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启明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半夜。
家里给他留着门呢,他一进门谢启成就从南屋叫他。
谢启明推门跟他打个招呼,问他怎么还没睡。
谢启成“二哥,你是不是有心事”
谢启明“当然没有。”
谢启成“你这是抽了多少烟这味儿你嗓子都哑了。”
谢启明默默地闻了闻,然后把大衣脱下来顺手搭在门后的衣架上散味儿。他就在谢启成的房间里洗漱刷牙,还把胡茬刮得干干净净的,又用洗脸剩下的水洗了脚,然后对谢启成道“早点睡吧。”
谢启成你这样还让我早点睡幸亏我睡醒一觉。
谢启明回到东厢,直接把冷凉的衣服扒掉,把自己热乎乎的身体塞进被窝里。
原本熟睡的林溪立刻小猫儿一样缩进他怀里,满意地拱了拱,睡得更香。
谢启明搂着她温软的身体,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和不舍。
她正躺在他怀里,他却在想念未来的她了。也许此后的每一天,都是看着眼前的她,怀念过去的她,肖想未来的她。
他想要她的过去,也想要她的未来。
他想成为她的过去,也想成为她的未来。
原本再平常不过的日夜厮守,现在竟然成了数着日子等待分离。
他用了很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他不可以把难过表现出来。她已经够难受,如果他再难受,那她的难受就是无限加深的。
只要他跟从前一样,她的难受也会变得轻飘飘的不那么真实,他要让她开开心心地,不知不觉地等到那一天,而不是数着日子煎熬。
他恋恋不舍地亲吻她,想把未来日子的亲密都索要回来。
第二天他们哪里都没去,就在家里一家人说些开心的事儿。谢母给他们准备行礼,要带的特产、吃食等等,林林总总装了一大提包。
好在回去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给家人带的礼物,东西总归会少一点的。
谢母对谢启明道“你媳妇儿怀孕了,以后多给她买点好吃的,奶粉麦乳精也多买些给她吃。家里你就不用给钱了,你爸他们都有工资呢,不用你给。”
谢大嫂“对的,多给弟妹买好吃的,鸡鸭鱼肉的,有的买就买,贵点也没啥,吃了就是赚了。”
看他们对自己这么好,林溪心里暖烘烘的,就更加舍不得他们。
这一次时间充裕,谢启明让陆秀峰给买的软卧,这样林溪就能舒服很多。
等到了首都,这里气温比老家要低一些,依然冷得很。
林溪还没开学,就跟着去谢启明军校宿舍住。
一天时间就在路上倒来倒去的,春寒料峭,尤其还下着雪,小北风嗖嗖得吹着,直接把林溪吹感冒了。
等到了他宿舍的时候,林溪有点低烧。
她自己没怎么样,谢启明内疚得很,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她。
看林溪把鼻子擤得红彤彤的,眼睛还不断流眼泪,他十分难受,把她抱在怀里,“难受吗要不要去医务室开点药”
林溪“不用吃药。”
她虽然第一次怀孕,却也知道刚怀孕不能乱吃药,尤其那些毒性大的。这时候的安乃近、土霉素、四环素之类的,毒性都很大。
“我多喝点热水就好了。”
谢启明把炉子烧上热水,又出去别人家寻摸了几个大苹果和橙子回来。在首都冬天吃苹果和橘子不算困难,但是橙子和香蕉还是挺少的。至少国营菜场和副食品店都没得卖,只能是内部供应。
他这是从一个领导那里讨来的,给林溪加点营养,兴许感冒好得快。
他抱着林溪坐在床上,用被子裹着她,在炉子上煨着土豆和红薯,一边给林溪剥甜橙吃。
这时候的甜橙比起现代的可差多了,品种不行没有那么甜还有点苦,但因为是当年的水分倒是不错。
林溪一口气吃了好几片,凉丝丝的,吃完感觉鼻子都通气了。
谢启明怕她发烧厉害,拿白酒给她身上略搓了搓,然后就让她呆在被窝里,他把炉子烧得旺旺的,宿舍里就和暖春一样暖熏熏的让人昏昏欲睡。
林溪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睡梦中出了很多汗,隐约地感觉谢启明一直在给她擦汗,所以她虽然出汗却没有难受,更没有二度着凉。
