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李映柔怔愣不已,只道:“苏伯父不是病故吗?”
晏棠窥到她眼中的迷惘,不疾不徐说:“先帝在世时,梁国公贪腐赈灾款一案将苏清牵扯出来,苏清为了保苏家太平,听到风声就服毒了,不是病故,而是畏罪自尽。当初梁国公的案子是三司携办,锦衣卫没有参与,因而苏清就成了漏网之鱼,但薛平这边找到了一个账本,里头竟然有苏清分赃的记录。”
他顿了顿,凝视她惊愕的眸子,“苏清拿了薛平三千两银子,若是追究下去,苏府怕是要被抄家流放了。”
云影飘移,仿佛天狗食日,周遭忽然黯淡失色。
前世这个所谓的账本并不存在,李映柔只觉五雷轰顶,垂在身侧的指尖蜷缩起来,“你告诉我这些,是何用意?”
晏棠的拇指沿着她姣好的唇线走了一遭,粗砾之感带着细微的痛,让她脊背寒麻,“只要殿下愿意,臣就想办法将苏清的名字划掉,保苏家后代平安。”
面对他的暗示,李映柔眼睫轻颤,只一瞬便佯作镇定,不屑笑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诓我?”
“殿下不信就算了,臣不管便是。”
晏棠语调闲凉,并没有纠缠的意思,手一松放开了她。
呼吸又变得舒畅起来,李映柔松口气的同时,更加拿捏不准了,盈盈眼眸紧盯着晏棠,可他那干净耀目的脸上没有分毫破绽。
重生以来的变故太多,想到阿木和颜世苑,她忍不住心慌,攥紧的手心愈发湿漉。
半晌,她秉持着保守的态度,细声问:“你真能划掉苏伯父的名字?”
晏棠胸有成竹说:“账本尚未呈给指挥使,还在臣的人手中,苏清那一页,臣可以直接撕给殿下。”
锦衣卫暗斗频繁,晏棠跟袁刚一直面和心不和,一些紧要的罪证都会留在自己人手中。
李映柔权衡利弊,只能向权势妥协,做着最后的讨价还价,“丑话说前面,仅此一次,你要是敢骗我,我饶不了你。”
女人粉面之上染着不甘和薄怒,透着一股娇嗔的别样风情,晏棠抿唇笑笑,眼神柔软下来,“殿下放心,臣说到做到,若有食言,随便殿下处置。”
群山环绕之下,秋阳慢慢西垂,铺洒一地金纱。眼前的男人曾跟自己有过五年的肌肤之亲,即便如此,李映柔的脸颊还是泛起红晕,不争气的羞臊起来。
她不知所谓何故。
有抗拒,又有那么点古怪的情愫。
晏棠纹丝不动,唇角掬着浅笑,似乎在等她主动。那双深邃眼眸中深情流露,不曾压抑半分,全然展示给了她。
李映柔劝说自己别当真,前世也没少亲他,若能换来苏家太平,值了。饶是这么安慰自己,心口依然如小鹿乱撞,“砰砰”跳的她心烦意乱。
少顷,她深吸一口气,阖上眼环住晏棠的脖颈,微微垫起脚。
很快两人的鼻尖近在咫尺,男人的手环住她的纤腰,带来一阵怪异的颤栗。
她檀口轻启,想去吮他,倏尔眼中迷离褪去,动作戛然停下。
“不行,”她反悔了,“晏大人,你先把账本拿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瞧这说法,真是赤.裸的交易,一点情感都没有。
晏棠心里凝涩,望着她那饱满明艳的樱唇,妥协道:“好,臣依着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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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行宫秋宴大开。官员十人一桌,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李韶衣冠规整的坐在正首,酒盅在唇边轻抿,虽是目不斜视的样子,流转的眼波却时不时落在李映柔身上,眉心渐渐攒起。
她换了一身绯色纻丝对襟宫装,拖迤裙摆如扇般铺在身后,如云堆砌的发髻下是一张姣好的面孔,泛着细微的酡红,顾盼间已有微醺的意味。
不多时,只见她皓腕轻抬,拎起白玉酒盏,似乎想要再斟一杯。
李韶按耐不住燥意,骨节分明的手盖住了她的酒盏,温声劝道:“皇姐,你脾胃不好,不能贪杯。”
李映柔心绪不稳,天子不让喝,她就乖巧的将酒壶放下,凝着远处沉思,脑海被账本之事充斥着,还有与晏棠那个难以启齿的交易,无情撩拨着她的心弦。
忧郁自她脸上表漏无疑,李韶心生纳罕,可下面臣子太多,他不方便刨根问底。
思索半晌,他自玉盘中摘下一颗葡.萄,仔细剥了皮,直接递到她嘴边。
一丝酸甜凉意从唇缝中挤进来,李映柔回神,微微张口将葡.萄吞入,侧头看向李韶。
李韶沉默看她,弯起的眼眸柔情席卷。
宾席之上,福王李彪将两人的眼神交流和暧昧动作尽收眼底,似是而非的轻蔑笑意攀上他的嘴角。
他的三弟,就是一个无纲无伦的昏君。
不知当初父皇是瞎了哪只眼,非要立他为太子。
妒火在心底隐秘的地方烧起来,福王脸上的寒意悄然而逝,含笑端起酒盅,朗朗道:“陛下,臣敬你一杯!”
