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处

    江野走后陆川就拿着被江野塞进怀里的果冻和那沓试卷起身回了屋里。

    李婶正在准备晚饭, 其他人都还没回来。

    陆川直接上了楼，他把果冻放到旁边，在书桌前坐下来, 摊开试卷开始浏览题。

    .

    江野从陆川这边离开后在回家的路上给江瑶买了热的红豆奶茶，又去了烤鸭店买了一只烤鸭, 然后才骑着车赶回家。

    到家的时候江瑶刚从卧室出来, 康梅正把晚饭端上桌。

    江野把烤鸭放到桌上, 又将红豆奶茶递给妹妹，提醒她：“小心烫。”

    江瑶开心地接过奶茶, 抽出吸管来要插，结果插了好几次都没能戳破，江野走到她身侧, 从她的手里拿过吸管, 一下就将吸管插了进去。

    随即就走到厨房去帮忙康梅拿碗筷去了。

    “你们庄叔叔家养的金毛前两天生了一窝小金毛，还怪好看的。”康梅坐下来时随口道。

    江瑶疑问：“庄叔叔？”

    康梅“啊”了声，笑道：“就是去年过年来家里拜访的那位叔叔。”

    江瑶想了起来, “哦……他呀。”

    “她还养金毛呐？”

    康梅点点头，从盛饭的江野手中接过一碗饭来放到正在吸奶茶的江瑶面前, 嘴角挂着笑，说：“他很喜欢狗狗, 一直有养。”

    江野只听着，没插话。

    去年过年来家里的那个叔叔？

    庄起寒。

    江野问过母亲，这个人并不是母亲的同事，也不是父亲生前的好友。

    但直到现在, 将近一年了, 母亲和他还保持着联系。

    江野低下头，喝了口热粥。

    吃过晚饭后, 江野帮着康梅收拾厨房，她才开口问康梅：“妈，庄叔叔家的金毛有送人或者售卖的打算吗？”

    正在洗碗的康梅扭过脸来，有点诧异地看向江野，问道：“你喜欢啊？”

    江野抬手挠了下后脑勺，用笑掩饰，说：“有个朋友很想养一只，我想如果庄叔叔有意……”

    “他是打算要送人或者卖的，因为自己养不了这么多。”

    康梅甩了甩手，对江野说：“那我一会儿跟他说让他帮你朋友留一只，不过现在太小啦，这周三才生下来，过一两个月你再带你朋友去抱。”

    江野的眼眸闪亮了下，他连忙应：“好！谢谢妈！”

    他笑着撒欢儿一般跑出厨房，回到卧室拿起手机来，给陆川发了一条微信。

    陆川这会儿刚吃过晚饭，一回到卧室就听到手机在响。

    他走到书桌旁边拿起手机来，一眼就看到了江野发过来的微信消息。

    【够二：请我吃饭！！！】

    陆川回了一个问号。

    江野很快又发过来：【我要吃龙虾鲍鱼大闸蟹……】

    陆川：【你吃屁。】

    江野：【委屈巴巴的表情包.jpg】

    没有得到陆川的回应。

    他继续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表情包.jpg】

    陆川依旧没理他。

    江野在床上翻了个身，继续发：【拉黑警告.jpg】

    还是毫无动静。

    江野：“……”

    “小白眼狼！”

    他无聊地扔下手机，下了床坐到书桌前，从手包里拿出自己的期中试卷来。

    语文试卷上赫然一行红笔写的大字――给我滚办公室来！！！

    江野想到自己在语文办公室被气到极点的陈延峰训斥的场景，烦躁地胡乱抓了把头发，还要完成被语文老师罚写的东西。

    一道题十遍，外加补上作文，手要废了。

    要不是担心这个家伙，他怎么可能会不做完题就提前跑出考场。

    都是陆川这丫的！

    江野越想越气不顺，重新拿过手机，给陆川打字：【帮我写作业！】

    陆川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手机被江野用消息轰炸了，他刚点开聊天页面，新消息就赫然跳了出来。

    【够二：帮我写作业！】

    陆川回：【一个字一百，付得起就来。】

    江野翻了个白眼，话题跳了回去：【刚才为什么不理我？是我的表情包没有魅力吗？】

    那可是他从妹妹那里存起来的，猛男看了必定臣服的那种！

    比如他。

    陆川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单手打字：【你想多了，明明是你本人没魅力。】

    这时有其他消息发过来，陆川就切出去看了眼。

    是郝帅给他发来的新消息：【啊川爷！！！明天出来玩吗！！！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呜呜呜！！！】

    好久……

    也就才三天没见，怎么被他说的好像三十年没见了。

    陆川失笑回他：【这两天要补试题和作业，没空，周一学校见。你约江野吧。】

    郝帅立刻发过来：【野哥作业更多！他语文考试的时候没写多少题就提前交卷跑了，被语文老师罚每道题写10遍，这两天估计手会累断吧……】

    陆川因为果冻去世的影响，心思一直不太集中，也没注意，这下被郝帅一提醒，他才突然捕捉到，周三上午，语文考试还在进行的时候，江野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所以难道是……因为他吗？

    陆川不敢确定。

    过了片刻，正在赶被罚写内容的江野收到了新消息。

    【果冻boy：明天你表哥家集合。】

    【果冻boy：见你初犯，首次免费。】

    江野愣了下，没立刻明白。

    须臾，他才意识到陆川这是在说，他同意帮他写作业了？！

    ……

    这天晚上，陆川又在自己的梦里见到了那个被光芒包裹着的黑色轮廓。

    梦里的他回到了小时候，坐在大门外，果冻就乖乖地依偎在他身边，被他用小手臂环抱着脖子。

    那团明亮的光芒随着黑色的人形轮廓走近他，在他的身侧坐了下来。

    随即，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个果冻。

    绿色的，青苹果口味。

    梦中的小陆川的扭脸，却依旧看不清这个坐在他身边的人像什么样子。

    光太亮，而被明亮的光包围的他，是阴影。

    “你是……你是江野吗？”

    .

