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

    江野没有立刻说话。

    陆川的嘴唇慢慢抿起, 然后又松开。

    他知道他为难。

    或许他不该这样问他，让他做这样艰难的选择。

    陆川替江野做了最后的决定。

    他转过身，正要离开, 身后的江野忽然叫住他，说：“陆川, 停在原地。”

    陆川低了头, 心里又甜又涩。

    停在原地的意思是, 依旧保持这样的距离和关系。

    彼此喜欢着，但却不捅破。

    至少没有和前段时间一样, 再疏远掉。

    陆川正在这样安慰自己，人忽然就被江野从后面给搂住。

    男生的手臂圈上来，慢慢地环住他, 一点一点地箍紧。

    陆川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

    血液流动极快, 冲击着他每根血管和神经，让他全身都燥热起来。

    江野的呼吸就落在他的侧颈，温热的。

    他的气息让他脸红耳热, 就连脖子和耳后根都染了绯色，开始发烫。

    陆川垂落的双手指尖轻轻地弹动了下, 他绷着脊背，梗着脖子无法动弹。

    胸腔里的一颗心仿佛变成了随时可以爆炸的炸弹, 几乎要让他呼吸不过来。

    眼前的景象甚至都虚晃旋转起来，有种真切的不真实感。

    “对不起，陆川，”江野拥着他在他的耳畔低声喃喃：“本就该我过来。”

    陆川恍恍惚惚的, 平时灵光的脑子也变得迟钝起来, 听着他说话半知半解。

    这会儿的他处在震惊中缓不过神，只知道自己被他抱住了, 他的手臂坚硬有力，甚至让他觉得这个拥抱，很疼。

    却舍不得推开。

    自从那天无意间听到陆川冲动之下吐露出他的心迹后，江野就一直处在一种煎熬的状态中，甜苦交织。

    他当然有在考虑该怎么办，但是他一时间也做不出任何决定。

    他不想让妹妹难过，更何况妹妹的身体不允许她受到这样的刺激。

    他也不想就这样丢掉陆川，如果弄丢了陆川，他这辈子都会心存悔恨遗憾。

    但所有事，都难两全。

    刚才陆川问出那句话，他几乎一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

    江野想到这些年来，无论什么，他都让着妹妹。

    同样喜欢一个玩偶，他会给妹妹；

    全都喜欢一种零食，他也给妹妹；

    喜欢看同一本漫画书，妹妹先看完什么时候舍得把书给他他再看；

    妹妹因为他超过了她的成绩而情绪激动，他从此就再也没有考过好名次，成绩一直不上不下地吊儿郎当着……

    所有的一切，都只要妹妹开心平安。

    甚至就连这次，他一开始都退让开来。

    但是陆川说他不喜欢瑶瑶，陆川说他喜欢的是他。

    所有东西都能让，感情却无法让来让去，人更不能。

    陆川转过身要走的那一刻，江野确实慌了。

    他怕他和陆川的关系回到那两天他们不说话时的状态，那对他来说，一分一秒都好像都在油锅里受煎熬。

    而最终让他停在原地，只是因为，陆川已经鼓起勇气朝他努力走了很远，剩下的该由他来。

    互相喜欢就是一场双向奔赴的旅程。

    所以，停在原地，陆川。

    停在原地，等我过来。

    陆川被江野抱着，两个人前胸贴后背，胸腔的心跳都快要混在一起，急促不稳的呼吸也交错起来。

    江野的手慢慢滑动，最终握住陆川垂落的双手。

    他攥住他修长的指节，紧紧握在手中。

    两个人的手指纠缠在一起。

    江野的下巴搁在陆川的肩膀处，他身体里某种冲动在不受控地横冲直撞着，身体也渐渐有了某种反馈。

    两个人贴的近，陆川自然能感觉到。

    “野哥……”他轻微蹙眉，有些躲避地挪动了一下，却被江野又摁住。

    男生嗓音暗哑，透着浓浓的压抑：“别动。”

    陆川轻咬了下嘴唇，真的没再动。

    就这样保持着背后拥抱的姿势，良久良久，平复下来的江野才缓慢松开陆川。

    陆川转过身，一眼就看到江野染红的脸颊。

    其实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连脖子都晕上了一层绯红。

    江野的眼神闪烁，他抬手摸了下后脑，语气佯装自然地对陆川说：“我们……先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瑶瑶，我怕她受不了。”

    “嗯，”陆川点点头，应道：“好。”

    “你吃饭了吗？”江野问道。

    “吃了。”

    江野弯腰捞起蹭过来正想去找陆川的小金毛，走到沙发那边坐下来，扭脸看到陆川还站在原地，表情有点不自然地说：“过来坐啊。”

