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话后,段流用古怪的表情盯了雁凉至少数息的时间,到底却没有出声。
雁凉被他盯得微微有些慌乱,不禁小声试探着问道:“怎么了?”
段流想了想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开口,但半晌还是没想到合适的语气,于是只能别过脸轻咳了几声道:“尊主您想听实话吗?”
雁凉点头:“不听实话听什么?”
段流又重重咳了咳,这才说道:“实话就是您几乎将这天底下所有正邪两道的实力都得罪遍了。”
雁凉:“……”
他原本想分辩几句,然而想到不久前自己刚回到厌尘宗内时众人恐惧谨慎的反应,又想到大家提及他名字时候的样子,突然又觉得段流说的话很有可能就是真的。原来他从前竟然做过这种事情,他现在才骤然想明白过来,或许他该担心的不是碰到仇家但自己都不知道的问题,而是全天下根本就全都是他的仇家,而他根本连厌尘宗都出不得半步。
他现在能够庆幸的只有自己当初失忆的时候还好是在处普通的村子当中,这才没有碰上那些厉害的修行界中人。
就在雁凉暗自为自己从前的事情担忧的时候,段流已经接着又说道:“尊主从刚继任厌尘宗宗主的位置开始就被邪道其余宗门给盯上了,其他邪道门派认为宗主资历太低不应当坐上宗主之位,而宗门内也有不少弟子同样认为,所以他们故意联合起来想要对付尊主。”
雁凉听着段流这般说法,到现在才问出自己始终疑惑的问题:“为什么你称呼前代宗主……我那位师父为宗主,称呼我却是尊主?”
段流苦笑着道:“这就是原因了,因为您是尊主,而宗主却只是宗主。”
雁凉:“?”
他没有听懂段流话中的玄机,坐在他身侧的温灵远此时终于出了声,他道:“宗主是指厌尘宗的宗主,但邪道尊主却是整个邪道的最高统领者。”
雁凉霎时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显然惊讶至极,但却又有些不敢确定:“我该不会……”
段流点头道:“您成为厌尘宗宗主后面临厌尘宗内的叛徒和邪道其他宗门的联手围攻,后来您将整个宗门叛徒肃清,又还嫌不够,最后带着宗门内的众人找到其他邪道门派挨个踹了过去。”
停顿片刻,说到从前的故事,段流还是忍不住露出对雁凉的狂热崇拜:“所以现在邪道所有宗门都得尊称您一声尊主。”
雁凉:“……”
他光知道自己吓人的本事一流,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够厉害到这种程度。
当然越是如此,也就越衬托出他现在究竟有多废人,雁凉根本没有办法想象现在的自己若是遇到如从前那般的状况,他究竟该要如何是好,或许从最初他就根本没有办法撑着从床上站起来。
问了半日的功夫,雁凉没能够问出自己最初说是不论如何也要杀掉的那个仇人究竟是谁,却反倒得到个自己仇人遍天下的结论。他越想越是觉得前路惨淡,自己几乎没有踏出宗门的勇气,于是在送走段流之后,他几乎是垂头丧气地抱着温灵远开始陷入了焦虑。
温灵远好笑地看着他的模样,也没有动弹,任由雁凉抱着,只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刚才段流堂主说明天来的会是那位何止堂主。”
雁凉闻言不禁僵了片刻:“那位我有点害怕。”
温灵远道:“何止堂主对厌尘宗尽心尽力,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雁凉不得不赞同:“是了,就连段流堂主都说以前的我跟他交流最多。”
能够跟以前的他惺惺相惜并且不惧怕他反倒互相欣赏的,必然也不会是什么简单角色。雁凉如今越是听旁人说起自己以前的事情,便越是觉得自己与过去的差距越大,大到他有时候都忍不住觉得现在的自己是个废物,只会躲在旁人身后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雁凉越往深处想就越是情绪沮丧,他头顶抵着温灵远的肩头,轻轻地蹭着像是小动物对人类表达亲近时的动作,他低着声喃喃道:“夫君。”
温灵远轻轻应了声:“嗯。”
雁凉声音闷闷地传来:“我现在跟以前你认识的我相比是不是很没用?”
温灵远动作顿了顿,问道:“为什么会这样说?”
雁凉道:“因为我现在什么也不会了,就算他们说我内息还在,修为还在,可是我根本不懂该如何使用,我脑子也好像不太够用了,想不出那么多厉害的手段去治理宗门对付别人,我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好,跟他们说的好像根本就是两个人。”
温灵远明白了雁凉的意思,但他却在听完雁凉的说法之后禁不住又笑了起来。
雁凉费解道:“为什么笑我?”