下半夜她就睡得很舒服。
她睡得早,所以醒来得也早。此时晨光熹微,屋里光想朦朦胧胧的。她躺在谢启明温暖的怀抱里,他睡得很沉,她悄悄抬头看他,他浓眉蹙起,挺拔的鼻梁线条利索又漂亮,他的嘴唇不薄不厚,看起来有点严肃,可亲起来却软软的。
她真的好爱他呢。
她轻轻地亲了亲他性感的喉结,还有坚毅的下巴,虽然他刮过,可还是有星星点点的胡茬冒头,扎得她唇痒痒的。
她用那句广告词来安慰自己但求拥有,不求天长地久。
她求天长地久,可她也想留下他们的孩子。
离开前的每一天,她都会开开心心地,只让他看她的笑脸,绝对不会看到她悲伤。
如今尘埃落定,她已经不会再胡思乱想,也不会再恐惧未知时间的到来。
她只需要把剩下的时间好好地陪他过完就行了。
不用把日子过成诗,却也不会再诚惶诚恐把自己吓得过度紧张。
她一再地亲他,谢启明想装睡都不行。
他直接扣住她的腰,哑着嗓子低声威胁,“你再这样,我就当不知道你怀孕了。”
就检查的前一天晚上,他们还一折腾就是大半夜呢,没道理刚知道怀孕就不能做了吧
林溪瞪圆了眼睛,“你要不要这么好色”
谢启明翻了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胸前,“首先是你有色,我才好的,所以不赖我。”
林溪“你歪理,那么多好颜色的女人,你怎么不去好”
谢启明“她们对我来说是黑白的没有好颜色,只有你有。”他把她捞起来开始亲她,亲得她像小猫儿一样发出咕哝的声音才停下来。
“你说我们给儿子起个什么名字”林溪小声问。
谢启明“也许是个女儿呢我喜欢女儿。”
林溪“可我觉得是儿子呢。女人的直觉很准的。”
谢启明“不是叫小象么你侄子谢清起的。”
林溪“小象,那岂不是有个大鼻子,那可不行。”
谢启明“也不是不行。”他拉着她的手往下走。
林溪啐了一口,“谢启明,你越来越不正经了”
谢启明丝毫不让着她,“我要正经也不能娶你啊。”
林溪摁着他的胸口坐起来,大眼含嗔带娇地瞪着他,“一大早,你吃错药啦”
她昨晚发低烧出汗,怕她衣服吸汗变凉,谢启明给她脱光了的,这会儿她撑起来,那绝色春光就都展露在他眼前。
他的眼睛都红了。
林溪意识到,赶紧钻进被窝,拿背对着他,“我衣服呢”
谢启明“洗了。”
“干净的啊。”
“炉子上烘着呢,不知道糊了没。”他嘴上乱说着,手上也不老实,把林溪弄得话也说不出了。
林溪觉得谢启明不一样了,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他变得可浪了
因为白天没事,外面还下了一场春雪,地上泥泞两人也不出去,所以就窝在床上折腾了一早晨。
等他们起来洗漱做饭的时候,后勤主任亲自过来跟谢启明打招呼,让他去领一些鱼过来。说是过年的时候海军大院发的福利,因为谢启明回家了所以没发给他,这会儿回来正好领回来吃。
谢启明去了一趟,带人扛回两大袋子鱼,一袋子又长又宽的大带鱼,一袋子小黄花,都还冻得硬邦邦的呢。
林溪看着这两大袋子鱼,吓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这我们哪里吃得完啊”
谢启明笑了笑,“带去给韩家一些,然后蔚秀园的老师们分一分,差不多的。”
林溪猛点头,“对,你快分给他们,要不我们得吃臭了。”
中午谢启明就给她做鱼,鸡蛋面糊糊裹着带鱼油煎,还有煎小黄花鱼。林溪原本还怕会像谢大嫂那样有反应,闻到油烟味儿会恶心呕吐呢,谁知道她半点反应都没,吃得别提多香。
谢启明看她爱吃,晚上又给她做了红烧带鱼段,还做了小黄花。
这么连着吃几顿,林溪就要吃吐了。
谢启明看她一时半会不想吃鱼肉,就挑了一些带鱼放在锅里蒸熟,再起油锅炒松散,直接做成了鱼肉松装在几个麦乳精的大瓶子里,给林溪平时拌饭吃。
林溪又爱上了鱼肉松,早饭的时候馒头夹芝麻酱加鱼肉松,或者米饭拌芝麻酱加鱼肉松,居然非常美味。
除了几个月后她就要离开这里的那个魔咒,其他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好得让林溪觉得做梦一样不真实。