    陆川也是冷静下来后觉得有点……不那么自在。

    刚才就这么被他抱了。

    但他还是听话地走到了这边，在江野的身旁坐了下来。

    江野垂着眼摸着趴在他腿上的小家伙，又问：“你怎么没去南城？”

    “飞机没赶上。”

    “啊？”江野很诧异，他明明挺早就从学校急匆匆地走了。

    “段阿姨低血糖昏迷，倒在了家里，把她送去医院后再闲下来就赶不上飞机了。”陆川低声说。

    “易哥的妈妈低血糖昏迷？”江野震惊，“人怎么样啊？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大事，就是额头上磕破的伤口需要慢慢愈合……”

    陆川的话音未落，江野就倏的皱紧眉峰，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腕问道：“你呢？”

    陆川狐疑地扭脸看向江野，心想他这不是好好地坐在这里吗？

    结果就听到江野紧接着问出口：“你不是晕血吗？你没事吗？”

    陆川轻轻怔愣地望着他，眼前的男生眉心都拧成了一团疙瘩，满脸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我……”陆川停顿了下，才对江野说：“我好像不晕血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次篮球赛因祸得福，还是今晚情况太紧急我身体里的意志让我支撑住了，”陆川也说不清楚原因，“总之……感觉不严重了，只是会觉得有点不舒服，但不至于犯恶心甚至晕倒。”

    江野听到他这样说，瞬间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就掏出手机来，开始发微信。

    陆川莫名其妙地看着江野，皱眉问：“你干嘛？”

    江野一边打字一边回道：“还能干嘛，给我表哥发消息说他岳母生病住院了让他回来探望啊！”

    陆川：“……”

    “你什么时候回去？”陆川问他。

    江野的手指一顿，把手机收起来，眨了眨眼说：“还早，再呆会儿。”

    后来，陆川困的快要睁不开眼，他靠在沙发上扭脸看着江野，又问：“走吗？”

    江野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随即又把陆川拉起来。

    他没有再松手，就这样牵着陆川的手离开了这里。

    从屋里走到外面，温度一下子就低了下来，陆川的围巾被用来给段淑兰止血了，这会儿被江野牵手走在外面，冷的止不住缩头。

    倒是也不困了，越来越清醒。

    江野把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兜里，然后解下自己脖颈上的围巾来给陆川戴上。

    温暖的带着他体温的围巾被围在脖子上，陆川抬眼看向江野，他却很煞风景地说了句：“不能给你。”

    陆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江野笑笑，拉着陆川小跑起来，“走，哥去给你买一条围巾。”

    两个人在大晚上像个傻子一样找商店商场，除了关门还是关门。

    最终在陆川要说算了的时候，江野拽着他进了一家还没关门的超市。

    超市虽然不是很大，但卖的东西倒是挺齐全。

    江野找到了放围巾的地方，他站在那儿仔细考虑了一下，拿起一条驼色的围巾来扭脸问陆川：“喜欢这个吗？”

    陆川的手还被江野握着，冰冷的手指早就暖和了起来，他低了点头闻着脖间这条围巾上残留的他的味道，嘴角轻扬道：“喜欢。”

    江野便付了钱。

    两个人一直紧紧挨着对方，店员一开始也没察觉什么，直到他们买完东西往外走，有那么一瞬间一前一后拉开了一丢距离，收了钱的女孩子才注意到后面那个男生的手一直放在前面男生的衣兜里。

    好像在被牵着手。

    从超市出去后，江野这才松开陆川的手，他把围在陆川脖子上的灰色围巾拿下来，给他戴好新的。

    “戴这个。”

    这是我给你买的。

    虽然不名贵，料子也普通，但它是我买给你的。

    陆川，你知不知道瑶瑶要送你围巾的时候，我多想你有一天可以戴上我送你的围巾。

    “要回吗？”陆川看着江野，问道。

    江野也望着他，很诚实地说：“不想回。”

    他大晚上拉着陆川到处跑非要找围巾买给他，其实也是想再多和他呆会儿。

    “那……走走？”陆川询问。

    一说话就会有一团雾气弥漫开来，随即又融化在冷空气里。

    江野展颜，点了点头。

    两个人沿着路往前走，时间已经不早了，街上根本没有几个人，他们并肩，走得很慢，像是散步。

    “还困吗？”江野撇头低声问陆川。

    陆川摇了摇脑袋。

    不知道是谁先勾住了对方的手指，两只手又缠在一起。

    “在前面那个路口停下，回家吧。”

    “好。”

    路口过了，他们还握着手往前走。

    又经过一个又一个路口，再次遇见地铁口。

    再不回地铁都要停了。

    最后，两个人站在已经被关闭的地铁入口前，无奈之下决定去网吧包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