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鬓厮磨

    谢启明拉着她步子迈得有点大, 林溪跟不上被他扯得小跑起来。

    “你、你站住啊!”林溪急得要哭了。

    谢启明却不肯。

    林溪:“我鞋子、鞋子掉了。”

    谢启明这才停住,林溪因为惯性一下子撞在他背上,他身上肌肉和骨头一样硬邦邦的, 撞得她鼻子都酸了,眼泪唰啦就流出来。

    谢启明看她掉眼泪,一秒钟又内疚了, 赶紧拿手帕给她。他垂首看了看,她的布鞋鞋袢开了, 他单膝点地蹲下去帮她把鞋子扣上, 可惜鞋袢的搭扣断了,这种布鞋断了搭扣就没法穿, 一走一掉。

    他蹲在地上转了个身, “来吧, 背你。”

    林溪又不好意思了,摆摆手, “不用。”她蹲下把鞋袢塞在里面, “就当拖鞋也能回家。”

    谢启明:“要么抱着,要么背着, 你选一个?”

    林溪的脸腾得红了,蹭得站起来,“不用不用。”大白天的不管是抱着还是背着, 都不合当下的风气。

    谢启明看她又要跑,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林溪嘤咛一声,拿手捂住了脸。

    谢启明纳闷:“你捂脸干嘛?”

    林溪:“人家会笑话的, 稽查大妈会抓的!”

    谢启明:“抓我?”

    恰好街道办的一个身穿蓝制服戴着红袖箍的大妈走过来,这位刘大妈是最严格的探照灯, 一双眼睛盯着小年轻们,哪怕是夫妻若是胆敢在路上搂搂抱抱她也要大喝一声,教育他们注意影响。她每天晚上都拿着手电筒去河边、小树林照,看到搞对象的就大喊不许耍流氓,严重的还要带去街道办教育。

    林溪看到刘大妈从后面匆匆地走过来,吓得赶紧捶谢启明的肩膀,“来了,快,放我下来!”

    恰好刘大妈也看到了,大喝一声,“哎,我说你们,注意影响!”

    她三步并作两步就跑上前来,粗短的手指愤怒一指。

    谢启明转身看向她,“?”

    刘大妈:“哎呀,是大明啊,我当是谁呢。这是怎么啦?”

    林溪把脸死死地埋在谢启明的颈窝里,打死不待抬头的,太尴尬了。

    不等谢启明开口说话呢,刘大妈:“这是肚子疼吧?啧啧,肚子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快家去吧,给她熬碗姜汤红糖水喝喝。”

    谢启明微微颔首,抱着林溪就走了。

    林溪:“???”她扶着谢启明的肩头偷眼往后看,对上刘大妈那慈祥的眼神,吓得她一个激灵。

    他们风化稽查队比市场办的纠察队还凶残,刘大妈又是最凶残的一个,多少小年轻被她揪着耳朵去教育呢。她居然就这样放过了他们?难道是怕谢启明?这么说谢启明比大妈纠察队还凶残啊。

    她趴在谢启明的肩头,自己不知道,谢启明却感觉份外明晰。

    少女的身体带着特有的幽香,柔若无骨,轻飘飘的压在他的臂弯里没什么重量。她鬓边的碎发搔着他的脸颊,她的耳朵、脸颊时不时地就碰一碰他的耳朵和脸颊。

    他只需要一侧首,就能亲到她的脸颊,甚至在歪头的时候,还能亲到她红润的唇瓣。

    这样亲密暧昧的姿态让他想起了一个缱绻的词汇:耳鬓厮磨。

    他感觉心头塌了一块,不是塌了,是以前冷硬的部位变得柔软了。

    谢启明抱着她往家走,自始至终目视前方,并没有故意去占她便宜,任由她浑然不觉地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就好似她真的肚子疼才抱起来的一样。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林溪让他放下来。

    谢启明刚要放下来,谢母推门出来恰好看到他俩。

    谢母:什么情况?

    谢启明:“她肚子疼。”

    林溪叫了一声妈,赶紧趿拉着鞋子跑进去了。

    谢启明无辜道:“你看,我没撵她,她自己跑的,你不能冤枉我。”

    谢母笑了笑,不无骄傲道:“你个混小子,和好啦?”刚才小媳妇从儿子身上下来,她可全看见啦。

    谢启明点点头,他们之前也没吵架啊。

    谢母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道:“她这是那个肚子疼呢?过几天你大舅生日,你带着她去找你四舅老爷给号号脉,看看给她调理一下。等生了孩子肚子就不疼了。”

    谢启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记下了。

    谢母又开始逮着儿子传授妙招:“这女孩子脸皮薄,你就得哄,别吓唬她,当然也不能惯着,该硬气就得硬气。”

    谢启明忍不住问她,“娘,你觉得她是那个女流氓?”

