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凉知道自己的身上有不少伤口,在他刚刚失忆醒来那会儿,他换衣的时候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还曾经因为身上的伤口而害怕过,他曾经询问温灵远自己身上的伤口究竟是怎么来的,温灵远说那是他被山上的野兽所伤留下来的痕迹。
其实仔细想想他很容易就能够看出破绽,因为许多伤口显然是被武器所伤的,那不是野兽能够留下来的伤,但雁凉向来对温灵远信任无比,温灵远怎么说他就怎么觉得,他根本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不对。
直到后来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厌尘宗宗主,他才渐渐明白这些伤口都是怎么来的,它们应该都是他曾经战斗过留下的痕迹。
但无论怎么样雁凉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过四肢尽废连动弹都不能,只能躺在床上任由人照看的日子。
四肢尽废是什么样的感觉?
雁凉心里微寒,后退半步有些无法想象。
然而温灵远这么问出口来,见南卿没有立即回答,他甚至语气略有古怪地又问了遍:“你说他四肢尽废究竟是怎么回事?”
雁凉轻轻拉住温灵远的手,十指和他紧扣在一起,不知这样的举动是在安抚对方还是安抚自己。
南卿此时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自己随口说出来的话竟然会引来这么大的反应,他抬手将鬓拨到耳后,抬眸带着嘲讽的语气向温灵远道:“事情不都已经过去了,尊主现在好好的你又在担心什么?还有你说你是我们尊主的夫……的伴侣,你怎么连这种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你真的是喜欢他的吗?”
温灵远微微闭目,没有立即开口,这是他难得失态的时候。
雁凉从失忆醒来之后就对温灵远怀揣着说不出缘由的亲近和信任,他喜欢温灵远,没有办法离开温灵远,但他有时候却也忍不住去怀疑,他明白自己是不该怀疑温灵远对自己的心思的,但温灵远他太平静了,他就像是没有属于自己的情绪,不论谁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似乎永远都不会往心里去,不论谁与他相处,他反馈出来的情绪永远都是温柔的,就好像永远都不会对谁生气。
但这不是雁凉想要的,失忆后的他说不出什么,只觉得这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但此刻略有失态的温灵远却让他心里更为喜欢,因为他知道温灵远这样是为了什么。
雁凉难以抑制心里的欢喜,忍不住将对方的胳膊抱得更紧了些。
南卿看着雁凉抱住对方手臂的动作,他难以想象,自己竟然也有对尊主产生怒其不争的情绪的这天,他瞪着雁凉紧紧搂住温灵远胳膊的手,心想他累死累活在那替尊主讨公道,他们尊主却早已投入了对手的怀抱,他也不知道自己累死累活说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南卿背过身道:“算了,我带你们去下个地方吧。”
雁凉明显有些失望,喃喃着问道:“你不继续说下去了吗?”
他还想看南卿继续刺激温灵远,看温灵远再多表现点对自己后悔的样子,现在这就停下来,实在是有些不够过瘾。
南卿:“……”
他看了眼看自己热闹不嫌事大的雁凉,实在有些闹不明白现在的尊主究竟是个什么品种。
而温灵远此时却似乎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但他没有答应要与南卿去下个地方,他只是垂眸转身看向后山深处的方向,声音没什么波澜地说道:“去后山可以吗,我想去看看他以前养伤时住的地方。”
南卿原本大概不是这么打算的,现在听到他的请求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雁凉虽然看起来有些忐忑却似乎也同样感觉好奇,最重要的是这是温灵远的要求,他便必然会答应,他向南卿请求道:“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南卿必须要说的是,他们尊主失忆之后在某些方面简直可称是天赋异禀,比如他此时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时的样子,实在让人没有办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最后三人往后山禁地深处走去。
但在跨过写着禁地那块石碑时,雁凉忍不住问了句:“这里不是禁地吗?为什么我当时会住在这里?现在我们又能随便进去?”
南卿毫不在意地说道:“每个宗门不都有个这样的地方,虽然被称作是禁地,但实际上天天有人进去简直跟门派后院一样的地方吗?”