惠王李显见状,也跟着附和:“臣以茶待酒,敬陛下!”
李韶将目光调转向二人,拿起桌上酒盅,和煦道:“同起。”
三人隔空相邀,仰头饮尽。
腥辣入喉,李韶微不可查的皱眉,放下酒盅后,迅疾拽了颗葡.萄丢进嘴里,掩去了残留在口中的酒意。
刚缓过些许,福王又说:“多谢陛下让臣去就藩,臣与陛下将近一年未见,不如我们连起三杯,如何?”
李映柔听后,飘忽的神志有了几分清醒,冷冷看向福王。
对于就藩之事,福王一直耿耿于怀,对李韶的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李韶酒量欠佳,这明显是要灌他,以泄私愤。
对于福王的小心思,李韶甚是明了,不动声色的看他一会,兀自拎起白玉酒壶,斟满酒盅。
李映柔朱唇翕动,阻拦的话在嘴里兜了一圈,最后被她咽了回去,怔怔看着两人连干三杯,一丝拖泥带水都没有。
福王拭去嘴边酒渍,高声赞道:“陛下好酒量!”
“有皇兄作陪,不好也得好。”李韶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酒盅沿口,笑容欲浓,“既然皇兄就藩如此开怀,那朕也不好久留,秋猎之后,皇兄就赶紧回封地吧。”
原是轻巧温和的一句话,却如同三九之风划过,让福王登时寒了脸。
只见他将手头酒盅砰一声搁在桌上,忿忿不再说话。
丝竹之乐靡靡旋绕,他却无心入耳。
今日光景简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又不好在御前发火,福王喝了几杯闷酒就离席了。
李映柔鄙夷的目光追随着他,忽然窥察到锦衣卫指挥使袁刚竟与他一前一后离开了。
上一世福王与袁刚沆瀣一气,若非袁刚死的早,恐怕福王早就生出谋逆之心了。
这次两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又做什么鬼点子,她不得不对此提防。
恰逢晏棠的父亲宴尚同起身恭祝,李韶忙于应承,借此空荡,她偷偷离席,准备跟上他们探个究竟。
夜色之下,福王跟袁刚一直往行宫深处走,最后停在了枂阑阁的假山前。
李映柔环抱着冗长的裙摆,悄无声息绕到假山后侧,进入漆黑的山洞内,并未留意到暗处有人追随着她。
如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石洞蜿折曲赢,内壁凹凸不平,其间有一处弯折正巧凹进去一块,她便隐身于此,晃晃发昏的头,凝神静气听着两人谈话。
福王本就是个贪杯之人,现下已经有了七分醉意,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大概都是一些埋怨,说他那块封地有多么荒凉,父皇有多么偏心。
李映柔听的专心致志,就在这时,黯淡洞内倏尔笼上一簇阴影,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迫近。
视线范围变得黢黑,她心道不妙,回头见到人影时大惊失色。尽管那人及时捂住了她的嘴,一声闷吟还是从来人的指缝中流溢而出。
袁刚耳力敏锐,迅疾走到石洞入口处,朝里遥望,警觉道:“方才是什么声音?”
“哪,哪有什么声音?”福王醉醺醺跟上来,右手扳住他的肩膀,嗤笑出声:“可能是野猫吧,哎呀别管他了,你说说,这世上有本王这么惨的王爷吗?”
两人站在入口处再次絮叨起来。
距离太近,李映柔只能跟不速之客挤在狭小的空间里,眼下这个时候动与不动都是错。
在她进退维谷时,来人竟然松开了她的嘴。
她宛如惊兔一般抬头,男人的面容隐在黑暗中,只能看清一个俊朗的轮廓,然而凭着那股熟稔的香味,她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又是晏棠。
石洞这个小凹处藏一个人还好,两个人就有些挤了。
李映柔紧贴里侧站着,晏棠护在她身前,高大的身躯将她的视线遮挡地严严实实。
她不想跟晏棠待在一起,尤其是这种亲密意态,让她浑身不自在。奈何晏棠现在根本走不了,不管谁动,都会被袁刚他们发现。
最后李映柔只能认命,努力往后蹭,想离他远一点,谁知岩壁上尖利的凸起正好刺在她腰际。
初秋的衣裳还比较单薄,她皱起眉,纤腰一扭,嘤咛道:“疼……”
晏棠低头看她,唇未动,只用鼻音回她,“嗯?”
“腰疼。”
她咬住唇心,声音细弱蚊蝇。
隐约中,晏棠察觉到她微垂委屈的面色,这才反应过来,手伸到她背后,将石壁上下摸了一遍。
寻到那处刺人地方后,他环住她的腰,用手掌贴在那处凸起的地方,阻隔了刺她的石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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