林溪觉得自己怀孕以后开始娇气、能作了,但是遇到谢启明她就变成乖乖宝。
谢启明简直是个宝贝,他什么都会,性格又那么好,对她温柔体贴却又不会一味地顺从她,该霸道霸道,该强硬强硬,反正既给她空间让她作,又不会让她作得过分。
宠而有度吧。
这时候部队、工厂又开始流行大拉练,学校也紧跟形势。工宣队和军宣队领着学生们一起,从校园出发,要沿着通县、顺义和怀柔绕一大圈,直到他们昌平分校区。
这一次拉练经历了十几天,全是步行,而且为了锻炼学生们转走泥泞的小道。
学生们到了终点的时候直接全员累得几乎崩溃。
不过林溪没有亲自跋山涉水。谢启明给学校打了申请,因为怀孕林溪不需要参加一些过度劳累和危险的活动,他直接开车带她走一圈,让她知道现场什么样以便她能写文章就好。
等全民拉练以后,学校恢复了以往的教学情况,林溪也每天上课下课,写文章投稿,忙得不亦乐乎。
舍友们知道她怀孕以后,对她都颇为照顾,只要谢启明不在蔚秀园陪她,她们就必然拉她住在宿舍。
虽然谢启明和林溪想好好珍惜分别前的时光,可事实并不总如人所愿,毕竟他也有自己的社会身份。
年初印巴战争紧张起来,解放军严阵以待,谢启明和几个有丰富边境短兵相接经验的军官也接到了调令,要求他们赶赴前线。
接到命令的时候,谢启明恍惚了一下,就连剩下的几个月,他也不能和她厮守了吗
首长扫视了一眼,视线落在谢启明身上,“谢团长,有困难吗”
谢启明的声音果敢坚毅,没有一丝犹疑,“回首长,没有”
首长点点头,“去准备吧,三天后出发。”
三天时间,是给他们赶赴战场之前的假期,可以自由安排。
谢启明便直接调了课,去林溪学校讲课,这样也能陪她三天。
阳春三月,风清日丽,天气好得让人心醉。
谢启明开车带林溪去解放军总院找连大夫做孕检,明天他就要走了。
如今林溪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但是并没有显怀,腰身依然细细的,小腹也平坦得很。
最让人羡慕的是林溪没有什么孕吐反应,哪怕是吃鱼吃肉都不会因为味道而反胃呕吐,胃口好得不行。
连大夫“你的体质特殊,也是这孩子体贴妈妈,一点都不让你受罪。想当年我生我们家老大的时候,直接吐了七个月,都快生了才好点。”
林溪习惯性地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可能他和我一样馋我要是都吐了,他也吃不到啊。”
几个大夫被她逗笑了,都羡慕她怀相好,不但不变丑,整个人反而滋润得仿佛抹了一层珠光,漂亮得耀眼。
之前一个忙着给谢启明介绍自己手下漂亮护士的护士打趣道“怪不得谢团长对我们的漂亮护士们从来不多看一眼,要是早说,我也不用白忙活不是。”
他们都不信谢启明和林溪是他在回家养伤那点时间认识结婚的,都觉得肯定是老早就认识,预订好的。
至少谢启明是这样,要不就他那个冷清的性子能主动找和女孩子结婚
看看林溪这漂亮迷人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撒谎
谢启明拿着医院给林溪开的单子,这样就可以跟单位申请牛奶券,他给林溪一天订半斤牛奶,让她一直喝到生。
林溪“我用喝这么多牛奶吗”
她个人不是特别喜欢喝牛奶,半斤也太多了。
谢启明“当然要喝,大夫说了如果能买到牛奶是最好的。”
他要给她最好的。
他把林溪抱上车,给她系上安全带,自己绕过去上车,发动车子回学校。
林溪松了松安全带朝他靠过去,握着他的大手,笑道“她们肯定得笑话我,怀孕的时候喝牛奶,生了以后自己变奶给宝宝喝”不等说完,她顿住了话头,她可能没机会给宝宝喂奶吧。
不过以谢启明的身份,那应该也可以给孩子申请奶粉的,到时候他也不会饿着的。
谢启明侧首看她,压下心头的钝痛,故作不知地问“怎么啦”
林溪扭头看向车窗外,笑道“就有点奇怪嘛。到时候你还是给宝宝买奶粉买牛奶,让他一直喝吧,我可能不想喂他。”
谢启明握住她的手,拇指一下下地摩挲她光滑的手背,“我走了以后,你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就给翟团打电话。”
翟团长和他们一起吃过几次饭,人很豪爽,酒量尤其好。
