,评价道:“好难吃。”
摊主:“......”
想骂人。
齐蕴不敢直视摊主凶巴巴的目光,拉着周染宁离开。
两人又来到另一家摊位前,齐蕴付了铜钱,拿起一盒,问道:“你家的酥酪也像小倌的嘴?”
摊主不认同地摇头,“酥酪软糯,更像女子的嘴。”
齐蕴将盒子递给周染宁,“我不尝别人的嘴。”
“......”
齐蕴贼兮兮道:“只尝你的。”
周染宁踮脚捂住他的嘴,左右看看,“再说,我不理你了。”
齐蕴感受着她掌心的触感,眼眸一深,想亲,于是噘嘴,吧唧来了一口。
周染宁忍无可忍,松开他转身就走。
这个磨人的大狗,谁爱要谁要。
“宁儿,宁儿。”齐蕴急急跟上,眸光闪烁,“我收敛还不行么,别生气。”
周染宁并没生气,只是太羞了,听他焦急的口气,心又软了,嗔一眼,“殿下注意言行举止。”
“嗯嗯嗯。”齐蕴变回小乖狗,老实走在她身边,“咱们再逛逛?”
“想去哪儿?”
“湖边。”
这个季节的湖面结了冰,百姓们常会来此踏冰。
湖面上,有人在玩滑车,齐蕴巴巴瞅完,提议道:“咱们也租用一个?我推你。”
周染宁摇头,“你手臂有伤,不能用力。”
“那你推我。”
“......”
行吧。
孩子贪玩,满足他。
两人租用了一辆滑车,齐蕴坐在上面,“小宁儿快推。”
周染宁研究了一下,觉得滑车不是推的,而是拉的。
齐蕴看着清瘦,但人高马大,重量属实不轻,周染宁拉着有些吃力,但见他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拉着他走了一大截。
齐蕴扭头看向不远处坐滑车的人,笑道:“小宁儿,你以前时常坐这个吗?”
周染宁突然停下脚步,眼前浮现过去的种种,小时候的她,活在蜜罐里,家人和睦,生活无忧,别说玩滑车,小孩子该享受的童年乐趣她都享受过。
齐蕴察觉她的异常,跳下滑车,绕到她面前,关切道:“怎么了?”
“想起以前的事了。”
“可以跟我说说吗?”
“没什么要紧的事。”周染宁拉他衣袖,“你坐下,我继续拉你。”
齐蕴哪还有心思再玩,双手合在一起,搓热掌心,贴在她的脸蛋上,“你是不是冷啊?”
“还好。”
“唔,我们回去吧。”
“不玩了?”
“嗯,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安寝了。”齐蕴又很不自觉地拉起她的手,往岸边走去。
这话听着有歧义,周染宁没细究,任他牵着手回到客栈。
等她走到阿虎的房门前,发现阿虎上了门栓,她捏捏眉,很是无奈。
本来,周染宁选择跟阿虎一起住,齐蕴心里极不乐意,结果见周染宁出现在自己门口,喜上眉梢,却故意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无处去。”
“快进来,我给你按摩脚底。”
周染宁挪步进去,坐在茶水桌旁,“我能借宿一晚吗?”
齐蕴心花怒放,佯装淡然道:“可以啊,不过屋里就一张床,只能委屈你跟我一起睡了。”
周染宁:“我睡软榻。”
齐蕴眼珠子一转,“夜里很冷,睡软塌会着凉的。”
“我习惯了。”
“不行。”齐蕴弯腰铺好床,拉起她,推到床边,“你坐着别动,我去打热水。”
“……”
临到门口时,他扭头,“别动啊。”
周染宁觉得好笑,动动怎么了?
稍许,齐蕴端着铜盆走进来,小臂上搭着一块布巾,蹲在床边,嘴角带着愉悦的弧度,“你快脱了。”
“......”