    谢母嗔了他一眼,“什么女流氓,说话恁难听呢?她早就对你有意思你还拖拖拉拉的,笨!”翻了个白眼,谢母就走了。

    谢启明:……感觉在自取其辱呢?

    因为林溪“肚子疼”,家里人对她都挺关心的,谢海棠主动帮她洗衣服,谢清拿了自己藏的大白兔给她吃。谢大嫂给她熬了一碗浓浓的姜汤,狠加了两大勺红糖,还不许谢清去蹭喝。谢启成给她两张电影票,让她有空和二哥去看电影。

    林溪:……中午还生气呢,这会儿又很感动。

    她发现因为自己肚子疼,谢母和谢大嫂居然也不催生了。

    而谢母和谢大嫂私下里交流过,小两口和好了,林溪肚子疼还是谢启明抱回来的。白天这么亲密,晚上更不成问题了。小两口没有感情危机,她俩也不用操心了。

    主要是下午的时候谢启明直说她们那样逼迫太过分了,什么人都会被吓跑的,再这样他都不敢回家。婆媳俩检讨了一下,也觉得有点太着急。

    晚饭后,谢母和谢大嫂收拾饭桌和孩子,林溪则给谢清和那两个小孩子讲故事,还领着他们唱歌,教着谢清跳舞。

    谢海棠之前在用棉线织袜子,她也凑过来,“二嫂,你比我适合当老师。”

    她虽然是幼稚园老师,可她就是个看孩子的。她自觉没有文艺细胞,故事就会讲那几个,唱歌就那么两首还跑调,跳舞更不用说,肢体僵硬,跳得跟骑自行车似的。</p!醋溜儿文学首发-!>  如果不是她爸爸当纺织厂的副厂长,她根本当不了幼稚园老师,就算去了没两天也让人家给顶了呢。

    林溪安慰她,“你又不是文工团台柱子,不需要唱歌跳舞,会哄孩子就行。”

    谢清哈哈笑道:“二婶,我小姑哄孩子也不会,她自己带孩子的时候都哇哇哭,瞎闹腾,哈哈。”

    谢海棠:“……”

    林溪弹了他脑门一下,“你还小,你不会帮小姑哄吗?”

    谢清:“我可以啊,但是我以后要上小学的,靠我不行的,要靠自己。”

    林溪:“……”

    她想了一下,对谢海棠道:“我有不少好故事写了给你,你看看,到时候给孩子们讲。”

    在现代书海遨游过的小朋友,谁不是一肚子故事书?谁不是从幼儿园开始就幻想自己是个会飞会变身很多漂亮公主裙的小仙女?

    当然,这时候的故事得收敛一点,接地气一点,既不能被人挑刺,也要被小孩子接受喜欢。

    谢海棠简直要哭了,“二嫂,你真好。”

    林溪拍拍她的肩膀,“应该的,你对我也好呀。”

    谢海棠的东西都舍得给她用呢,这叫投桃报李。

    看她们姑嫂俩相处得那么好,谢大嫂从西间拿着一双布鞋出来笑道:“看来我这个大嫂不合格啊,只管吃喝穿,不能关心到思想的高度。”

    谢海棠立刻抱着她的胳膊,“大嫂,你可好了,你做的鞋子最好穿了。”

    谢大嫂:“所以我给你二嫂也做了一双。”她拿出一双挂鞋袢的黑条绒布鞋来,这种条绒布鞋是手工布鞋里最时髦的,大闺女小媳妇都喜欢。

    林溪没料到这个,惊喜道:“大嫂,送给我的?”