林溪笑了笑,“我知道啦,你之前说过的。”
谢启明说不出话,就握着她的手,单手控制方向盘沉默地开车。车里的空气一时间有些过于沉重,两人谁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谢启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也许等他回来她已经他心神一颤,没控制住力气捏疼了她。
林溪似乎知道一些什么,但是又不想去深入探究。谢启明是不是知道她的秘密了他知道多少她有时候觉得他是知道的,但是又自欺欺人说他不知道。他们都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然后无言以对或者抱头痛哭。
悲伤是他们最不需要的东西。
她隐约知道那天晚上自己喝醉早上醒来看到谢启明,其实她就暴露了。但是他一直掩饰着,甚至都没有像以前那样再试探过她,她也就装不知道。
下午回到蔚秀园,谢启明让林溪跟她舍友和要好的同学说,晚上他请客。他时常请她舍友和同学吃饭,这样他不在的时候他们就会照顾她、保护她。
如今白日渐长,他们去吃过晚饭回来天还没黑,告辞同学们以后,谢启明牵着林溪的手去校园散步。
学生们都去食堂吃饭了,湖边静悄悄的只有水鸟在游弋嬉戏。
他俩站在一片垂柳之间,湖水倒映着两人的身影,那么般配和谐,垂柳轻轻地点着水面,给他们装点了梦幻的涟漪。
谢启明搂着她的腰,凝视着水面成对的水鸟,声音平缓地对林溪道“从小到大我一直按部就班地成长,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悲伤什么是快乐。直到遇见你。”
他缓缓垂首看她,抬起她的下颌,她清亮的桃花眼里有泪光闪烁。
他俯首轻轻地亲吻她,低声道“我爱你。”
他要亲口、面对面地告诉她这个事实,我爱你,没有其他的任何修饰语,也没有其他任何的赘述。
就这么简单纯粹。
他爱她。
林溪忍不住流出眼泪,“我爱你,谢启明,我爱你。”她声音破碎,饱含最真的深情。
谢启明笑起来,亲吻走她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她的鼻尖,“小丫头,我不说你不会先说是吧,滑头得很。”
林溪怔怔地看他,这人
方才的伤感气氛一扫而空,她开始拧他的脸,“你才滑头,你看你脸这么瘦,我捏都捏不起来,你以后多吃点,我喜欢肉肉的。”
谢启明故意把两颊鼓起来,用眼睛看她,这样
林溪笑得倒在他怀里,“你谢三岁啊,幼稚”
谢启明直接把她抱起来往家走,“嘴上说喜欢肉肉的,我但凡有点赘肉你不知道多嫌弃。那天是谁说来着,谢启明,你退休以后可千万要注意,千万不能那样。”
那天他们去看电影,里面有几个外国将领,挺着将军肚,大光明脑袋。林溪笑话说这叫秃顶、啤酒肚,什么将军肚大光明脑袋的,还让谢启明以后要注意,千万不能这样,多帅的帅哥都扛不住秃顶加孕妇肚。
林溪把脸埋在他颈窝里,搂着他的脖子,嘟囔道“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你到老也是个帅老头呢,盘靓条顺的帅老头儿。”
谢启明心里一片温柔,“可我怎么想不出你变老的样子呢,不管我怎么努力,你一直都是这样软嘟嘟的。”
他抱着她往家走,却盼望着路能长一点,可以一辈子不撒手。
林溪原本说困,可真躺在被窝里的时候她又开始不安分,小手在他身上动来动去的。
谢启明“你在玩火,你知道我忍不住。”
林溪“我问过大夫,其实是可以的,你不用忍得那么辛苦嘛。”
谢启明“你确定”
林溪“其实不是很确定。”
“晚了。”他将她锁在怀里,果断地反击回去。
深夜,林溪已经累得睡沉了,她眉头微微蹙起,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湿漉漉的让人心醉。
他看得有些移不开视线,随即笑了笑,俯首亲吻她的眼睛,小声道“我也没做什么,看把你委屈的。”
他又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拿了纸笔开始给她写信。
