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佑深邃的眸光循着云竹宫扫了一圈,问:“他在做什么?”
“方才过去时,他坐在石椅上,赏玩着一只金桂。”话音刚落,帛桦就感受到了一股比朔风还要凛冽的寒意,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禀报:“的确如此。”
“胆大妄为!”萧明祐沉着脸,“传令下去,方黎冲撞瑞阳公主,当众杖责二十大板。”
“是。”
“还有,”萧明佑看着帛桦,“你也自己去领罚。”
“是!”
帛桦轻车熟路朝着方黎所在的方向走去,越走越轻快。他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已有好几年,太子对公主的好他看在眼里,公主对方黎的好他也有看在眼里,而方黎对公主的若即若离,他自然也有所耳闻。但这一回,太子殿下竟直接下令责罚,想来定已得到了公主的点头,方黎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虽说帛桦在向萧明佑禀报时是夹了点私心,却没有歪曲事实。此时另一头的方黎,的确是倚着石椅,望着手里的金桂,不过,不是在赏玩,而是发呆。他看着这宫里的丫鬟进进出出,个个面色凝重,心里不自觉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竟还忽然跳出一个念头:她的伤情如何了?是不是很严重?
怎么会这样?!他被自己的这个念头给吓一跳,一用力,手里的金桂就给拗成了两半,树枝扎进掌心而不自知。
“方世子。”
身侧传来一道听起来并不怎么友好的声音,方黎寻声看去,起身打了招呼,“帛侍卫。”
“我来传达太子殿下的口谕。”帛桦的态度生分疏离,虽然一会他也要去领罚,但不管怎么样,他都是站在萧明佑这一边的。
“公主醒了?她……”
“太子殿下说这你无需知道。”帛桦直接打断了方黎的话,“世子爷,太子殿下有令,你冲撞瑞阳公主,当众杖责二十大板。”
“你说什么?”方黎一度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帛桦能伴在萧明佑身侧,靠得可不仅仅只是一身好功夫,他对方黎此时的心思一目了然,直接肯定道:“你没听错,就是当众杖责二十大板。”
不可能!
方黎眼中的阴鸷一闪而逝,虽然他极力掩饰,但脖子上暴起的青筋还是出卖了他。他从小习武,杖责二十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修养几日的事情,可这“当众”二字,却犹如一根毒针,直直刺在了他的心上。平日里他一个皱眉,萧明湘都要小心翼翼揣度半日,现在又怎么可能会愿意让他受这般屈辱?!肯定是萧明佑!一定是他,想趁着萧明湘昏迷未醒,公报私仇!
“请随我来吧。”帛桦无意纠缠,正准备越过方黎走到了前边时,被一把拦了下来。
“等等!”
帛桦回头,“世子爷还有何吩咐?”
“公主,公主她醒了吗?”
“公主已经醒了,世子爷不用担心。”
可帛桦说得越肯定,方黎就越是疑虑重重,怀疑他话里有话。“我想去见见她。”
“太子殿下交代过了,公主重伤未愈,需要静养,痊愈之前禁止任何人探访。”帛桦脱口而出,像是早就料到方黎会有此一问。而不等方黎开口,他又继续说:“你若不相信,可以随着我一同去找太子殿下,但他政务缠身,你这过去一搅扰,怕是要罚上加罚。”
“你!”方黎强压怒火,一拂袖子,率先走了出去。
这一路,宫人来来往往,方黎始终低着头,他感觉所经之处,所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在窃窃私语,指手画脚,比杖责还要让他更痛苦难堪。
“世子爷,我们到了。”帛桦出声提醒。
方黎闻声抬起头,目光触及摆在前方的长条刑凳,突兀且冷冽,似乎还隐隐飘散着些血腥味,再一想到他自己躺在上面,承受那样的耻辱……太不堪了!
他顿住脚步,踌躇不前。“公主她……我要见见她。”
帛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世子爷,太子殿下向来说一不二,你也是知道的吧?”
片刻后,帛桦朝着刑凳的方向伸出手,“请吧。”
执杖的太监目不斜视地看着渐行渐近的两个人,不由自主握紧了手里的朱漆木杖,明明身处寒凉的深秋,他们的额角却不断渗出细碎虚汗。一个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一个是瑞阳公主的心上人——哪一个都得罪不起!
“传太子殿下口谕,方黎世子鲁莽冲撞了瑞阳公主,今杖责二十。”帛桦又重复了一遍,“行刑吧。”
太监不敢马上动手,只是抬眼瞥了一下,只见方黎已经自己躺了上去。
“来吧。”他面无表情道了一声。心里想着,既然萧明佑铁了心要趁着萧明湘昏睡对他下手,那这一顿责罚是如何都避免不了了,倒不如就大大方方受了罚,之后再放出他为此受了重伤的消息,他就不信萧明湘会坐视不管。以一顿责罚,换来他们兄妹二人的间隙横生,也不是划不来。
太监们在得到帛桦的点头示意后,高高扬起了手中的朱漆木杖,又重重落下,现场响起一片整齐划一的响亮声音,此起彼落,让人心惊胆颤。
方黎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随风而起的血腥气息充斥着他的口鼻,不断羞辱、刺激着他。慢慢地,额头上冒出的豆大汗珠滑到他的眼睛里,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不仅身前的一切看得清楚,就连不远处宫人们的纷纷议论声落在他的耳里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似乎能感觉到他们在说:
“诶?那不是把瑞阳公主迷得神魂颠倒的世子方黎吗?”
“什么神魂颠倒?不过是长了一身好皮相罢了。”
“就是就是,虽说在京都也曾为一时之冠,可瑞阳公主拥有着万般宠爱,随心随性,再遇着更出色的,哪还管什么方世子元世子的。”
……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太监们就收起了木棍。
帛桦按着萧明佑的意思,挥手招来几个内侍,安排道:“你们几个,将世子爷送回府去吧。”
“是!”
方黎倒是想自己回去,但这二十大杖落下,他浑身漫着痉挛的疼痛,身不由己,只能双目紧闭任由安排。
而这边前脚方黎刚被送回出宫,那一边一处名为的“玲珑阁”的秦楼楚馆就已炸开了锅,一片愕然。
“我就说吧,太子殿下将瑞阳公主奉若珍宝,方黎此番鲁莽冲撞,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了呢?”王家小公子眉头深锁,甚是不安,害怕他们会因此被连坐。
“还真是奇怪了,你们说瑞阳公主这性子怎么说变就变了?之前方黎也不是没有冲撞过她,这会儿反倒真狠下了心?”之前还老神在在的张家公子也有了一丝不确定。
陈家公子点头附和:“是啊,再皇宫里当众杖责,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留了。”
“你们先不要自乱了阵脚。”赵家公子接过清倌递来的醇酒,闲然饮了一口,才接着说:“我收到消息,说是瑞阳公主昏迷未醒,太子殿下直接下令责罚的。”
“那这么说只要公主醒来不就没事了?方黎还是有机会的?”王家公子眼里的霾云一扫而散。
“当然,机会更大了。”
“那可不一定,他得罪了太子殿下,公主又不能一直护着。”长桌尾端一直沉默不语的蔡家公子不满嘀咕了一声,他一直看不惯方黎的的傲慢,若不是仗着瑞阳公主喜欢,能有今日这般地位?
“你这话说得就有点落井下石了吧?”
“是啊,我们知道你仰慕瑞阳公主,但你也不能因为她只倾心于方黎就对他心存怨念吧?”
“别妄想了,公主这般天姿,仰慕她的多了去了,你都叫不上名字。”
……
一时之间,厢房里由讨论变成了争执,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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