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盈撑着冰凉的地板,布满血丝的眸子泪流不止,薄如纸的胸脯不住的起伏,“你杀了我唯一的孩子。”她以后再也不能做母亲。
周衍用帕子擦了擦扇过她耳光的手,颊边的红指印衬得他的神情更加森然,“你烧了绿绿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那是你活该!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你活该!”
话音落地,她面前陡然沉下黑影。
他像一只兽一样粗暴地将她按到地上,指尖几乎要插进她的肩骨里,“我对你做的那些事,你可以冲着我来,为什么要动她的东西!”
他的平静被打破,歇斯底里,“你为什么要动她的东西!”
“我说了,是你活该!”她肩膀剧痛。
肩胛骨快要被他捏碎之际,一个护士走了进来,“你们……”
歇斯底里陷入疯狂之中的周衍瞬间恢复冷静。
他没有理会护士,微凉的指腹轻蔑地掐住许盈的下巴,“那么现在,也是你活该。”
活该以后再也不能怀上孩子。
语毕,他松开她,毫不留情地转身而去。
许盈瘫倒着,一时间顾不上恨,只是万念俱灰。
护士:“你没事吧。”
许盈仿若没听见,死了一般。
许母在厨房做饭,听到门铃响,她忙不迭去开门。
见许盈面色苍白憔悴,似乎微风一吹就会倒,许母立即扶住她,“怎么回事?早上出去不是还好好的?”
许盈被搀扶到沙发里坐下,依然一语不发,哑了似的。
“盈盈,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说话啊。”
“盈盈!”
许盈缓缓地看向她,气若游丝,“妈,孩子……”
“孩子怎么了?”
“孩子没了。”
许母一惊,“孩子没了?孩子为什么没了?”
许盈痛苦地捂住小腹,只一味道:“孩子没了……”
“盈盈你告诉我,孩子怎么没有的?”许母焦急道。
“是他……”许盈唇瓣抖动。
“谁?”
“是他……”许盈喉咙里似塞了棉絮,“是它自己不小心没的。”
说完,她痛哭出声,仿佛要把心脏呕出来。
消化了许盈的话,许母满面悲痛,“不要紧,没了就没了,没了就没了啊。”
许父在一旁说:“没了也好,咱闺女不给那畜牲生孩子!”
闻言,许母帮腔,“你爸说的对,咱不给他生孩子,没了倒好。”
等她话说完,发觉怀里没了动静。
她低头一看,许盈已然晕了过去。
“盈盈!”
……
四周都是朦胧模糊的云雾。
不远处站了一个小孩。
云雾遮挡,她无法看清小孩的样貌。
许盈伸手,拨开眼前的云雾。却如何也拨不开。
这时候,小孩突然往前奔跑,朝她相反的方向跑去。
一阵心慌和焦灼涌上来,许盈忙不迭去追他。
然而怎么也追不上。
慌乱之中,她一脚踩空,跌倒地面。
等她仰头时,小孩竟站在了她面前。
没有了云雾的遮挡,小孩的样貌清清楚楚地映入视野。
许盈蹲下来,想要碰他,却不敢碰他。
“你为什么哭?”小孩歪着圆圆的脑袋,眨巴着大眼睛。
“我……”许盈的声带像是被牵扯住,无法运作。
她用力拍脖子,脖子上经脉抖动,终于声带得以自由。
她痛苦地抽泣,“妈妈对不起你……”
小孩疑惑地又歪了歪头,“你不是我妈妈啊。”
“我……我是你妈妈。”
“不是的,”小孩指指后方,“我妈妈在那里呢。”
许盈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穿着蓝白校服的女生温柔纯净,如一朵盛开的芙蕖,她笑着朝小孩招手。
许盈脸瞬时变了色,她愣愣地盯着微笑着的女生。
十七八岁的沈蔓绿。
“她才是我的妈妈呢。”小孩清脆干净的童音唤醒许盈的神识。
“妈妈!”他像一只蝴蝶,穿过层层云雾,扑向沈蔓绿。
清脆悦耳的笑声像铃铛撞击着许盈的耳膜。
沈蔓绿接住他,“慢点,宝贝。”
“爸爸呢?”小孩问她。
“爸爸在这儿呢。”一身黑色西装的周衍从薄雾里走出来,他轻声细语道。
小孩一手牵住沈蔓绿,一手牵出周衍,白胖的脸笑得像一多太阳花。
而周衍和沈蔓绿互相对望,眼角眉梢都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情意。
这一幕刺得许盈肝胆俱裂。
耳边仿佛有人在说:“除了绿绿,没有人能为我生孩子。”
“只有绿绿才能生我的孩子。”
“你没有资格生我的孩子。”
然后是另一道童声,“你不是我妈妈啊。”
“那才是我妈妈呢。”
灵魂和□□在分裂,许盈疼地跪了下来,周围的白雾仿若变成实质的沙粒,一颗一颗钻进她的呼吸道。
堵住了她的呼吸道。
许盈在被沙粒堵住呼吸的窒息中醒来。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快要爆炸的肺部吸进空气。
梦中窒息的疼痛还残留在痛觉神经里。她缓了许久才缓过来。
她环顾房间。
没有白雾。
是梦。
她虚脱般地倒在床上。
许母闻声进来,“醒了?感觉好些了没?”