温灵远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他们把你想得太复杂了,也许你原本就是现在这副样子?”
雁凉坐直了身子:“怎么可能?”
温灵远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他像是有意隐瞒着什么般,摇头改换了种说法又道:“对我来说你没有任何变化,你就是你,没有过去和现在的分别。”
在雁凉的眼里温灵远这番话自然便成了真情告白的话语,他再次为自家夫君的体贴温柔而觉得眼里泛酸,这人永远都会用最温和的方式回应他,即使他现在变成现在这样也依然没有半点嫌弃。
雁凉虽然心里依然觉得沮丧,却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无力的感觉,他低头双手抱着温灵远,又说:“现在我们暂时只能留在厌尘宗里哪里也不能去了,是我连累你了。”
温灵远道:“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谁连累谁。”
雁凉似乎没注意到温灵远的话,他苦恼地想着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想着又对温灵远说道:“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保护你的。”
既然说他是邪道尊主,那他的实力应该也不会太弱才是,虽然不一定能使出来,但唬唬人应该还是可以的。
只要在唬住人之前他不会先被对方吓破胆就行。
温灵远闻言失笑:“我不需要保护。”
“不行。”雁凉摇头坚持道,“你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我身为邪道尊主,肯定能保护好你的。”
虽然说出这话雁凉自己都不太信,但他仍然坚持自己这种说法,两人说着这些话,天色渐暗,雁凉不知不觉竟又睡了过去。
而温灵远低头始终盯着雁凉的睡颜,不知过了多久,雁凉呼吸绵长显然已经进入深眠,而温灵远则悄然起身,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轻而易举拨开雁凉缠在自己腰间的手,接着俯身吻过他的眉心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因为雁凉在住进来之前就曾经提过不喜欢有下人伺候的关系,阁楼附近并没有被安排人手,甚至连宗门内巡逻的弟子们也都因为担心尊主责罚而故意绕远了巡逻,所以温灵远出来的时候悄无声息,根本没有惊动周围的任何人。
温灵远离开阁楼附近,也不见他如何故意避开四周的人,脚步也仿佛没有任何玄机,但她却就这般毫无任何意外的走出厌尘宗的范围,来到了宗门后山的某处树林当中。
树林内有不少虫鸟在飞,发出这季节的声响,温灵远在原地站了片刻,不过多时,便有只白色黑纹的鸟儿飞蹿到了他的身边。
温灵远抬起右手,鸟儿便稳稳停在了他的左手掌中。
黑色的双瞳沁着深幽无边的夜色,温灵神态漠然对着鸟儿注视半晌,右手自袖中抽出张金色的符纸,将其绑在了鸟儿的腿上。
“去吧。”
温灵远抬起手,鸟儿自掌中再次飞出,不过须臾便遁入林间夜色不复得见。
而温灵远盯着鸟儿消失的方向,片刻后方才回转身去,只是这时候他眸中的淡漠褪去,似乎又回到了在雁凉面前温和良善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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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温灵远不知为何没有叫醒雁凉,所以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而门外响起的敲门声让雁凉心中一紧,睁眼连忙坐了起来。
随意披着外衫看向房中,雁凉发觉温灵远正低头坐在窗边,似乎原本正看着手中的书,不过敲门声响起之后他便抬起了头,此时正与刚刚醒来的雁凉对上视线。
雁凉懵了片刻,用这点时间回忆起了今日的安排,当即惊得脸色变了变,连忙从床上跳起来道:“是谁在敲门?”
温灵远道:“如果没有弄错,应该是何止堂主。”
光是“何止”这两个字,就足以让雁凉脸色微白,他想起之前见到何止时那人冷淡严肃的表情和对所有人近乎严苛的态度,心里面忍不住对此时的状况生出几分担忧,他生怕自己晚了开门会令对方不快,所以没敢多等,当即就披着衣服下床冲到了房门前。
打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行装整洁一丝不苟的何止堂主。
而反观门里面的雁凉,他分明是刚从床上起身还未清醒的模样,此时他长发散乱,衣袍也未曾穿好,过于白皙的皮肤因为衣襟散开的缘故暴露在人前,皮肤下方的疤痕清晰可见——
然而没等何止面无表情地看上太久,雁凉整个人就被袍子裹了起来。
温灵远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雁凉的身后,对雁凉低声说了句“小心生病”,接着便又回头招呼门外的何止道:“堂主。”
何止没有应声,他甚至连眼神也没有分给温灵远半点,只对着雁凉道:“尊主,今日还有要事需要您亲自处理,请您尽快收拾好自己,随属下前往大殿议事。”
雁凉怔了怔道:“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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