    隔天清早，江野吃过早饭后就拎起书包要出门。

    江瑶叫住他，问道：“哥你干嘛去？”

    “找陆川去吗？”她的眼睛霎时亮起来。

    江野都没经过大脑思考，直接就本能地脱口而出：“找人帮我写被罚写的内容。”

    找人帮写作业这种事，江瑶不觉得陆川会做出来，所以就自动认为江野要去找的人不是陆川。

    她的脸上立刻就露出失望来，瞬间没了兴趣：“好吧。”

    江野连忙转身走出家门，而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

    他在等电梯的时候皱着眉摸了下后脑，有些不理解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把话说的那么模棱两可遮遮掩掩。

    奇奇怪怪的。

    江野带着苦恼和疑虑上了电梯，骑上车去了封卓家。

    他到的时候陆川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男生穿着黑色的长裤黑色的大衣，戴着帽子靠墙等在旁边。

    书包被他单肩挎，一只手揣在兜里，一只手正在摁手机。

    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手腕上隐约露出一点佛珠来。

    江野走近才发现陆川在玩益智游戏2048。

    他急忙拿出钥匙来开门，问陆川：“怎么来这么早啊？”

    陆川收了手机，掀起眼皮来，江野一回头就看到了他眼角那颗小米粒大小的泪痣，神情莫名恍了瞬。

    陆川面无表情地冷淡道：“你看看现在几点。”

    江野看了时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自己比约定的时间到的晚了些。

    陆川率先走进去，江野在后面跟上，嬉笑道：“下次绝不迟到。”

    “还有下次？”陆川把书包放下，脱了外套，里面只剩下一件灰色的高领毛衣，他坐下来，对江野说：“下次真的会收钱，一个字一百。”

    江野眨了下眼。

    他想表达的“下次”明明是下次再约好出来，他绝不迟到。

    ……

    如此美好的周六，本该好好放松出去玩的，结果陆川和江野窝在这里写了一天的罚写和作业。

    手都要断掉。

    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两个人才出门，打算各回各家。

    “明天……”江野锁上门后转过身，看向站在旁边等他的陆川，问：“你还过来吗？”

    陆川抬眸，“你自己能写完我就不来。”

    江野立刻说道：“我不能。”

    陆川：“……”

    他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出息。”

    江野笑，摁了电梯，说：“那就还是老时间，我会比你早过来的。”

    “啊你要吃什么吗？我直接买过来。”他扭脸问陆川。

    “随便。”陆川回道。

    两个人从电梯出来后，推了各自的自行车，往小区外走去。

    正在计划明早买什么的江野忍不住问陆川：“煎饼吃不吃？”

    “吃，”陆川顿了顿继续道：“不要香菜洋葱和脆皮。”

    江野震惊：“不要香菜洋葱我理解，脆皮为什么也不要，那你吃煎饼吃个啥？没有脆皮的煎饼是没有灵魂的。”

    陆川：“我就爱没灵魂的不行吗？”

    江野衣服，无奈的表情，又问：“蟹黄包呢，吃吗？”

    “可以。”

    “那我到时候再买两杯豆浆吧。”江野安排好。

    陆川补充：“不加糖。”

    江野：“行行行，依你。”

    “还有别的要求吗？”

    正好两个人走出了小区，陆川抬腿跨坐到自行车上，在离开前对江野说：“不吃凉的，别买太早。”

    说完他就率先离开。

    “真是个难伺候的祖宗。”

    江野嘴里吐槽着，随即也蹬上自行车，朝着相反的方向出发。

    陆川骑出一小段距离后扭脸回头看了眼，背对着他骑车疾行的男生背影高挑偏瘦，他迎着快要湮灭在地平线那端的夕阳余晖，飞快地朝着光而去。

    像个追逐着光芒的少年。

    他莫名又想起昨晚那场梦。

    今早醒过来后他甚至有股冲动想直接问问江野，他们小时候是不是见过，或者认识？

    但又觉得不可能。

    可江野从自己转学过来后就表现的很亲近，仿佛很熟。

    他对别人也这样，本身就是个自来熟。心里有个声音又反驳。

    陆川心里隐隐有疑虑，最终还是打消了。

    如果认识，他为什么没印象……

    虽然他对母亲出事之前的记忆很模糊，而且零碎，但既然那个让他恐惧反感的人他都朦胧记得，为什么会不记得玩伴。

    这太说不通了。

    陆川只稍微看了一眼就回了头。

    并没见江野慢慢放缓车速，最后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停了下来。

    男生用脚撑地，扭头看了眼后面。

    众多骑车的身影中，他熟悉到一眼就能辨出来的那个穿鞋黑色大衣的少年骑着车消失在了拐角。

    .

    后来长大，他们才知道，人生的岔路有好多，走散太容易。

    能够再重逢，不过是两个人一直在拼尽全力不断地朝着对方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