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二 晋江文学城首发

    顿时,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惊。

    尤其跪在座下的宜婕妤,本逃得一死, 正放下心来, 听的此话, 目光瞬间一变, 抬头看向薛晏。

    这种事,她自然要派最信得过的宫女去做。家中带来的这个,从小跟着她, 又是练家子, 也不像桃枝那般跟着她四处抛头露面, 是最适合的人选。

    可她没想到, 黑灯瞎火的,薛晏的眼睛竟这般好使,甚至还能清楚地记得。

    她抬头, 就见薛晏神情平静地转过身来, 指向了她身后的一个宫女。

    “应当是她, 左颊有痣。昨夜楼上有焰火, 儿臣真切地看见了。”薛晏说道。

    将君怀琅骗出去推下太液池的是宜婕妤的人, 而宜婕妤又和钦天监中,那个推断今日有煞的灵台郎有私。

    如今与此事相关的三人都在此处, 在场众人不必细想, 就能看明个中关联。

    顿时, 众人的神色都变得莫测起来。

    尤其座上的清平帝, 神色一变, 目光顿时变得锐利。

    他从前从未想到, 自己这小白花似的婕妤, 竟有这样的手段。

    若昨天夜里,将君怀琅推下太液池的是她的人,那么,君家世子受害、自己与永宁公生嫌隙、薛晏被断定为是君家世子所撞的煞就都是这女人弄出来的了。

    既牵扯皇嗣,又涉及朝堂。

    他没想到,这最给自己省心的,到头来却是给自己找来最大麻烦的那个。

    清平帝不敢置信的同时,一股怒火蹿上心头。

    自己竟被这么个弱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看向宜婕妤,怒目问道“是你的宫女”

    宜婕妤哭红的双目看向清平帝。

    她父亲以退为进,保下了她,也借机在皇上面前表了一番忠心。原本此事过去,即便她幽闭冷宫,却仍然还有机会。她的孩子已然到了能入朝堂的年纪,只要他能登临大宝,自己就有盼头。

    可若要将此事坐实,那就是他们借谶纬之力陷害皇子,她难逃一死,许家也脱不了干系了。

    事涉储位之争,又是清平帝的一大逆鳞。

    如若这样,不仅她难逃一死,还会因此牵连到她的皇子,牵连到整个许家。那她的皇儿,便再无翻身之力了。

    宜婕妤连忙摇头“皇上,此事臣妾不知啊”

    她咬死了不承认,想来清平帝也没什么办法。她与灵台郎私会的事情,是众人看见、百口莫辩的,但这宫女昨夜去做了什么,却不能凭薛晏一人,信口雌黄。

    果然,清平帝没有言语,看向了薛晏。

    “可有其他人瞧见”他问道。

    那处偏僻,总共只有薛晏和君怀琅两个人,君怀琅还仍在昏迷中。更何况,即便君怀琅醒着,他与那宫女对视也不过一两眼,多半是认不出来的。

    只凭他一人指认,自然是不行。

    薛晏却分毫不慌张。

    他拱手道“父皇,儿臣并未记错,却也没有别的证据。可将此人押入慎刑司,再作处置。”

    宜婕妤松了一口气。

    她父亲此时在这儿,自然不会不知怎么办。

    慎刑司的官员太监们,多少都和他家有牵扯。想要不动声色地弄死一个人,再容易不过。

    这小子瞧起来精明,实则也不过如此。

    清平帝闻言,点头答应了下来。

    “就这么办吧。”他说。

    就在宜婕妤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薛晏又开口了。

    “儿臣请旨,亲自审理这个宫女。”他说。

    清平帝看向他。

    就见薛晏淡淡道“儿臣见过那宫女一面,同她有过接触,也有话要问她。儿臣也怕慎刑司出什么纰漏,若下手重些,将犯人折磨死了,便死无对证了。”

    死无对证几个字,轻飘飘地落在了宜婕妤父女的耳朵里。

    谁都能听出,他是怕他们暗中将犯人害死,故而要亲自去盯着。

    清平帝一想,便答应了下来。

    毕竟若是真的,那么此宫女就是陷害永宁公世子的凶手。若不明不白地死了,自己也不好对永宁公交代。

    毕竟之后几年,还有用他的地方。

    薛晏又道“儿臣还想请父皇给儿臣拨些人马。”

    清平帝问“你要人做什么”

    薛晏看了伏在地上的许相一眼。

    “儿臣想派人出宫去搜查,这宫女可有家人。”他轻描淡写地开口道。“若是受人所制,这人定然无法说实话,审理就会困难许多。”

    宜婕妤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宫女,是她从家中带来的家生子,家中父母,自然都在自家,听她父母调遣。这宫女在宫中出事,许家自然会将她父母控制起来,好以此保证她不乱说话。

    可这些都让薛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清平帝。

    她当年只想着,将此子送去燕地,定然会在那蛮荒之地养成蛮夷,却没想到,竟是养出了一匹狼。

    薛晏侧目,平静地和她对视了一眼。

    清平帝闻言,觉得他说得有理,又看了许相一眼,道“自去做吧,朕派一队金吾卫听你差遣。”

