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晏棠并未跟她同乘,他身穿的飞鱼服太扎眼,自个儿先回去换衣裳去了。
马车将李映柔拉到城东戏园子,甫一下了马车,等候多时的孟烁旋即迎上来,谦卑道:“卑职参见殿下,您慢着点,小心前面门槛。”
李映柔意味深长的看他,“孟总旗,等了多久了?”
没想到矜贵的长公主竟然认得他,孟烁嘚瑟不已,脸上笑意丛生,“没等多久,卑职也是刚接到命令,前来保护殿下安全。”
三人进了戏园子,李映柔在前排雅座坐下,很快就有校尉提着食盒过来,摆出紫砂壶和数盘点心,其中还有她最爱吃的蜜萝糕。戏台之上余音绕梁,她手支颐着头,静静等待正主。
旁边一桌坐着两位豪绅打扮的中年男人,一边看戏,一边交头接耳。
“欸,你听说了吗?当朝首辅大人的老家突生异象,那老宅子荒废数十年,井中竟然生出石笋,还冒出了活水!”
“哦?竟有此事?”
“可不是吗!据说他家祖坟上好几夜都是红光漫天,很多乡亲可是亲眼目睹!”
“哎呦喂,这可是吉兆啊!难怪首辅大人权势滔天,看来是有祖上庇佑,想必日后更是大富大贵,晚福绵延啊!”
李映柔听着他们啧啧赞叹,清秀的脸上携出笑意。消息传播的果然够快,想必过不了几天,阿琓他们就能进京了。这事办的不错,回来定要重赏。
她正洋洋自得,眼尾扫过斜后方,晏棠已经迈入了戏园子。他换了一身藏青妆花罗曳撒,其上点缀着银线绣成的云雷纹,低调雍容。两人相觑时,竟然对她微微扬唇,几分和煦,几分释然,好似久别重逢时压抑又难耐的笑容。
李映柔觉得别扭,坐正身子不再看他。
“久等了。”晏棠手拎曳撒坐下,孟烁很识趣的替他斟茶。他端起紫砂茶盅吹了几下,轻声道:“你们下去守着吧。”
“是。”
他不说孟烁也不打算在这里多呆,兴师动众才约个幽会,他们怎能打扰?余光瞥到竹筠一丝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孟烁心道这人真不识趣,走上前拉住她的胳膊,硬生生把她扯走。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竹筠低声呵斥,想要挣脱禁锢,奈何他力气大,只能随着他走到了侧边墙根。
孟烁松开她,恨铁不成钢的说:“我说你这婢子怎么如此没眼色?我家上官跟殿下听戏,你在那杵的跟个棍儿似的,榆木脑袋吗?”
“哼。”竹筠懒得理他,揉了揉发痛的胳膊,刺他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戏已经开场,唱的是《荷包记》。李映柔和晏棠也不在乎半途而入,反正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个打发敷衍,一个只关注身边人。
晏棠虽然话不多,但端茶倒水颇为勤快,尤其是那灼热的目光,烙在她身上就没离开过。李映柔有些尴尬,皮笑肉不笑道:“晏大人不是看戏吗,难不成戏在我脸上?”
晏棠也不生气,随手拿起蜜萝糕递给她,“晚膳没吃好,现在肚子饿了吧。”
“遇见你别说用膳了,能留条命就不错了。”李映柔猫着声揶揄,空空腹里不争气的叫嚣起来,她乜了眼糕点,似在斟酌。
见她踟蹰不前,晏棠将蜜萝糕掰成两半,一半放进自己口中,一半抵在了她唇畔,“殿下放心吃,没毒。”
李映柔见状,更是舍不得委屈她的胃,微微张嘴,他顺势就将点心喂给了她。娇软的唇触碰到他的手,一丝沁凉窜进心底,化为无形的丝线交织缠绕,让她缭乱如麻。
他再递过来蜜萝糕时,李映柔扭头别开,“我不吃了,不正宗。”
这糕点明明购自她最喜欢的铺子,怎会不正宗?晏棠看她一眼,迟疑些许,将蜜萝糕放回盘中。
正要寻个别的给她吃,却听她说:“晏大人,我要提醒你一下,我是有驸马的人。你还是把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收一下,对你对我都好,毕竟我可给不了你名分。”
听到她提名分,晏棠骨节分明的手指略微一顿,前世跟她相好五年,她连“名分”这个词都没提过……
那么,他是在乎名分的俗人吗?
晏棠不屑一笑,继而拿起枣花酥递给她,“臣当然知道殿下有驸马,但驸马心智疯傻,又怎能照顾好殿下?”
