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家里人仿佛约好了一样,假装看不见林溪红肿的眼睛,就当她感冒了嗓子不舒服。
谢启明一早就打了冰凉凉的井水回来, 林溪拿手巾把脸冰了冰,倒是觉得好多了。
谢母难得地没挑她的刺,还给她找了一小瓶喉症丸含着, 又给她个煮鸡蛋。
林溪就悄悄把鸡蛋壳剥掉滚了滚脸,滚完之后顺便就吃了。
谢启明也没说什么, 吃过早饭照样送她去上班。
林溪以为他还要去革委会, 顺路送她,也没说什么。
两人到达市场办门口的时候, 碰到赵玉荣和赵恺。赵恺看到谢启明的时候, 眼神跟被刺到一样霎时躲开, 低头猛走。
赵玉荣拿眼瞅谢启明和林溪,朝林溪笑滋滋地挤了挤眼睛也跑进去了。
林溪假装不知道, 她跟谢启明示意自己进去了。走了两步, 她听谢启明在身后说:“不喜欢就换个工作。”
林溪:“?”
她回头看他,“换工作?那么容易?”
谢启明淡淡道:“随军以后, 自然会给你安排的。”
林溪:“我进去了。”她忙不迭转身跑了。
谢启明看着她走进办公室这才转身走了。
林溪躲在门口,看着谢启明俊挺的背影,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她感觉谢启明那强大的气势, 跟她妈妈好像啊, 让她莫名生出一种安全感。他之前还对她冷嘲热讽的,眼神也半是讥讽半是怀疑,这会儿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好?难道是可怜她?
他怕影响仕途不肯离婚, 那也不用非得让她随军吧?难道让她随军对他升职有好处?
林溪一进屋就被赵玉荣拉住,“林溪, 那个男人是谁啊,长得好俊啊。”
林溪:“俊?哪里俊了?”他多气人你不知道呢。
赵玉荣:“真的好俊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的男人。”她故意逗林溪,“你哥哥啊?”
林溪点点头:“是呢。”
赵玉荣揶揄地撞了她一眼,“哥哥啊?那我们可想跟他处对象啊。”
林溪:“请,快请,快快有请!”
赵玉荣嘟嘴,“你这个同志,不老实,坏。”
林溪笑起来,“准备了上班了。”
她看了一眼,并不见宋建刚的影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虽然她不怕宋建刚,但是见了面难免尴尬,他不来正好。
这时候几个老纠察过来,嘴里议论着什么,林溪听了一耳朵,他们说李建刚昨晚上被人打了,打得可厉害呢,脸肿得跟猪头一样!
林溪:“……”
她的祈祷这么灵验?昨晚上她真的气呼呼地祈祷宋建刚倒霉,上厕所掉粪坑里过。
赵玉荣一听,立刻抓住了林溪,拉着她过去听八卦。
听他们说宋建刚昨晚上下班以后跟狐朋狗友在外面喝酒,回家有些晚了,路上撞了人发生口角冲突结果想打人不成反被人狠打了一顿。宋建刚觉得丢人没面子,就说喝醉了撞在砖墙上磕的。好八卦的同事才不信呢,看他脸上指印那么清晰,分明就是被打的,而且拳拳到肉,结结实实。
林溪心头莫名跳了一下,那时间谢启明是不是出去了?
不,他是解放军,有铁的纪律,断然不会随便打人的。
她学着妈妈的样子自己怼了脑门一指头,暗暗教训:瞎想什么呢,谢启明会为你打人?你做梦呢?一切都是巧合。
一上午转眼就忙过去了。
晌午下班的时候老同志办公室又有消息传出来,听说就上午这会儿宋建刚被人举报了!
他以前对女同志耍流氓还威胁人家,而且他知法犯法参与投机倒把被人赃并获,这会儿数罪并罚被处分了。
处罚办法也下来了,没收他所有的非法所得,挥霍掉的用他的财物补上,另外还要做犯案记录留在档案里。
至于关押教育就省了,没人管他吃闲饭,直接把他当知青一样下放劳动去。
可巧了,他下乡的地方居然是那个被他扣留粮食的老乡大队,而那个老乡还是队上干农活的小队长。
林溪听着跟做梦一样,怎么一夜之间就天地倒转了呢?
听完八卦,林溪就下班回家吃饭。
往外走的时候,赵玉荣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念语录,什么纸老虎什么阶级敌人的,“林溪,你看到了吗,希望就在前方,我们的党和政府,是有信心摁死这些臭虫的。”
林溪:“……”考试前那个紧张得要吐的小丫头不是你吧?赵玉荣有考试紧张的毛病,但是日常却非常幽默风趣,喜欢缠着林溪说八卦。
赵玉荣捅捅她,“林溪,你哥来接你啦。”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走过来的谢启明,捂着嘴嗤嗤笑着跑了。
谢启明垂眼盯着林溪,挑了挑眉,“你哥?”他朝她逼近一步,“怎么,我见不得人么?”