他一只手留恋地抚摸着她的头,另一只手就垫着枕头写字。
每一次去前线,他们都要预留遗书,这是惯例,如果牺牲就交给家人,如果平安归来便撕掉。
这是他给她的第一封书信,不是遗书而是情书。平时面对面他绝对说不出口的话,在离别前的一刻全都倾注到笔尖上。
“林溪,从我决定要你的那一刻起,这一生就不会再有别人了。不管时间流逝还是疾病生死,都不能改变我的心意,我爱你,今天比昨天多一点,哪怕你不在身边,哪怕再也不能相见,爱也会随着时间小溪汇成大海,永不枯竭。”
“但是我不希望你也这样,即便没有我的日子,你也要开开心心的。就算我可能回不来,我也希望你一直往前走。比起被你遗忘,我更不愿意你一个人孤单。如果你去到一个没有我的世界,我也希望你快乐幸福,像别人一样恋爱、结婚、生儿育女,陪着岁月温柔地老去,尽情地享受这人世界的悲欢离合。”
“我很少许愿,可我现在诚心诚意地祈求我能参与你的过去,你能成就我的未来。如果可以,我想早一点遇到你。”
“最后我想告诉你,你是自由的,你的思想,你的灵魂,你的身体,你所有的一切,都是自由的。”
“谢谢你的出现,谢谢你的爱。”
“我爱你,永远。”
他把信叠成一个三角放在她的掌心里,然后帮她合上,垂首亲亲她的手,再亲亲她的眉眼鼻梁嘴唇和脸颊,最后隔着被子在她腹部亲了亲,直起身来深深地看她一眼,缓缓抬手向她敬了一个军礼。
“谢谢,再见。”
他转身投入苍茫的黑夜,奔赴那没有她的未来。
谢启明走后,林溪的生活一如既往,每天和舍友们去食堂吃饭,上课参加各种活动,写各种稿子,养胎。
转眼就到了7月底,谢启明已经走了快四个月,可他没有信回来,她也不能寄信给他。好在翟团长一直有跟她沟通谢启明的信息,每周给她报一次平安,让她放心。每半个月他会派一名女兵开车过来接她去解放军总院做检查,连大夫一直亲自给她检查,说她怀相很好,到时候也很好生,让她不必担心。
她不担心,因为她怀的是男主嘛,他一定会平安顺利出生的。
唯一不好的是,可能他出生的时候爸爸不在身边,妈妈也会离开。
在原本的故事里,他是一个孤独的孩子,在现实的世界里,他可能依然要独自坚强。
不过她相信,这一世的谢启明会爱他,不会只有责任,这一世谢母、谢清等人也会爱他,不会让他再做一个独孤的孩子。
这日她体检回来,回到宿舍得知岳欣荣要提前毕业入藏了。
他们第一届工农兵学员学习周期都不长,有的专业学一年,有的两年,基本没有超过两年半的,毕竟都是为了培养一些实用技术人才,而不求理论学问的深度。
尤其他们这些外语系的解放军学员,本身就是为了边境和外军对话临时培养的,只要前线需要立刻就要赶赴边境。
林溪“这么突然。”
岳欣荣笑道“那边急需懂印地语的人,我学得好,教授说我可以提前毕业。”她握住林溪的手,骄傲地说“林溪,我终于可以上前线为国贡献我的力量了”
林溪抱住她,“你是最棒的,我们为你骄傲。”
岳欣荣“你有没有写好的信让我给谢团长带,你现在就写,我明天才去军区报到呢。”
林溪缓缓摇摇头,“没有,你如果见到他,就跟他说我和孩子都很好,不管在哪里,我都会想念他的。”
她有啊。
她写了好多好多信要给他,她有好多好多话要说给他听。太多了,说不完的,所以就不要说了。他知道她爱他,他知道她会遵守承诺好好生活,她要让他知道她也会一直想念他不会忘记他,这就够了。
至于她每天写的那些信,就放在宿舍里等他回来的时候慢慢看,剩下的岁月那么漫长,他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看。
毕竟她一天写一封,给他的给儿子的,写了好多好多信呢。
现在,她不要他分心,不要他在生死战场上儿女情长。
岳欣荣没恋爱过,不能明白这种感受,毕竟写家书也是惯例。虽然有些疑惑林溪说什么“不管在哪里都会想念他”,不过她尊重林溪,她笑道“行,到时候我就跟谢团说你现在吃得可圆润呢,比以前更美”
“谢谢。”林溪再一次和她拥抱,谢谢你们,给我一个美好的回忆。
等岳欣荣走后,他们也陆续开始毕业。
今年全国各地都在开办工农兵大学,被举荐入学的学员也越来越多。