    谢大嫂:“当然啊,咱娘把咱家的布都交给我分配,我瞧着你就一双鞋,哪够穿的啊。”

    林溪有两双布鞋,新的那双是二舅妈的,鞋面是普通的布,自然没有条绒布来的时髦。旧的那双已经补过,大姑娘小媳妇穿出去都会不好意思,觉得丢人,一般都是留着干活儿走远路的时候穿。她因为自己是穿越的,周围没有熟人不怕笑话,所以把那双旧的穿出去,结果今天就断了。

    她可没想到谢大嫂还留意她这个呢,顿时让她心里热乎乎的。

    虽然才嫁过来不久,可她觉得谢家人真的挺好的。

    他们和她一样,有缺点,却也有优点。谢父过于谨慎自保,可他宽厚善良。谢母虽然唠叨好管事儿,却也爱护家人。谢大嫂虽然时常拿东西回娘家,但是也有分寸,心还是向着自己的小家的。

    这会儿林溪中午被催生的那点不快,早丢到爪哇国去,这会儿都是满满的感动了。

    谢大嫂娘家条件不是很好,打小是个精打细算的性子。可她表面随和,内心却很有成算。当初因为娘家住不下她提前出嫁,出嫁以后,娘家少不得话里话外的让她补贴娘家。

    她虽然也补贴,却都是力有所及的。婆家有老家大队补贴,粮食松快点,她回娘家就带几斤粗粮或者粮票,这个谢母也知道,并没有在意。

    但是布票这种限量供应的她就把得很严格。虽然婆家在纺织厂工作,公爹是个谨慎性子绝对不给人把柄猜测自家贪墨公家布料,所以他严格要求家里人。

    这时候一个人一年也就一丈五或者一丈七的尺寸,家里一直都是紧张的。好在谢启明是军官有布票补贴,他还有军服不用家里给做衣裳,他的布票还能补贴家里,所以家里人穿衣服用布不像别人那么吃紧。

    就算这样,她也不会拿布票补贴娘家的,毕竟婆婆不工作日常都穿补丁衣服,把布票都省下给上班的家人用呢。

    林溪上班,穿着一双破旧的鞋子不好,她被人取笑,家里跟着丢人,她觉得给林溪做鞋是应该的,冬天还得做棉鞋呢。

    林溪自然不了解这些内情,她一个劲地感激大嫂。

    在她的意识里,除了自己爸妈,其他人都没有义务对自己好,人家对自己好,自己就感激。

    东间屋里,谢父让谢启明陪着下棋,结果不是对手下着没劲,谢启明也不知道让着他点,谢父一来气就给他赶下桌换谢大哥来。谢启明就翻抽屉找到一个好的搭扣,打算给林溪把鞋子坏掉的那个换下来。

    他从东间出来,就看林溪和大嫂小妹几个正亲热地说话呢。

    他心里叹了口气,她和别个女人怎么就好得那么快?在单位里和赵玉荣关系亲密,在家里跟大嫂小妹关系亲密,就算和婆婆也是有说有笑狗腿得很,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那么费劲呢?

    难不成男女关系只能炕上使劲?这是他听、看自己得来的经验。

    他发现周围的男人和自己妻子白天的时候并没有多亲热,晚上怎么样别人看不见,但是孩子一个接一个地生,那应该是不错的。

    可晚上怎么样这才是关键的,他看不见听不到,就没有经可取啊。

    再者,林溪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别人的经未必能用在她身上。

    自从确定她不是女特务,不是妖精鬼怪,而是一个换了灵魂的人以后,他对林溪便越发的好奇和关心。

    他知道不能再用逼迫的那一套,那样未免显得有些轻浮。对现在的林溪,他愿意拿出所有的耐心和尊重。

    感觉到他审视的视线,林溪抬头看过去,正好撞上他幽深的目光。

    他个子那么高,往门框旁边一站,真的要把头顶的低瓦电灯泡给挡住了。

    林溪忙低下头,继续跟谢海棠和谢清几个讲故事了。谢清听得入迷,今天连收音机的小喇叭讲故事节目都没去听,因为里面的故事都听腻啦。

    等快九点,谢大嫂赶着孩子们回屋上炕睡觉。

    谢清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一点都不想睡,还嘟囔着要跟二婶去睡觉呢。

    谢大嫂看了旁边的谢启明一眼,“二叔,快给他拎西间去。”

    谢启明很乐意帮忙,一只手就给谢清拎起来送过去。

    谢清抱着他的胳膊,“二叔,我要跟你和二婶睡。”

    谢启明勾了勾唇角,“你做梦。”

    谢清哼了一声,老大不乐意地躺在妹妹身边搂着她睡了。

    睡觉的信号一起,林溪也不能赖在堂屋了,只得回东厢去睡觉。

    谢启明进屋刚要上炕,林溪从桌上推给他一个大碗,里面一碗黑乎乎的汤汁。

    她嘿嘿一笑,“大郎,该喝药了。”

    谢启明:“…………”你敢不敢再皮一点,你以为我没看过金瓶梅是怎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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