    反正提出要求的是薛晏,办事的也是薛晏。就只管让他去做,清平帝自己也挺想知道,许家有没有这样的狼子野心,真这般往宫中埋眼线的。

    薛晏闻言,不卑不亢地领旨谢恩,侧目看了进宝一眼,便领着他出去了。

    而在他身后,跪伏在地上的许相,回头看了宜婕妤一眼。

    如今,这宫女动不得,她的家人也不敢妄动。为了杜绝意外,他们只能将损失降到最低,才能保证许家的安全。

    他们父女多年,只一眼,宜婕妤便懂了他的意思。

    自己这是要被许家放弃了。

    宜婕妤双腿失力,跪坐在地,两行清泪倏然滑落。

    慎刑司没怎么用刑,那宫女便乖乖招供了。

    她只说是宜婕妤暗中嫉妒淑妃受宠,便将主意打在了淑妃的子侄身上,派她去将君怀琅推下水,就想给淑妃一个教训。

    而此事,既与许家无关,也与四皇子无关,就是宜婕妤自己忌妒心切,才做了糊涂事。

    薛晏坐在牢房外,看着这宫女画了押,让慎刑司的人将状纸送到了清平帝那里。

    没多久,清平帝就来了圣旨,将这宫女车裂,宜婕妤赐白绫自尽。

    薛晏将圣旨交由金吾卫执行,便起身,自从慎刑司出去了。

    刚出慎刑司,进宝便跟上了他。

    “主子,您怎么不继续查下去啦”他急匆匆地小声地问道。“明明她那供状,跟事实完全不符,您还任凭许家派人进来给她传话”

    进宝可急死了。

    薛晏淡淡看了他一眼。

    “宜婕妤死了。”他勾了勾唇。“就足够了。”

    进宝闻言,心下仍旧不甘心,跟在薛晏身后嘀嘀咕咕。

    “您就不该当着他们的面,将计划都说出来”他小声说。“若偷偷去查他,那岂不是一查一个准只是可惜了,唉”

    薛晏挑了挑眉。

    是自己这些日子来,表现得太和善了怎么这奴才的狗胆看起来大了不少。

    “你很吵。”薛晏侧目,淡淡开口。

    进宝只好闭上了嘴,悄没生息地跟在他身后。

    薛晏收回了目光。

    他那些话,自然要说。他等到许相进门,才将那宫女认出来,就是为了将这些话说给许相听。

    许家家大业大,根基深厚,人脉又极广。莫说一队金吾卫,就是再给他三倍的人数,短时间内也查不到什么。

    他故意当着清平帝的面,将那些话说出来,就是为了吓唬他们。

    他们本就在清平帝面前失了脸,慌乱颓丧,再加上这么大的一件事被发现,定然不敢再赌。即便只有半成的可能被查出来,他们也不敢冒这个险。

    宜婕妤如今不过只是个被废入冷宫的庶人,于许家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如今剩下的,只有她和许相的那点父女之情,可许相位极人臣,自然不会为了这点亲情,让许家有半点闪失。

    而自己要的,不过是宜婕妤的命而已。

    她敢将手动在君怀琅的身上,已然犯了他的大忌。虽则他如今尚没什么权势,但借各方之势,要了她的命,总是不难的。

    想到君怀琅,薛晏脚步一顿。

    从昨天他去佛堂抄经,直到现在,他都还没去看君怀琅一眼。

    只昨天夜里,听人说他退了烧,可他那时必须亲身守在佛堂里,才能让进宝顺理成章地抓到那二人。

    他应当去看看他。

    薛晏不知怎的,忽然有了点近乡情怯的感觉,甚至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昨夜在水中迫不得已的那一下触碰。

    无论是什么原因,自己的嘴唇,都碰到了对方的唇。

    这个念头,让薛晏的脑子后知后觉地轰然一热,将他的耳根都烧得滚烫。

    总归有些失了礼数。

    这蛮荒之地长大的狼崽子,从不知什么礼数为何物,如今脑袋竟忽地窜出了这么个念头来。

    他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看向进宝,费劲地伪装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世子此时在何处,可醒了”他矜持地开口道。

    想必昨天夜里退烧,此时应当会醒,只是不知是什么样。

    薛晏也不知道,自己见了他的面应当说什么,但是他就是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看看他是否确实安然无恙,亲口让他知道,那些伤害他的人,已经被自己处理干净了。

    可进宝却支支吾吾起来。

    “世子殿下他回去了。”

    薛晏一愣“什么”

    进宝小心翼翼地瞄了瞄他的神色。

    他对这阎王如今也算有了两三分了解,更是知道那位活菩萨在他心里是个什么地位。

    “这”进宝还是说出了口。“今日日出之前,世子殿下退了烧,永宁公夫人便坚持要将他带回家,皇上和淑妃娘娘都没有阻拦,所以”

    进宝咽了口唾沫。

    “世子殿下已然出宫回府了。”

    说着,他偷偷瞄了薛晏一眼。

    果然,这位活阎王那原本自以为藏得很好的、上翘的唇角,一点一点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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