想起赵恺说她没跟人说自己已经结婚,他就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林溪赶紧摆手,“没、没有。我是怕带累你的名声。”
谢启明冷笑,俯首凑近她,“还想着离婚?你就绝了这个念头吧,我不可能让离婚成为提干的绊脚石。”
林溪抿着嘴角,小声道:“没说离婚。”
如果必须要走剧情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那她……豁出去了。反正他身材一级棒,颜值也很高,哪儿哪儿都在她的审美点上,睡了他自己一点也不亏。
谢启明陪她往外走,看了她一眼,“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林溪总觉得他看破了她的心思似的,顿时又羞又窘,脸蛋都红透了。
谢启明原本只是怀疑,这会儿肯定她在想什么坏主意,轻哼一声便加快了步子。
他人高腿长,步子又大,没一会儿就把林溪抛在后面。
林溪撇撇嘴,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谁知他恰好顿住脚步回身看她,吓得她一下子被唾沫呛住了。
谢启明:“你……”
林溪咳嗽两声,拔脚就往家跑,绝对不给自己尴尬的机会。
她一口气跑到家,谢母正在院子里晒了水给小孙女和大闺女家的小外孙洗澡呢,看林溪跑得气喘吁吁的,忍不住就要说她,“都当媳妇的人了,就不能稳重点?疯疯癫癫的好看么?”
林溪吐吐舌头,立刻手脚并拢乖乖地承认错误,“对不起,我错了。以后都文文静静的。”
然后她就学着赵秀芳的样子蹑手蹑脚地往堂屋去喝水。
谢母:“……”
她抬眼看到谢启明从外面回来,没好气道:“你撵她干什么?看把她吓得!”
两口子想干啥晚上不够干的,非得□□的在外头闹腾?
谢启明一脸无辜:我做什么了?
他也去了堂屋,见林溪正在那里喝水就看向她。林溪却立刻躲开他的视线,把茶缸放下就要往外走。谢启明长腿一伸挡住她的去路,“过来把话说清楚。”
林溪看了一眼院子里的谢母,小声道:“说什么?”
谢启明顺势站在她身前,双手摁在八仙桌上朝她前倾,似笑非笑的,“你为什么怕我?”
林溪嘴硬:“你三头六臂还是青面獠牙?我作甚怕你?”
谢启明扬眉,“不怕?”他压低了声音,“以前要死要活地钻人家被窝,现在……”
林溪:“呀!”
外面的谢母被她吓了一跳,“又咋了?”
林溪:“妈,是不是该切咸菜了,我来!今天保管不淘得那么干净。”她飞快地从谢启明身边跑过去,不给他逼问的机会。
谢启明啧了一声,搓了搓手指,刚才差点没忍住把她给拎住。
今儿晌午谢大嫂也没回来吃饭,就他们几个。人越少,谢启明的存在感就越强,尤其他这会儿总是别有用心地看她,眼神带着什么看破她秘密的锋芒,让她如坐针毡。
林溪瞅了瞅,一屁股坐在谢母旁边,这就成了她和谢母夹着俩孩子坐一边,而谢启明自己坐在八仙桌的另一边。
谢启明看了她一眼,“这是要两军对垒?来吧,文斗还是武斗?”
谢母给一个孩子塞了一块杂面馍,翻了谢启明一眼,“你俩要打情骂俏回屋去!”
这儿子自从被女流氓缠上以后就变了个性子,不但话多起来,说话还藏着味儿呢。
林溪:“!!!”
她不回应只低头吃饭,现在已经有点适应这里的粗面馍了,泡点汤,吃起来软和不少。
谢启明看了她一眼,“下午你请个假,跟我去一趟革委会。”
林溪惊讶地看着他,“有我什么事儿?”
谢启明:“给你办个军属待遇。每个月多几斤口粮,多二两油,二两肉……”
她是军官家属,按照他的级别她不随军的期间也有是福利政策的。
“赶紧吃,吃了赶紧去!”谢母比林溪着急,这么好的事儿当然得早点办。
林溪偷偷瞪了谢启明一眼,他故意的,明明可以私下里跟她说的,非要在饭桌上提。
吃完饭她想先回市场办请假,谢启明却推着自行车出来示意她上车。
想起第一次坐他自行车的情形,林溪的脸不受控制地又热起来。
他说她不配坐后座,没资格,让她坐前面大梁,咯她的屁股。
这人可坏了!
她扬起自己骄傲的头颅,“这么近,不需要骑车。”
谢启明:“哦,你喜欢和我一起走路?”
林溪横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脸皮那么厚!对上他含着揶揄的眼神,她又气不起来。这人一点都不严肃不正经,亏得当初第一眼看见他,还以为他是个很严肃很冷漠的人呢。了解了以后才发现,他这个人蔫坏,贫得很。
她哼了一声,“我坐哪里啊?”
谢启明看她那挑衅的小眼神儿,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好玩儿,他拍了拍自己的腿,“你想坐哪里就坐哪里。”
林溪朝着他耸了耸娇俏的鼻子,“你该庆幸我不是玩相扑的。”
一屁股坐你脸上让你窒息!