周染宁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别扭地脱掉靴袜,将双脚浸泡在盆里,她脚上的冻疮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脚面莹白,玲珑小巧,齐蕴心猿意马,赶紧闭上眼,心道不能冒冒失失,惹小宁儿生气。
他按摩的手法极好,周染宁感到头皮发麻,下意识呻.吟一声,反应过来后,尴尬至极。
齐蕴善解人意道:“我没听见!”
“......”
沐足后,周染宁整个人慵懒无骨,倚在引枕上,看得齐蕴眼热。
小乖狗催促道:“快去洗漱,要睡觉了。”
周染宁不情不愿穿上鞋,洗漱后又倚在引枕上,随手拿起齐蕴看过的书,翻看起来。
被冷落的小乖狗恨上了那本书,“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别看了。”
周染宁点点头,合上书放在一边,坐起身准备去软塌上睡,被齐蕴拦住。
看他期待的样子,周染宁叹了一声,掀开棉被躺在里面,轻声道:“安。”
齐蕴嘴角上扬,躺在她身边,隔着被子拍她,“我熄灯了啊。”
“嗯。”周染宁背对他,掩饰羞赧。
齐蕴吹灭蜡烛,室内陷入黑暗,他继续拍她,打算哄她入睡,结果发现她根本不用哄,很快就睡着了。
齐蕴哭笑不得,悄悄起身,走出房门去换药。
他站在肖柯房间的铜镜前,脱掉上衣,撕掉绷带,敷药后,咬住绷带一端,单手缠绕伤口。
肖柯瞥了一眼他的身子骨,啧道:“看不出,挺精壮啊。”
齐蕴不理,觉得肖柯就是个大流氓。
他回到屋里,悄悄爬上床,才发现周染宁已经醒了,正单手撑头看着他。
“怎么醒了?”他嘀咕一句,继续拍她。
周染宁抓住他的手,“你哄小孩呢?”
“嗯。”
周染宁笑了笑,坐起身,三千青丝滑落肩头,“让我看看你的伤。”
“我刚换了药。”
“很疼吧?”周染宁握住他的手,“是我疏忽了,忘记提醒你换药。”
面对她的关心,齐蕴很受用,“又不是什么大伤,别瞎操心,快躺下。”
周染宁掀开被子,“你也进来。”
齐蕴摇头,“我不冷。”
“你不进来,我就不睡。”
在这件事上,齐蕴很好商量,马上躺进被窝,发出邀请:“快躺下。”
周染宁忍着羞,躺了下来,扯过被子蒙在两人头上,“睡吧。”
齐蕴睡觉从不蒙头,觉得蒙头不是个好习惯,于是抬手扯开。
没了遮挡,周染宁翻身背对他,头歪在床板上,深夜宁谧,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齐蕴侧身枕着手臂,盯着她的后脑勺,“睡了吗?”
周染宁睁开眼,“没有。”
“我们说说话。”
“嗯。”
齐蕴扒拉她肩头,“那你转过来。”
周染宁僵着不动,齐蕴自顾自说道:“我好喜欢你啊,太子也会喜欢你的。唔,他要是不喜欢你,我就不让他出来。”
周染宁听得鼻头发酸,忽然转过身,窝进他怀里,“殿下别说了。”
齐蕴心里难受,抚摸她如瀑的长发,“我会一直陪着你。”
“别说了。”周染宁伸手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眼泪止也止不住。
齐蕴感到胸口湿濡,捧起她的脸,摸到一手的眼泪,慌忙用袖子替她擦拭,“好好,我不说了。”
周染宁搂住他脖颈,脸埋在他肩头,头一次说出心中所想,“殿下别走!”
齐蕴眸光微动,安慰道:“那个他也是我啊,我不会消失的,会一直陪着你,别哭好不好?”
周染宁知道自己矫情了,但难过是真的,舍不得也是真的,搁在平时,她不会这样失控,许是夜深人静,人容易脆弱,想寻求温暖。
语言苍白,不如一个拥抱来的踏实,齐蕴紧紧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头顶,心疼又自责,他告诉沉睡的那个自己,一定要替他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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