恰逢台上唱到赵枂觊觎万娘美貌,以荷包为聘强行下聘。戏子扮相俊美,一强一弱交相辉映,将万娘的苦楚演绎地淋漓尽致。李映柔接过枣花酥,又放回盘中,往晏棠那边探身,惋惜嗟叹:“晏大人此言差矣,他再傻也是个人,既然嫁给他了,我又怎能红杏出墙?你要知道,我可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晏棠不说话,气定神闲的端起茶盅,眼神有些戏谑。
李映柔笑笑,厚着脸皮又加一句:“最起码,现在是。”
咿咿呀呀的昆曲唱着,晏棠呷了几口茶,侧脸瞧她,深沉的眼眸烟波潋滟,“多谢殿下劝慰,但臣不图名分,甘为裙下之臣,只求与殿下长相伴,这就够了。”
“晏棠,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这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看上她了!李映柔笑容顿失,跟他掰扯这么久,耐心早已耗尽,毫不客气的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不喜欢你这样的男人,感情之事强求不得,你以后别再找我了。”
“那殿下喜欢什么样的?”晏棠不急不恼,将茶盅放下洗耳恭听。
李映柔照着他相反的类型说:“温柔的,百依百顺的,我不喜欢的事不要逼我做,我不喜欢的……”
然而她话没说完,晏棠便大手一伸揽住她,微微用力,她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贴向他。两人坐的圈椅只隔着十寸宽的高几,她的头几乎靠在了他宽肩上,鼻尖就快触到他凸起的喉结。
晏棠轻缓低头,细嗅着她鬓间芬芳,与她贴耳道:“有时候偏见会带来巨大的损失,殿下不妨跟臣接触一下,或许臣这样的男人更适合殿下呢?臣虽然没那么温柔,但胜在踏实。殿下想要的,臣替你取,殿下讨厌的,臣帮你除去,只要殿下开心,臣愿意赴汤蹈火。”
他滞了滞,对上那双惊诧的秋眸,“要试试吗?”
清雅的松木香味让李映柔头昏脑胀,好半天她才缓过乏来,“试个屁,无聊。”
晏棠:……
“晏大人方才那一袭话真是让人感动,只可惜……”李映柔冷哂,眉眼裹挟着凉薄之意,“你只是区区锦衣卫同知,哪来这么大权势为我赴汤蹈火?”
晏棠蹙眉,“殿下这是嫌臣官小,看不上臣?”
“对。”李映柔一板正经的点头,“我是个虚荣的人,等你什么时候做上锦衣卫指挥使再给我谈情说爱吧。”
说完,她还鼓励似地拍拍他的肩膀,随后坐直身,目光落在戏台子上。
乐成三年春,袁刚倒台,晏棠才当上锦衣卫指挥使,距现在还早的很,她能清净一时是一时。进展顺利的话,兴许在那之前晏棠就被她整死了。
她止不住窃喜,晏棠却曼声道:“殿下可要记住自己说的话,等臣当上锦衣卫指挥使时,殿下莫要食言。”
“那是自然,”李映柔微抬下巴,睥睨着他,“本宫从不食言。”
“如此甚好。”晏棠调转视线看向戏台,食指摩挲着琵琶袖上精致的云雷纹。岳千户已经赶往滁州暗中调查袁刚,晋阳王也谋反在即,用不了多久,袁刚就得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让给他了。
他遥望着扮相儒雅的戏子,墨黑眼瞳渐渐染上笑意。
就在这时,戏园子忽然骚动起来。两人察觉到异常,相觑一眼朝后望去。只见二三十个身穿皂色直缀的人气势如山般涌进来,为首之人是个年轻女子,英姿煞爽,凛寒的目光直刺二人。
李映柔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已经从腰间掏出飞刀,迅疾朝她掷去。
晏棠眼疾手快的扔出茶盅,一声脆响后茶盅凭空炸裂,打掉了空中飞刀,随后起身将怔愣的李映柔拉入怀中,两指抵唇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驻守在外的锦衣卫听到指令蜂拥而入,拔刀声不绝于耳,将这些不速之客包围起来。
一切发生在弹指一挥间,戏子和观众反应过来开始四下逃窜,戏园子很快就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两拨人剑拔弩张。
竹筠见状不好,拎着裙角跑过来,想去搀扶长公主,谁知晏棠却护着她不撒手,厉声道:“锦衣卫在此!哪里来的贼人,胆敢行刺长公主!还不快束手就擒!”
为首的女刺客一听锦衣卫的旗号,明显有些慌乱,不过她还是从袖阑掏出短弧弯刀,冲李映柔高声喊:“贱妇!你害死我弟弟,我要让你血债血还!”
李映柔懵了,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这又打哪冒出来个杀弟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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