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旁边的女眷们,自然没错过这一出“好戏”。
她们中一部分的人是佩服,是由衷的欣赏,觉得萧明湘拿得起放得下,喜欢时付诸全部真心,轰轰烈烈,一片赤诚,但你若是继续熟视无睹,若即若离,那她也可以说收就收,绝不再留恋。这,才是堂堂瑞阳公主该有的风范及魄力。
而另一部分则是持着继续看戏的态度,想看看接下来的会不会有反转,想知道最后是公主的骄傲赢了世子的美色,还是世子的美色赢了公主的骄傲?
当然,还有一小部分有心之人,将此事添油加醋,迅速传扬。
这不,第二日,德帝就听到了不少的风言风语,而且还是来自于太子的岳丈,礼部尚书宣齐明。
“陛下,臣今日要弹劾瑞阳公主。”
宣齐明此言一出,殿内响起一片倒抽气声。倒是德帝,神情自若,捉摸不透,只是淡淡点了头。
“瑞阳公主先是为追爱枉顾身份,低声下气谄媚讨好,已为不妥。再尔,见异思迁又大闹禁苑,逞一时口舌之勇,更是有失仪态,实在不堪为公主典范。微臣认为,应该由皇后娘娘领回去严加教导一番,免得宫里宫外的女子纷纷有样学样,坏了我们大燕的良好风气。”
宣齐明说得义正言辞,毫不退让。
瞬间,殿内阗寂无声。
德帝仍是方才那番神情,看不出情绪,他动了动嘴唇,声音里却多了几分俯视众生,不怒自威的压迫气势。“瑞阳追逐心中所爱,你说是谄媚讨好,果断弃之,你又名为见异思迁。”他停顿了一下,直直看向宣齐明,“那依宣卿的意思,她该当如何才能不失了仪态,不坏了风气?”
宣齐明刚要揖礼回答,又听得德帝继续问:“还有,朕再问一句,你说瑞阳她大闹禁苑,何出此言?是你亲眼目睹,还是道听途说?”
“这……”
“依昨日的实情,自然不能是你亲眼目睹,而宣卿作为大燕的礼部尚书,主管着朝中礼仪、祭祀、贡举等诸多重要事宜,本更应当谨言慎行,以身作则。但现在,只凭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就到朕面前来言之凿凿弹劾瑞当朝公主?”
“若你此言属实,朕当自有定夺。就目前的情况,不如宣卿你来告诉朕,瑞阳她不过十五岁的年纪,为何要面对如此艰难抉择与无端指责?”
宣齐明的脸逐渐变了颜色,一阵青一阵红。
这短短小半个月,事态的发展已经大大超出了他们的计划,瑞阳公主与方黎之间,竟突然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云岩?不管真假如何,都必须制止,永宁王与方黎都不便站出来,而他作为礼部尚书,正好可以借着昨日禁苑之事,参上一本,只要德帝下了禁令,留萧明湘在宫中接受礼法管教,就不会再节外生枝。
他知晓德帝对瑞阳公主的偏爱,但与此同时又心存侥幸,认为瑞阳公主再怎么得宠,终究还是一介女流,又怎么比得过太子?而他身为太子的岳丈,即使言语稍有偏颇,德帝也会看在太子的份上,保全太子岳家的脸面,结果端端没想到德帝竟是这般不留情面地直接反诘质问。如此一来,他此次弹劾,不仅没达成目的,还反而失了气度。堂堂正二品大臣,竟因一些嚼舌根的闲话,与后宫女眷斤斤计较?
“陛下,是微臣鲁莽了。”宣齐明毕竟是南方文人党派的代表,不仅殚见洽闻,更懂得审时度势,他见德帝既已表了态,自然不能再揪着自讨没趣。
而宣齐明身后的几个文官,乜斜着尾眼,互相交换了眼神,缄口不言。
德帝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底下众人,“朕乏了,若几位爱卿无事商讨,就此退下吧。”
“是!”
那几位文官又相看了一眼,随着宣齐明齐齐退出了宣明殿。出了宫城,一行五人左右环顾,才停下了脚步,义形于色抱起了不平。
“可笑!当真可笑!陛下如此娇惯瑞阳公主,迟早要出事!”
“尚书大人好歹是太子的岳丈,竟一点都不留情面,难道在陛下心里,堂堂太子还比不过一个骄横女娃?”
“哪还只是骄横,昨日禁苑之事我可听说了,那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宣大人,此事……就此罢休了吗?”