金秋轰轰烈烈地过去,进入凉爽的暮秋时候,林溪的预产期也快到了,翟团长让女兵把林溪接到解放军总院特需病房住着,还让人把谢母和林溪外婆接过来,让她们在那里陪林溪。
这日,林溪如往常一样起来,先跟外婆和谢母说说话,然后一起去院子里散步。
谁知道走了没几步,她突然感觉肚子一阵抽痛,下面有什么流出来,“哎呀”她痛得叫了一声。
谢母往她肚子上看了一眼,却见有清亮的液体顺着她的脚踝流出来,立刻大喊起来,“大夫,大夫,我们要生啦”
林溪“妈,你别喊”
结果不只是谢母喊,外婆也跟着喊,很快就有护士过来把林溪给架走了。
谢母抹了一把汗,“老天拔地的,可终于要生了。有大夫帮忙接生,可不用咱们操心,亲家姥姥,你且到一边歇会儿。”
连大夫一直说林溪怀相好,孩子不大不小肯定好生,所以虽然比大夫说的预产期提前了两天,谢母和外婆一点也不担心。
外婆“启明咋还不回来呢这小溪都要生了啊。”
谢母“那哪有准儿啊,他每次去边境一去都三年两年的呢。”
外婆犯愁了,“那等他回来,孩子该不认识他了。”
正说着,她们听那边有人喊快点有病号什么的,是直升飞机送过来的,当地治不了就送到这里来的。谢母心里一紧,忍不住就往那边去看看,打听哪里来的。然后她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糙得的儿子,他和几个战士一起抬着担架快速地跑进来,跟着大夫往抢救室去。
谢母顾不得什么了,追着喊“启明,启明,你媳妇儿要生了”
谢启明听见声音,回头就看到了自己亲娘,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
原本他算着日子林溪要过几天才能生,谁知道今天就要生了吗他其实能定期得到林溪的平安消息,知道产检,身体健康,只是不能确定可以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也怕等他回来她可能已经走了。
他目送大夫们把战友运进抢救室,然后去找谢母和外婆,一起去林溪的产房。
产房的门关着,看不见里面的动静,但是能听见里面生孩子的产妇在大声叫疼。
外婆“不是咱小溪,咱小溪叫不这么大动静。”
产房不小,里面好几张产床,同时有三个产妇被推进去了。
那两个产妇叫的声音特别大,把外婆和谢母弄得一惊一乍的,心都跟着提起来了。
谢启明本就极度疲累,被她俩弄得更加紧张,就让她俩去外面院子里溜达溜达,他自己在这里等。
他刚从高原上下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就是从极度缺氧的地方到了富含氧气的地方,都会有点醉氧。
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坐在产房外面走廊的长椅上,虽然看不见她,可坐在这里似乎就能给他力量。
她能给他力量,哪怕看不见,不在一起。入臧第二个月的时候,他带人执行任务,由于环境恶劣,回来病了一场。昏迷的那两天里,他似乎能听见他的声音,听见她趴在他耳朵上唱歌,带着他一步步往前走,然后他就醒了。
也许因为他爱她至深,哪怕陷入昏迷,她也非常清晰地跳动在他心尖上。
上个月岳欣荣入藏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谢团,嫂子和孩子都好着呢,嫂子说不管在哪里她都会想你的”。
他立刻明白她这是在回应他留下的那封信,他让她回去以后放下他往前看,她回他不管在哪里都会想念他,如他想念她一般。
现在她要走了吗
如果依着他自己的性子,他想冲进去把她抱在怀里,清清楚楚地看着她,明明白白地跟她道别,知道她什么时候走去了哪里。
可他知道不能那样,因为她不想。
他尊重她的选择,如果要走就平平静静地走,不要生离死别的纠缠。
反正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忘记她了,哪怕有人和她一模一样,哪怕有人和她同一个身体,那都不是她。
不是他的她。
在见过岳欣荣以后,他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至今无法解释那个梦,但是后来却能记得清清楚楚。
