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如溪的声音引起了满堂轰动,大家纷纷回头遥望,只见是一位带着帷帽的女郎叫价,身姿娉婷,气质脱俗。
苏恪也在看她,隐约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熟悉。
一千两价格出来,无人加价,最终这幅画送到了李映柔手中。
接下来的竞价,苏恪都没有参与,好像只是奔着这幅画来的。李映柔站到乏累,好不容易挨到散场,赶紧让手下去请他。
李映柔扶着栏杆睇晲他,苏恪有些错愕,抬头望她一眼,迟疑片刻还是跟着她的人上了二楼,来到她身边,礼貌揖礼,“敢问姑娘叫在下来,所为何事?”
“苏哥哥,”李映柔撩起细纱,俏眼含春,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藏在里头,“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仅是看了一眼,苏恪就认出她,恭顺施礼道:“臣苏恪,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
“苏哥哥不必客气,你怎么在这?”李映柔笑吟吟问。
“臣听说今日有洛安居士的画作竞价,便过来看看。”苏恪清雅陪笑:“方才臣还在想是哪家小姐这么大手笔,没想到是殿下。”
李映柔抬手掩唇,故作惊讶道:“哎呀,之前一路叫价的不会是苏哥哥吧?”
“是臣。”
“这样啊,那我岂不是夺人所好了?”
苏恪摇摇头,双手捏着折扇,文质彬彬的说:“殿下哪里的话,竞价就是如此,价高者得,没有夺人所好之说。”
“那……”李映柔羽睫轻扇,“既然苏哥哥喜欢,那我就把这画赠予苏哥哥吧。”
苏恪一怔,婉拒道:“使不得,这可是殿下花了高价拍下的,殿下的好意臣心领了。”
“苏哥哥这话说的不对,钱是最不值钱的,若能博苏哥哥一笑,那就是物尽其用了。”李映柔含笑睨他,水濛濛的眼瞳,嫣红的嘴唇,寥寥数眼就叫人难忘。
四目相对,苏恪有些恍神,垂目不敢再看她,“殿下,臣……”
未等他说完,李映柔就吩咐道:“竹筠,派人将画送到苏府。”
“是,殿下。”竹筠领命,旋即下楼去办。
眼见她办事如此果决,苏恪忍不住叹气,“殿下这样做,这叫臣如何是好。”他踟蹰些许,如实相告:“前些时日胡侍郎被薛平案牵连入狱,臣知道他罪有应得,但他对臣有知遇之恩。这幅画是胡侍郎最喜欢的,臣便想买下来替他收好,可惜……”
“原来是这样,苏哥哥真是重情重义之人。”李映柔向他投去崇拜的目光,“那正好,画赠与苏哥哥,两全其美。”
苏恪凝着她,俊朗的脸上满是感激,“臣多谢殿下割爱,此份情必当铭记在心。”
“苏哥哥不必介怀,只是……”李映柔滞了滞,娇声探寻着:“我也很喜欢这幅画,不知改日能否去苏哥哥府上赏画?”
“殿下若是驾临,苏府可谓是蓬荜生辉。”苏恪微扬唇角,眼底烁光浮动,“臣,恭候殿下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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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长公主的仪仗来到了苏府。苏府全员出来迎接,叩地山呼殿下千岁。
“都起来吧。”李映柔一袭绯红缂丝曳步裙,外罩织金对襟褙子,明媚的日头下缎面映着温润的光,略施粉黛的眉眼顾盼生辉,如清水芙蓉惹人艳羡。
苏老爷子前年已经去世,苏恪身为嫡长子,站在众人前首,抬眸与她相望。
她朱唇微张,露出盈盈贝齿,黑白分明的眼睛脉脉含情,单纯和欲完美糅合在她身上,仿佛一霎就能将人勾走,淹没在她铺造的温柔乡中。
“殿下,外面风大,请进府吧。”苏老夫人开口,斩断了两人绞缠不清的视线。
苏恪这才觉得自己冒犯了,咽了咽喉,敛正神色朝府中一比:“殿下里面请。”
入府后,李映柔寒暄几句就将众人遣散,随着苏恪往他住的院子走。一路穿山游廊,曲径通幽,她环顾四周,曼声道:“苏哥哥府上还是这般雅致,细想一下,我都好几年没来过了。”
两人比肩同行,苏恪叹道:“是啊,自从毅德太子故去,你就没有再来过。”
李映柔闻声,一丝怅然漫上心头。
皇兄跟苏恪是好友,经常带她来苏府做客。情窦初开时,她默默喜欢过苏恪,后来她一心报仇,也顾不得儿女情长,就把苏恪放下了。再后来,她有了晏棠。
见她不说话了,苏恪侧头,看出了她的哀伤,“是臣多言了,又提到了殿下的伤心事。”
这种情绪恰到好处,自然是要利用一番,李映柔苦笑道:“没事,我就是突然有些想皇兄,以前我们三个有空就会聚在一起吟诗作对,那光景多么美好,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了……”
声音哽住,她停下步子,抬头看他时眼眶湿润,浓黑的眼睫微微一颤,泪珠就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美人落泪,谁都会心焦。苏恪旋即慌了手脚,在身上来回摩挲也没找到帕子,到最后只能用袖阑去拭,柔声细语的哄她好久。
见他急出了汗,李映柔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敛起情绪。
这么一折腾,两人的距离进了一些,又找回了少时相处的感觉。她抽抽搭搭去牵苏恪衣袖,而苏恪满心怜香惜玉,也没有拒绝。
两人就这样在曲折逶迤的廊子下往前走,谁都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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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总衙,晏棠将最后一本话本扔在桌案上,执笔写下心得,一手正楷丰腴雄浑,结体遒劲。他低眉垂目太过认真,没有留意到孟烁进来。
“大人,你看的也太认真了吧?还做笔记?”