“隔墙有耳,都别说了。”宣齐明眼角微抽,带着隐忍,又渗合着些刁猾,出声制止了众人,但话虽如此,他却已心生一计。
不久,刚刚回宫的太子妃就收到了宫女悄悄递来的信件。
“是为何事?”她边惴惴不安地张望着四周,边迅速将信件塞到了袖子里。
“奴婢不知,递信的人只让带了一句话,说是信中之事,请您务必尽快办成。”
“唉,你先退下吧。”宣子竹坐于镜台前,揉着额角。铜镜印着她的愁容,眉宇间凝着深深的不安与郁结,那一双平日里就略带忧思的双眸,此时更是黯然无光,空洞而迷茫。
良久之后,她不再揉着额角,而是拿着丝帕拭着眼角。她心中万分苦涩:该来的,始终避不开,就算刻意晚归了几日,那又如何?
“子竹。”
宣子竹身子一顿,差点打翻了手边的胭脂盒,长长呼了一口气,又顺势一抹眼角,她才转回身,急促笑道:“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忽然?”萧明佑加重了语气。
“哦……你瞧我,这路途稍微颠簸,一没休息好就晃了神。”宣子竹以轻笑掩饰慌乱,起身轻移莲步走至萧明佑身侧,“臣妾这就与你一同去给母后请安。”
“嗯。”萧明佑不再多问。但宣子竹却是一脸心事重重,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止步不前,拉着她坐到一旁的石椅上。
宣子竹原本想说“没什么”,但搓着手指还是将这话咽了回去,回以淡然一笑,“我给明湘带了许多的南方的小食。”
“不急,等会回来我再差人给她送过去,你路途劳累,就先好好休息吧。”
宣子竹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对劲儿,她的心思全在思量着该如何将心中之事委婉说出来,踌躇良久,她终于措词宛转点了题。“我听说前些日子,明湘她大白天的赤着脚跑去你寝宫找你了?”
“是,她做了个噩梦,被吓着了。”此事一路都有人看见,萧明佑并不打算藏掖。
“昨日,昨日她还大闹了禁苑,是么?”
“你怎么知道?”萧明佑目光炯炯,看得宣子竹心里直发虚,她感觉如同是一把明火,将她藏于内心的黑暗角落,照得无所遁形。悄悄掐着掌心,她装作不经意说:“我,我听人随口说的。”
“听说?听谁说?”
“……”宣子竹眼里的萧明佑一直都是冷静沉稳又体贴温柔,从未像此时这般紧追不锲,委屈袭上心头,她赌气说:“许多人都在说。”
她以为这样,他定会像平日里一般说些软言软语,但不料他却是始终低头看着地面,一语不发。
瞬间,她积压在心里的郁结不安,与此时的气恼委屈不断交织、发酵,汹涌而来,并迅速占据主导,将她的理智,她的娴淑,挤到了那暗淡无光的角落,未经思考的中伤脱口而出:“你总是如此不问对错盲目娇惯着她,长此以往,终有一日她便会失去明辨是非的能力,愈加骄横无礼,惹来大祸!”
话音落下,宣子竹就后悔了,但既已出口,无可挽回。她侧过身,捂着嘴,泪眼婆娑。
而萧明佑面色凝重,眸光凛冽。
他与宣子竹的婚约,可以说双方都是奉了是父母之命,多少带着点目的。他的父皇看中的是她出自标准的书香门第,温婉娴淑,整个家族在前朝时还出过许多进士能人,特别是其父亲宣齐明,在南方文派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那时他勤于学习□□定国及排兵布阵之术,无心风花雪月,便全由家人做了主。成婚之后,他不曾让她受过一丝委屈,关怀备至,她也以润物无声的温柔慢慢融进了他的生活。
所以在明湘说起那个“噩梦”时,一开始他是不愿相信的,但后来还是依了父皇的意思,派人暗中查探,紧盯着宣子竹的家族,有备无患。却不曾想,派去的人顺藤摸瓜,不久就追到了些蛛丝马迹,同时还带回了另一个消息,就是宣子竹虽嫡女出身,但宣齐明更加宠爱家小妾一家人。
惊诧之余,他的第一反应是担心,担心她会迫于家族的压力,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情,于是又加派了人手留在她身边,与其说监视,不如说保护更合适一些。
他知道宣齐明派人给她递了信,甚至能猜到信中内容,但是真的当面见着她如此心急,如此大失分寸,只觉心中一片寒凉。
“我还有事,你自己去向母后请安吧。”
萧明佑霍地起身,声音沉郁,走得毅然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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