梦里他完成任务接到调令回京,他为了能提前见到她便连夜赶路,一定要在她走之前赶回来见她一面。
他如愿赶回来,见到了生完宝宝的她。
可当她睁眼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却如被利刃刺穿一样钉在那里动弹不得。
她露出委屈的眼神,“你干嘛啊,你怎么不过来抱我”
他看着她,那张熟悉的脸,却没有了让他心动的眼神,她有着让他一想起来就会心跳加速的迷人眼神。
他一直都觉得她的眼睛比她的嘴巴可爱,因为她的眼睛从来不会撒谎,不管是一开始的抗拒还是惶惑,还是后来的慢慢喜欢,最后的深爱和纠结。她的眼睛一直都在跟他诉说着她的心事,不像她嘴巴那么调皮。
而眼前的这双眼睛,虽然形状一样,可传达给他的内容却是天差地远。
这双眼睛不让他心动,不会让他热血沸腾。现在看到她,反而如冷水加身,冰冷的不能再冰冷。
“你不是她,我媳妇儿呢”他冷冷地问。
“我是林溪啊,我就是你媳妇儿啊”她委屈得很,眼泪立刻溢满眼眶,“谢启明,你变心了你帮你生儿子,你竟然要这样对我。”
谢启明却不想看她,如果没有了自己爱的人,这就是一个皮囊,对他而言并没有吸引力。
他爱上她,本就不是因为她长成这样。
他可以养着这个女人,但是他不会再跟她有什么瓜葛,他还要带走他和林溪的孩子。
他走上前,俯身去抱襁褓中的孩子。
她突然抱住了他的胳膊,“谢启明,你不可以这样,我是你的媳妇儿,我是林溪”
谢启明蹙眉,眼中闪过一丝嫌恶,立刻挣开她,“你可能是林溪,却不是我媳妇儿。”
“我怎么不是难道你不是和这个身体好的吗你不是和这个身体恩爱生孩子的吗同样的一个身体,为什么不可以”
谢启明没看她,把孩子抱在自己胸前,淡淡道“当然不可以。”
因为他爱上的不是一个身体。
“你就不怕你走了以后就再也找不到她吗你和我在一起,也许等我大发善心就把她还给你呢。你不知道吧,你活在一本书的世界里,而我和她都是外面来的林溪,这个身体本来是我先穿的”
这些东西他问过醉酒的林溪,可她当时一心不能二用,很多事情没说清楚。
谢启明便想问问这个林溪,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当他想开口的时候,孩子突然哭起来,然后他就醒了。
现在他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或许是日有所思,林溪那些醉话给他的印象太深刻,太离奇,以至于他也胡乱做梦。
就在这时产房门开了,有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送往各病房。
先出来的两个是别家的,家属欢欢喜喜地接过去。
等他们走光了,第三辆病床被推出来,她睡在上面,神情安详平静。
谢启明不敢惊扰她,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紧张,他怕她睁开眼睛以后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如果那是一双陌生的眼睛,他该怎么办,真的能如梦中那般绝情吗
他真的能承受那双眼睛睁开以后带给他的后果吗
“哇”旁边襁褓里的小崽崽先哭了,声音洪亮无比。
旁边的林溪被吵醒了,她慢慢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不远处的谢启明。
他依然高大挺拔,英俊非凡,就是胡子拉碴的无比沧桑。
她朝他微微一笑,你回来了,我还在。
谢启明原本被吊上半空的心突然就落回了实处,原本几乎变成灰白的世界瞬间有了颜色。
她就是这世间最美的颜色
他大步上前俯身将她抱起来,亲吻那双让他沉迷得无法自拔的眼眸。
谢谢,谢谢你还在。
林溪勾着他的脖子贴上他脏兮兮的脸,心里温柔又安宁,亲爱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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