晏棠被他惊诧的声音慑住,笔尖一顿,在纸上留下一簇墨点化开,抬眸瞪他。孟烁吓得不敢再多嘴多舌,摆正神色杵在一旁。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晏棠这才收笔,将密密麻麻的簿子阖上,存放在桌案的抽屉中。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直的筋骨,手扶腰间鸾带,“你去找一趟长公主,就说我今晚想约她听戏。”
“听戏?”孟烁面露难色,“大人,今天这戏怕是听不成了。”
“何出此言?”
孟烁支支吾吾,在晏棠的眼神威胁下,如实道:“长公主今天去吏部苏主事家中做客,午膳在苏府用了,方才他们去永定湖游船了,怕是要在船上用晚膳了。”
晏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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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游船归来,停靠在永定湖码头上,准备行船宴。
远远望去,湖面金波粼粼,奢华的游船长约数丈,船舱高耸四层,其上盖着重檐歇山顶,还未天黑里头的厢房就已经灯火辉煌,不时传出阵阵笑声。
三楼包厢中,进门便是绣镶斑斓山水的屏风,其后隔着一方铺设绚丽的天地,四壁垂画,角落摆着青花瓷置瓶,秋花枝干高低错落,古朴雍容。
随着一个个婀娜的身影进进出出,顶臻菜品陆续上齐,摆在红木镶嵌螺钿方桌上。
苏恪拎着彩釉花壶,替李映柔斟上虎丘茶,“殿下对臣的关照,臣无以为报,只能略备薄宴,还请殿下不要嫌弃。”
“苏哥哥别这么客气,弄得好生分。”李映柔微微探身,欣赏着面前的饕餮盛宴,“我多年没来,没想到这船上的菜品看起来还是老味道。”
苏恪深以为然,指着面前的五彩糯米丸子说:“臣记得殿下最爱吃这道花珍珠了,玩了半天估摸着也饿了,殿下快用膳吧。”
“嗯。”李映柔拿起顶绕金丝的箸筷,稍稍尝了几道菜,便停下来说:““苏哥哥,马上就到秋猎了,陛下让你伴驾,圣旨已经收到了吧?”
“臣已经领旨了。”苏恪放下箸筷,心生纳罕:“殿下怎么知道的?难不成……”
李映柔莞尔,“我跟陛下说最近有些想念苏哥哥,陛下就特别恩准你伴驾了。”
“难怪。”苏恪恍然大悟,“臣当时还纳闷,陛下怎么突然中意臣了,原来是拖了殿下的福气。”
“这些年苏府家道中落,在朝堂上也是人微言轻,不过苏哥哥放心,我一定会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的。这次秋猎苏哥哥要好好表现,早日光耀苏家门楣。”
斜晖自隔扇窗照进来,地屏洒金,厢房内一片柔光魅影。李映柔温和的笑着,柳眉杏眼,如若瑶台仙子坠下凡尘。
苏恪定定凝着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苏家满门忠良,出过朝廷二品大员,只可惜自苏父开始就时运不济。他本以为能借毅德太子的东风振兴苏家,谁知太子早逝,他正愁如何改写自己的仕途,她这番话如同雪中送炭,让他倍感欣慰。
苏恪剑眉一沉,肃然道:“是!臣多谢殿下提携!”
他眸底潜藏起来的野心被李映柔尽数窥知,对一个男人来说,美色、权势、金钱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她深谙此道,结下蛛网逐渐将他捆死,两人互利互惠,最后为皇兄复仇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刀,就得慢慢磨才会亮。
李映柔弯起眼眸,笑意欲浓,“苏哥哥,你我之间不必客气,这么多年,我心里还是顾念当年的………”
“锦衣卫缉事,全都坐好!”
底气十足的叫嚣打断了她的话,丝竹之乐戛然而止,楼下传来了尖叫声,霹雳乓啷乱作一团。
李映柔攒起眉心,起身来到厢房外,扶着栏杆朝下望。只见船楼入门已被锦衣卫封死,缇骑们踏踏飒飒迅疾上楼,挨个厢房开始搜查。
游船瞬间乌烟瘴气,李映柔攥紧栏杆,心里痛骂——
重生一次,这他娘的是捅了锦衣卫的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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