“嗯。”
“我给你熬了鸡汤,你才流——”说到这里,许母止了声,“我去给你端鸡汤过来。”
很快许母端了汤进屋。
许母一口一口地给她喂汤,她像只木偶,只张着嘴,机械地吞咽。
喝了几口,她又吐了出来。
她吐得什么也吐不出来,最后一口腥甜涌出喉头。
鲜红黏稠的血染红了被单。
许盈一病就病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许盈下了床。
半个月的时间让她形销骨立,宽松的衣服里面似乎罩着一把空气。
她一步一步来到厨房,盯向厨房里放着的菜刀。
她拿起菜刀,菜刀的重量让虚弱无力的她身形微晃。
她用两只手握住菜刀。
刀面映出她瘦得脱相的脸,像骨头架上挂了张人皮。
“盈盈!你干什么!”许母惊慌失色,快步跑过来。
突然的惊呼吓到了许盈,菜刀哐当滑落到地上,差点划伤她的脚背。
许母急急忙忙把菜刀收起来,“盈盈,这是要干什么!”
许盈吸了下气,“我只是想削苹果皮,没找到水果刀。”
原来是这样。
许母重重地松了口气。她扶住许盈,“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吃苹果妈给你削。”
将许盈送回房间后,许母心有余悸地对许父说:“刚才吓死我了,我一进厨房就见盈盈拿着把菜刀,我还以为她想不开,要——”说到这里,许母噤声。
许父神色凝重,“水果刀明明就放在果盘旁边,怎么会找不到?”
一语惊醒梦中人,许母瞪圆了双目,“难道她真的是想不开!”
许父神色更凝重了,“以后多注意着吧。”
这边厢,重新躺到床上的许盈一动不动地凝望天花板,盖在被子底下的双手无法控制地发抖。
到了晚上,许盈仿若没了意识,无知无觉地下床,再次去往厨房。
还没到厨房,却听到厨房里有人在说话。
许母:“不然先把房子卖了,撑过这段时间再说。”
许父:“家里没进项,盈盈又这样半死不活的,事到如今也没其他办法,只能卖房子了。”
许母:“别噎着了,喝点汤。”
许父:“这鸡汤是给盈盈喝的,我喝了她喝什么?”
听到这里,许盈视线往厨房里送。
厨房里,许父许母围着灶台在吃东西,一人手里拿着一个馒头,面前放着一盘咸菜。
倏然,许父许母发现了她,他们第一时间把馒头和咸菜藏了起来。
许母出声:“盈盈?”
许盈滞了良久,猛然间,仿若从一个长久的梦里醒了过来。
她空茫无神采的眼里终于恢复了生气。
“你们吃这样的东西多久了?”许盈问。
“什么这样的东西,不就是馒头,我和你爸最近比较喜欢吃馒头。”
许盈看着明显瘦下去的父母,心里钻心地难受。
她上前,把那锅鸡汤打开,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肉,“吃吧。”
“这是给你炖的,我们不爱吃。”许父说。
“吃吧。”
“这是给——”
“爸,妈,我已经好了,不用再吃这些,你们吃。”
他们俩还是不动作。
热意化作泪水猝然从颊边淌下,许盈哽咽,“求你们了,吃吧。”
见她哭了,许父许母才急道:“吃,我们吃。”
亲眼看着他们俩吃完,许盈回到房间。
她打开电脑,电脑屏幕发出的光映在她身上,将她周身死气沉沉的气息碾成了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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