雁凉怔了怔,竟然觉得似乎没什么不对。
不过温灵远却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的这段谈话,他从知晓雁凉曾经有过这段手足全废的经历起就表现得有些不大自然,就连握着雁凉手的时候也比平常要用力些许,雁凉于是只能想办法说些轻松的话,或是轻轻抚摸着他,试图任他平静下来。
“真是拿你没办法呀。”雁凉反握住温灵远的手晃了晃,看起来对温灵远的异常反应感到无奈,然而怎么压都压不下去的嘴角却暴露了他真正的情绪。
他眼底只差没写着让温灵远再多表现出一点对他受伤的担心了,他太喜欢看温灵远担心自己时的样子了。
南卿看了会儿实在看不下去,只能面无表情将目光递到了前方的道路上。
大概是因为南卿走得太快,没过多时他们就到了禁地深处的山洞里,说是山洞但实际上这里早已经被人仔细修缮过,山洞内部如今比普通的房间还要整洁干净,除去潮湿了些和其他能够住人的地方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这里还比其他的地方似乎要暖和许多。
温灵远似是察觉到了异处,来到床边伸出手触碰了下石床,而雁凉学着他的动作也碰了碰,这才发觉石床竟然是有温度的。
“看出来了?”南卿跟了过来,同样伸手触碰了下床沿,“这其实是张暖玉床,在替人疗伤的时候作用很大,听说尊主刚被带回来那会儿浑身是伤就没几处好的地方了……”
雁凉有些急了:“脸呢?”
南卿话语骤然被事件的当事人打断,抬头看着他险些续不下去。
雁凉也意识到自己问了蠢话,等南卿抬头看过来,他才缩回温灵远身后,低声道:“抱歉。”
“脸当然是完好无损的。”大喘气之后南卿总算是这么说道,接着他又低声咕哝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温灵远眼睫低垂注视着那张石床,看那张床上的痕迹应该已经许久没人再到这里住过,但他却仿佛见到了多年前被困在这张床上伤痕累累的沉默少年。
如今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看起来再健康不过的雁凉在失忆之后根本感受不到南卿所说的那种艰难状况,所以到这时候他除了觉得自己当年倒霉之外其实很难有所共感,但温灵远却不同,温灵远盯着那张石床开口道:“你少说了点,这张石床是沁暖玉所铸造,这种玉会吸收天地精华于自身,用作疗伤足以起死回生。但它是有消耗的,也正因为它疗伤会耗费吸收过的天地精华,所以如果不是生死局面,是不会被使用的。”
没等雁凉听完这段话后问出点什么,温灵远已经闭上眼语调极轻地说了句话:“他曾经死过。”
他?死过?
雁凉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将温灵远口中的“他”与自己联系起来,他有些茫然地想,他曾经死过?但是死亡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竟然没有来得及去后怕,他此刻站在这座山洞里听着温灵远和南卿谈论自己的生死和过去的故事,却像是个彻底的局外人,旁观着那段过往,心底却半点也无法共情。甚至他突然觉得,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想要弄清楚过去的事情。
只是在看到温灵远扯着唇角无声地艰难笑着时,他忍不住心疼地吻了吻他的嘴角。
南卿很惊讶温灵远竟然能够看出这些东西,他点头道:“对,虽然我是后来才回到宗门的,但我也曾经听师父说过,尊主曾经失去呼吸和脉搏,连身体都凉了下来,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但师父坚持将他放在这张沁暖玉床上,整整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他奇迹般地恢复了呼吸,并且睁开了眼睛。”
温灵远喑哑的声音问道:“他那时候是否说过什么话?”
南卿想了想:“好像是说过的,但是那时候在场的不是我,后来他住在山洞里照顾他起居的也不是我,这件事情你们得去问段流。”
拎着裙摆在旁边找了处石凳坐下,南卿不知为何自己不过只是说了几句话就觉得有些累了,他揉着额角道:“明天段流就会来找你们了,这是何止安排的,说是我们几个挨着顺序来说以前的事情,总有天能让尊主想起来以前的事情。”
说到这里南卿又抬眸向雁凉道:“尊主是否想起了点什么?”
雁凉摇头老实道:“什么都没有。”
除了觉得自己当年听起来比较惨之外,他什么收获也没有。
他原本认为自己应该是凶神恶煞的存在,但现在南卿的话却让他对自己仿佛改观了些,不过相比之下他倒宁愿自己凶些,当个凶狠的家伙至少不会显得自己那么可怜。
他们接着在山洞里面又寻找了番,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作为替雁凉恢复记忆线索的东西,等到天色到了黄昏,他们便也终于离开了山洞,回到原本的房间里。
因为整日都在外面,雁凉很早就困倦起来,搂着温灵远,他很快就陷入了熟睡。
而温灵远睡在雁凉的身旁,他于漆黑中紧紧盯着雁凉的脸颊,整夜未曾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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