她刚要坐在后座上,却被谢启明大手一抓又拎到前面去摁在大梁上。
他结实刚健的手臂一圈,就把她严严实实地圈在了怀里,低笑一声,“我看你坐这里挺好。”
小丫头,跟他玩儿心眼儿呢。
林溪趴在自行车龙头上暗暗地咬牙,要是有机会一定给他好看!
这年头女青年像个孩子一样坐在男人的自行车前面,那回头率绝对高高的,更何况他俩男俊女美,更惹得一些青年直吹口哨。
路过市场办,林溪小手抓住了谢启明的手腕,“给我请假啊。”
谢启明:“没事。”
他脚下不停直接就往革委会去了。
市场办院子里的赵玉荣刚好回头,就和坐在谢启明怀里的林溪对了个眼儿,她招手,“林溪!”
喔哟,说好的这是我哥哥呢?看把你俩腻歪亲热的吧。
林溪:“……”
我这不是秀恩爱,我这是被迫的,谢启明他祸害人呢。
到了革委会,她哼了一声,推开谢启明的手臂就下了自行车,“办什么手续这么着急,不能等我下班。”
谢启明:“革委会的工作人员不比你下班早?”
林溪想想也是,让机关人员等她来办事,这梦挺香的。
林溪跟着谢启明去了革委会的一个办公室,自然也会接受数不清的眼神逡巡以及一些人的嘀嘀咕咕和那种了然的鄙夷。
她全部视而不见!
她还腹诽他对女性不友好,人家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朝他笑得那么灿烂,结果他冷着一张脸吓得人家笑容就跟冻住一样,别提多尴尬。
谢启明带着她走了一圈就办完了,丝毫没有耽误。她发现她跟着谢启明什么也帮不上,就跟他身后听着年纪大的领导调侃他,年轻的要么讨好他要么被他吓得哆哆嗦嗦,让她大开了眼界。
林溪跟着他身后嘟囔,“根本不需要我来。”
谢启明听力出奇得好,微微侧首对她低声道:“你不来,人家还以为我娶了个丑婆娘见不得人呢。”
林溪:“……”你才丑婆娘!
谢启明还要去[[醋溜文学首-发]]兵役部和卫生部门说点事儿,他让林溪跟他一起过去,他揶揄她,“媒人老院长也在呢。”
林溪果断拒绝了。
想想那场面就尴尬得让人窒息,才不要!
她自己在院子里溜达一会儿,见谢启明还不出来就先去厕所。
这时候的厕所也让林溪窒息,一长条蹲坑,然后隔成一个个隔间,外面是半人高的木板门。
每个厕所的味道都是那么的一言难尽。但是入乡随俗,她也不能不解决问题,只得捏着鼻子进去。
“哎,你们看见谢团长了吗?”
“看见了啊,他更俊了呢,可惜人家结婚了。他爱人可真漂亮,年纪也很小,得比他小七八岁呢。两人真般配!”
“切,你们别看表面,我嫂子在医院上班,可正正好知道这女人是怎么赖上谢团长的。”
“赖上?咋回事?”几人立刻来了精神,隔着蹲坑呢就开始八卦。
嫂子是大夫的那个立刻巴拉巴拉绘声绘色地说起来,可把林溪说得要多不堪就有多不堪,要多能耍流氓就多耍流氓。
“谢团长太倒霉了!”
“可不呢?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林溪,当初是要送她去劳改的,还是他们院长说合怕耽误谢团长的前途才娶她的呢。我听说啊……”
林溪这个当事人夹在她们中间特别无语,关键那个八卦的她不好好八卦,她非要添油加醋,什么女流氓在病房里叫得声音可浪了,贴在谢启明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特么的人又不是502!
林溪咳嗽了一声,“你这不是听说的,是亲身经历吧?”
厕所里霎时鸦雀无声。
林溪站起来出去洗手,身后一片寂静,就好似从来就没人说过话一样。她洗完手要走了,笑眯眯地道:“我说你们是不是特别后悔,后悔自己不够勇敢,要是冒险试试说不定今天谢启明的媳妇就是你们了呢。”
她把前世闺蜜娇嗲的语气学了三成,继续道:“我跟你们说,谢启明他不但长得俊,身材也好,还能赚钱,而且……”她还想说什么,一时间数不出来便顺口来了句“那什么……特别棒!”
她留下一个“那什么特别棒”让她们自己体会,转身雄赳赳地离去。
不管什么场合,咱决不能认输就是。
被林溪亲自盖章那什么特别棒的谢启明恰好和老院长一起往男厕所来,正好听见她用娇嗲又得意的语调说这话。
老院长意味深长道:“启明,我没害你吧?这婆娘呢就得疯点,要不她太古板。当然太疯不行,反正你能镇住就正好。”
谢启明:“…………”
老院长果然还是那么不正经。谢启明看了对方一眼,很想知道他当年和文工团台柱子是不是也这么不正经。
不等他开口呢,林溪已经昂首挺胸地从女厕走出来,不早不晚地和两人打了个照面。
林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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