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是一班的新班主任,谢成芳。
她原本是H大附属学院的高级教师,专门带毕业年级尖子班,经验丰富,被她带出来的名牌大学的学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说一句桃李满天下也不过。
在谢成芳长达数十年的执教生涯中,甚至还出现过这样的盛况:
有一对青梅竹马从幼儿园起就始终在一个学校,一整个九年义务教育过去都没分开,连高中都继续做了同桌;更难得的是都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他们竟然没两看相厌不说,甚至在家长和老师的眼皮子底下谈了场恋爱,被班主任谢成芳逮了个正着。
当时双方家长都在外地,疏于对孩子的管教和照顾,这对小情侣成绩直线下滑得那叫一个厉害,人人都觉得他们会被迫分开——
然后意外发生了。
这对青梅竹马没吃任何处分,连检讨都没写,时任班主任的谢成芳亲自出马,跟这对小情侣促膝长谈了长达一个小时。
谁也不知道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师跟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两人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可从头到尾,他们的手愣是没放开。
此时距离高考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
可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是,他们的成绩就以坐了火箭似的速度一路窜了上去,比之前滑落的速度都快。
高考过后,两人双双考入清华,连就读的院系和班级都分在了一起,数年后更是一起拿到了保研资格却又齐齐放弃,凭自己的力量考入常春藤,最后又一起回到清华,成为了当年入校的最年轻的两位教授,是真正从校服走到婚纱的一段佳话。
吃喜酒的时候,这对青梅竹马发给外人的请柬,第一张就是发给谢成芳的。
人人都觉得谢成芳在H大附属学院工作了这么多年,就是在等着自家儿子考进来,她好给自家人开小灶,结果谁知道就在她儿子升上高三的这一年——
谢成芳跳槽了。
还跳得理直气壮,让H大附属学院的人都觉得这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我都管了我家小兔崽子这么多年,这最后最累的一年就拜托给各位同事了,我年纪大了,想偷个懒。”
“再说了,我可不是那种恨不得把孩子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家长,我相信他最后一年哪怕没有我在旁边,也不会松懈的,他一直都很懂事。”
负责来挽留谢成芳的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苦哈哈地心想,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他可是立了军令状要来留下谢成芳的:
有多少原本成绩平平的学生,在谢成芳手下直接被带成了名牌大学的学生?哪怕把最普通的班级和教师班底扔给她,她也能带出个全一本的优秀班级来!
谢成芳可是吃国家补贴的高级教师,每年都要上无数公开课姑且不说,甚至非公开课的录像都能成为别的学校教师钻研学习的资料,别说在H市的教育界了,就在全国都赫赫有名。
每次在全市、全国的交流会上,只要在参与人那里摆上一个“谢成芳”的名字,那往日里这种凑热闹的、人人都要么玩手机要么两眼放空的无聊会议,就绝对绝对场场爆满,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浪费天赐良机!
于是负责人苦口婆心地劝说谢成芳:
“可这都最后一年了,您想想啊,谢老师,不能亲眼看着自家孩子进考场不遗憾吗?”
“哎,你们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我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不能继续留在这里的。”谢成芳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要是把你的孩子放在你手下教,你控制得住自己不给他开小灶吗?”
“他都这么优秀了,我要是还偷偷给他补课,这别的学生还有没有活路?”
负责人:啊这,虽然这话说得太自信了让人有点牙根痒痒……但好像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绕来绕去竟然被谢成芳给说服了的负责人问道:“那您要去哪里呢?我们这就去帮您做档案交接工作。”
谢成芳:“圣三一。”
负责人:好的好的,这就……等等?谢老师?!你说你要去哪里?!?!你至于这么想不开吗,你是缺钱了还是缺什么了,你说一声!我们这就给你置备啊!
数日后,谢成芳从H大附属学院离职的消息就传了出来,在H市教育界引发的关注无异于山崩海啸:
但凡她跳槽去任何一个说得过去的高中,也不会引发这么大范围的关注,可偏偏她去了圣三一。
一位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的教学能手,跳槽去了毁誉参半的私立高中圣三一。
甭管别人怎么想,圣三一中学的校长可要乐疯了。谢成芳人还没到呢,他就给人准备了最好的待遇,从独立公寓式宿舍到高额奖金一应俱全,更是上来就把人塞到了一班: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种安排就是冲着全班都得考上名牌大学去的。
谢成芳在本地的知名度那叫一个如雷贯耳,她这一出来,就约等于往海里戳了一根定海神针一样,周围的人瞬间全都安静了下来,等着看看这位新上任的一班班主任会不会新官上任三把火,先各打五十大板再说。
这陡然的沉默顿时让赵子悦又有了新的搞事的勇气,而且她的想法也很朴素很简单:
趁着老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先让施莺莺丢个脸再说,不能光我一个人受罪。
于是赵子悦立刻就捂着发红的半边侧脸恶人先告状了起来,指着施莺莺控诉道:
“……她打我!”
周围吃瓜吃了全程的同学别提多目瞪口呆了,只恨自己刚才没能拿手机拍点什么东西下来:
好不要脸啊!明明是你先动手脚陷害施莺莺的,怎么现在还敢反咬一口?!
可也不能说赵子悦的第一反应有问题。
因为在大部分学校里,新上任的老师对一切情况都不了解的时候,的确会采取最保险的和稀泥的方式,把两边都不轻不重批评一遍了事。
赵子悦也正是打着这样的主意,结果谢成芳根本不吃她这一套,问道:
“你是哪个班的?”
赵子悦愣了下,回答道:“……二班的。”
“哦,你是说我们一班的学生在课间没刷题也没抓紧时间休息,只为了大老远地来打你一巴掌。”谢成芳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真的吗?我不信。”
——这一瞬间,来自某档内陆节目主持人的灵魂反问在所有人耳边产生了共鸣,绕梁三日余音不绝的那种。
“老师你偏心!”赵子悦还在试图拉更多的人下水,也正应了施莺莺对她的解读,当一个人全心全意把心思都放在单恋顾城这件事上之后,在别的事上就留不出多少脑子来了:
“周围还有这么多看热闹的一班的学生呢!”
“哦。”谢成芳环视了一下周围,问道:“你说的这些人在哪里?”
赵子悦这才反应过来,人呢?
一班的学生虽然不爱看热闹,一心都扑在学习上,但也正是因为他们一心扑在学习上,所以当这个热闹跟考试成绩挂钩的时候,他们也会愿意来看一看的——
可问题是人呢?
很明显,在谢成芳刚刚问出“你是哪个班的”这句话的时候,施莺莺就突然把所有同学都用眼神赶回去了。
走廊上的人太多了,好几个离得近的班级都倾巢而出来看热闹,以至于少了区区十来个一班的学生,根本就看不出来。
赵子悦终于放弃了,垂头丧气道:“……他们刚刚都回去了。”
“哦,你是说我们一班的学生上一秒还在看你的热闹,下一秒就回到了班级里是吗?”谢成芳继续灵魂反问:
“真的吗?我不信。”
“而且你长得没有人家好看,学习也没有她好,她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打你?”
赵子悦立刻卡壳了。
她能说因为是自己先犯贱,给顾城助纣为虐放风,因此施莺莺专门来报复她的吗?
只怕她今天在这里说出了真相,还在加班加点蹲新闻的媒体就能闻风而动,把她写得全国闻名!
所以哪怕脸都被打得啪啪响,嘴里都有血味了,她也得咬紧牙关,一句施莺莺的坏话都不说。
她只能模模糊糊地说:“因为……因为口角问题……”
谢成芳:“真的吗?我不信。”
灵魂反问x3,赵子悦被问得无话可说,眼里都噙了泪,看起来好不可怜的样子。结果这时候谢成芳又发话道:
“哦对了——”
赵子悦的眼底突然又亮起了希望的火花:
是不是这个新班主任觉得自己刚刚太偏心了,决定把施莺莺也批一顿?
“——你们回去把暑假作业都交一下。”谢成芳四平八稳地忽视了赵子悦渴求的眼神,对施莺莺道:
“十四班应该没人写作业吧?你现在还在我的班级里挂着听课,就一起交到我这里好了。”
赵子悦:???我好想不开,凭什么啊?!
结果她再想不开也不敢跟老师正面顶嘴,更不敢直视同学们鄙视的眼神和越来越大声的窃窃私语,只能带着半边红彤彤的巴掌印和开裂的嘴角,狼狈不堪地回到自己的班级中去。
她一走,看热闹的学生们立刻也就散了。
只不过他们回去后,又会把今天看到的热闹讲给多少人听,这场年度大戏级别的争执会口耳相传到什么地步,赵子悦的“美名”又会传得多广,这就不是施莺莺想关心的了:
在确定赵子悦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力——别说影响她的名声了,就算施莺莺反过来给她泼脏水影响她的风评,也不会有人相信赵子悦——后,她就瞬间对赵子悦失去了兴趣,就像一个腻烦了自己曾经最爱的玩具的小孩子一样。
众所周知,小孩子喜新厌旧的速度是非常快的,这个玩具玩够了,就会迅速定好下一个目标。
于是她想了想,对谢成芳露出一个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来:
“谢谢老师,但我的作业好像放在十四班里了,这个课间交不上。”
的确,她们这一场争论浪费了太多时间,大课间马上就要结束了。于是谢成芳看了下手表,对施莺莺嘱咐道:
“那就下节课再交,千万别忘了。”
施莺莺纤长秀气的眉轻轻一挑,那张假面也似的笑容里,终于有了一点柔和的真心实意:
“好的,谢谢老师。”
系统很疑惑:“你为什么突然罢手了?这不是你的风格。”
虽然它和这位宿主刚搭档没多久,但它也感觉了出来,施莺莺和以往的任何一个宿主都不一样:
她向来信奉“人若犯我斩草除根”的原则,甚至都不带缓冲的,就好比有条三八线,你越过她的三八线一个指甲盖,她就能挥刀冲过来砍掉你半边身子。
这种宿主有可能在赵子悦坏了名声,恶名远播,即将遭到全方位无死角的校园冷暴力后就收手吗?
对别的宿主来说,可能就够了,这足够毁掉一个青春期的少女,把人打击得都没法抬起头来好好做人;可在施莺莺眼里,这绝对远远不够,要她就这样收手,肯定不可能。
“你在说什么呢?”
施莺莺语重心长道:“我是一个不愿多生是非的人,我超温柔的。你对我好像有很大的误解,这样不行,我们要善良。”
系统:???真的吗???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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